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開學之日臨近,海德一時卻賺不到更多的錢,他束手無策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個都借不出錢,至於城裏人玩的“貸款”,他更是不敢碰。
“對不起,溫蒂……我對不起你啊……”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集市上的人閑談,說今晚要去賭場試試運氣。——是了,賭場,他知道的,那是慕家的產(chǎn)業(yè),每晚都有人贏得盆滿缽滿的消息傳出。他不需要贏太多,隻需要贏迴溫蒂的學費就夠了。
——他動了歪心思。
“你怎麼敢——你明知道那是你的血汗錢啊!”
海德·沃爾夫?qū)耍場裏那些贏錢的歡唿聲中,往往伴隨著傾家蕩產(chǎn)的哀嚎;他還忘了,某些時候,他比溫蒂要更衝動。
贏了錢,賺到了學費,他又想著能不能贏更多,他要的不多,隻要能給溫蒂添幾件新衣服,或者多買點肉……結(jié)果……
“……我瞞著你,去武館打工,掙了點錢,足夠我吃飽喝足了。這些天你留給我的生活費我都沒有動。”
“溫蒂……”
“我想著,這樣一點點攢下來,到時候一數(shù)錢,說不定就夠了……可現(xiàn)在,現(xiàn)在呢!”
溫蒂一把抓住父親的肩膀,從覺醒武魂後她的力氣就大了很多,以至於隻是發(fā)怒,都足以動搖成年男人的身軀。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頭有怒火,更有淚花湧現(xiàn)。
“——為什麼要去賭啊!你明明說過錢可以再賺的,現(xiàn)在卻要把血汗錢賠光了,才知道掉坑裏了嗎!”
海德無言以對,隻能任由溫蒂掐著自己肩膀。但很快,雙肩的力道也消失了。
“學費,我自己去賺!你不要管我了!”
海德最後聽到的,隻有門被重重摔上的聲音。
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意識似乎遊散了很久,緩過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奪門而出,去找溫蒂。
他找了很久,幾乎把整個沙湖村翻了一遍,最後失魂落魄地迴到家,卻發(fā)現(xiàn)溫蒂早就迴來了。
和溫蒂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男人。一個梳背頭、留長辮、披大氅的男人。這人他知道,剿馬匪的大功臣,青龍幫的幫主,陳真真。
“幸會,沃爾夫?qū)壬!鼻帻垘偷拇螽敿倚χ斐鍪郑斑@些天你女兒一直在我們武館打雜,還幫我教訓了很多混小子,我想著必須要來跟你道個謝。”
“聽聞你們家最近形勢很困難?我觀察過了,溫蒂很有武學天賦啊,你就讓她跟我學武吧,魂師學院教的那些學問,我一個都不會落下,還不收你學費,怎麼樣?”
雖然說著請求,但陳真真的語氣根本沒給海德第二個選擇,一想到溫蒂會加入自己眼中的混混幫派,海德如墜冰窟。
而更讓人心寒的,還是溫蒂那堅定不移的眼神。海德隻覺得她被青龍幫騙了,質(zhì)問陳真真:“你到底想要什麼?!”
陳真真迴答得也很爽快:“一個徒弟。一個能學會我的武學,繼承青龍幫的徒弟。僅此而已。”
從那一天起,沃爾夫?qū)业膬深^孤狼走上了完全不一樣的路。這不是說他們就此分道揚鑣,而是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溫蒂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撲在了青龍武館裏,父女倆交流的時間僅有溫蒂晚上迴來吃飯睡覺,青龍武館逐漸成了溫蒂的第二個家。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海德僥幸地想,溫蒂去魂師學院上學也是這樣的安排,見麵時間同樣很少,他隻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也許是習慣了照顧別人,溫蒂一時離了家,海德還不太適應。不過,最近院子裏晾曬的肉幹經(jīng)常被偷,是怎麼迴事呢?
海德按耐不住好奇地以獵人的方式蹲了一晚上,大有收獲。於是那天溫蒂迴來,家裏多了條養(yǎng)不熟的三頭犬。
那條三頭犬著實不像善類,於是溫蒂後來用拳頭管教了一通,三頭犬便把敵意全對準了溫蒂,對固定糧票海德倒是百依百順了。
養(yǎng)了狗後,沃爾夫?qū)覍θ獾男枨罅恳幌伦兇罅恕:5履程烊ベI肉,賣雞肉的漢子說接受以酒換肉,男人之間的關(guān)係便從酒品快速拉近,名叫“老羅”的男人成了海德的新朋友。
生活充實後,海德對青龍幫、三大家族,還有很多糟心事的怨念便少了很多。除了溫蒂走得越來越遠外,他沒什麼不滿的了。
再後來……又發(fā)生了很多事。
溫蒂帶迴來一位高貴的金發(fā)小姐,聽說是史萊克認識的朋友;溫蒂被三大家族捉走,聽被說卷進了權(quán)力鬥爭中;他自己也被三大家族的人威脅生命,好在有三六九和那位高貴小姐的女仆相助;溫蒂迴來了,帶了很多錢、很多糧食,聽說都是抄了三大家族倉庫拿的;溫蒂要去給她的朋友送行,聽說人家坐的是永臨商會的馬車呢,真氣派。
——溫蒂也要走了。
他和三六九站在車旁,這次拉車的既不是馬也不是牛,而是一種大陸少見的陸行鳥,禿頂長脖子,大眼長睫毛,兩條長腿扒拉著爪下的沙子。這雙迅捷有力的腿一周內(nèi)就能趕到史萊克。
麵容兇狠的青龍幫二當家正在調(diào)整韁繩,溫蒂坐在後麵,靠在露天車廂上跟海德說話:
“爹,你不用到這兒送的。在家告完別就行了。”
“哎喲,就是來看看你出發(fā)的樣子。”海德邊摸著三六九的狗頭邊說,“去了史萊克後你一年才能迴來一次,我多看兩眼都不行嗎?”
溫蒂噎了一下,擺擺手:“行吧,行吧。”
“大胡子!”坐在駕駛位的玉天驕忽然叫他,“我給溫蒂剪的新發(fā)型不錯吧!”
溫蒂加入青龍幫後,唯一遇到的女性長輩便是玉天驕,可以說玉天驕是她半個母親也不為過。海德忽然就湧上一種競爭意識,他一直覺得以溫蒂的脾氣,就得留著長發(fā),綁成辮子,不然就連唯一的女生特征都沒有了。誰還認得出這是個女孩!
可是現(xiàn)在——他看了看溫蒂那頭利落的短發(fā),看見頑強上翹的頭頂雜毛和幹淨的發(fā)尾,又看見溫蒂那英氣勃發(fā)的麵容——他眼角的皺紋瞇成了好幾條。
“好啊,很合適!”他由衷說道,張開了雙臂。
溫蒂知道他要幹嘛,上身傾過去,最後抱了老爹一下。
“拜拜,老爹。”她幹脆利落道。
“嗯,一路順風。”他拍了拍溫蒂的背,曾經(jīng)小小的,需要輕撫的身軀早就變得比鐵還堅硬,他想他應該習慣,他的女兒仍在飛奔馳騁,而他已經(jīng)跑不動了。
但沃爾夫?qū)瑫恢睘樗艉脽艋稹o論溫蒂走到多遠,離群的孤狼也會一直等家人迴來。
【聽完陳真真片段後的李詩棠:】
“陳幫主,你說過,會代替學院教溫蒂知識的,對吧?”
“啊,我是說過……”
“那為什麼溫蒂的文法知識會錯漏百出呢?你有教的,對吧?”
“對吧……”
“——對吧?”
“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