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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娘娘,水已經溫了,可以飲了。”呂慎容溫文恭謙的道。
太後伸手接過茶盅,緩緩飲下,麵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還是文意最得我心。”
她轉頭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等候多時的明珠,緩緩道:“高女官是吧,上次你隨長公主入宮時,哀家見了你就覺得你今後必定有出息,沒想到還真讓哀家猜中了。”
明珠鵝頸低垂,含羞一般嬌聲細語的道:“臣女多謝太後娘娘。能得娘娘提拔,能得寧王殿下垂青,是臣女無上的榮耀。”
她是待嫁女,連婚期都定在了下個月,本來出門已經不太合規矩了,不過進宮並不是她能拒絕得了的。本著多少多錯的原則,隻要她做出一副待嫁女的模樣,誰也不能說出她什麼不是來。
一旁的蘇太妃優雅的掩袖笑道:“果然是要嫁人的姑娘,這就不好意思了?”她看向太後,道:“臣妾倒覺得這姑娘看著就招人疼,不怪寧王殿下就看中了。”
太後看了明珠一眼,道:“女子矜持太過,難免會失了大家風範,小家子氣了些。”
“太後娘娘教誨得是。”明珠垂眸不語,靜靜聆聽著。
蘇太妃道:“太後娘娘這話說的,可別嚇著了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否則有人可要心疼了。”
太後道:“他悶聲不響的就娶了媳婦,也不帶來讓哀家瞧瞧,沒法子,也隻得哀家親自動手去請了。”
氣氛一瞬間有點冷,一旁的呂慎容提醒道:“太後娘娘,您該用藥。”
太後疑惑道:“已經到這個時辰了嗎?也罷,高女官不如就留下來用飯吧。”
說著,她扶著呂慎容的手站起身,由蘇太妃相陪,款款往寢殿去了,眾人跪送。
從頭到尾,明珠都跪在地上。
待人走的都差不多了,一個宮女朝明珠走了過來,道:“高女官請隨我來。”
明珠站起身,稍微適應了一下跪得麻木的雙腿,隨著那宮女來到一側的東配殿中。飯食很快就送了上來,菜肴精美自不必說,隻是明珠提不起什麼胃口來。
用過午飯,殘席撤下,明珠四處打量著配殿,隻覺宏偉端肅,一應家具擺設都是珍品,菱花窗下擺著盆景花草,陽關照射進來,隻覺這裏似乎連時間都是停滯的。
明珠發了一會呆,不多時,宮女端來茶點,她打起精神用了些。又坐了將近一個時辰,卻再也沒人過來理會她。
眼見著日頭將斜,有宮女來請她迴正殿。
太後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頭上戴著勒著寶藍色繡仙鶴鑲珠抹額,看上去隨意了一些。明珠再次跪下去請安,太後賜了座。
蘇太妃依舊在一旁相陪,她身邊的女官說話十分討巧,便說了些俏皮話,逗得太後笑了兩迴。明珠坐在一旁,隻是陪著笑臉。
笑過之後,卻隻聽呂慎容出言道:“太後娘娘今日笑得太多,須得多服一丸保身仙顏丹才好。”
太後笑著指了指她,道:“你們聽聽,我做什麼,不做什麼,都要聽她的才行。”
呂慎容肅然道:“奴婢一切都是為了太後娘娘著想。”
蘇太妃聞言也笑了,道:“這是呂慎容心疼太後呢。想我這身邊要有這樣一個貼心的人兒,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這樣細心、識大體的姑娘,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娶家去。隻是不知道太後舍不舍得。”
太後歎了口氣,道:“我自然是舍不得的。隻是文意也大了,總不能讓她一輩子在宮裏守著我這個老婆子,耽誤了她的青春。”
呂慎容忙跪下道:“奴婢願意一輩子留在太後身邊侍奉左右,請您不要趕奴婢走。”
太後憐愛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這孩子,誰說要趕你走了?地上涼,還不快些起來。”
呂慎容這才站起身。
明珠注意到,不論太後說什麼,呂慎容都聽得十分仔細,且態度恭謙,雖刻板了些,說出的話卻能感受到真心。
明珠暗暗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心頭升起的一絲急躁,靜心觀察著。
隻聽蘇太妃道:“聽說高女官曾經在長公主殿下跟前作過女官,是名才女呢。”
明珠笑道:“太妃娘娘謬讚了。臣女不過讀了兩年書,粗通文意罷了。臣女身為女子,能用一己微薄之力為朝廷效力,乃是無上的榮光。長公主殿下常說,編纂書籍是造福後世千秋萬代的大事,決不能出丁點紕漏,否則就是誤人子弟,故此臣女不敢怠慢。雖學識淺陋,凡事也會逐字逐句查證,以保無虞。所有的不過是細心兩字罷了。”
太後第一次認真審視了明珠一會,緩緩道:“看來高女官和文意一樣,也是個有心人。”
明珠笑道:“臣女有愧,不敢堪比呂慎容。”
呂慎容輕輕瞥了明珠一眼,麵上神情不變。
正說著話,隻聽門口的小太監唱道:“貴妃娘娘到。”
太後挑了挑眉,似乎對來人有些意外。她意味深長看了明珠一眼,道:“竟把她請出來了。好了,快請貴妃進來吧。”
不多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雍容華貴的端莊婦人。明珠立刻察覺到了她的不同,一舉一動都氣勢不凡,走在人群當中便是眾星拱月一般,正是當朝的貴妃徐氏。她名為貴妃,實際行使的卻是皇後的權利。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傅,徐家最是清貴名門,誕育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在當今後宮之中,除了太後之外,她就是最尊貴的女人。
“臣妾見過母後。”徐貴妃向太後施了禮,在太後下手處坐下。
太後道:“貴妃今日怎的有空來哀家這裏坐?”
徐貴妃道:“臣妾近日正準備為母後生辰慶賀的一應事務,也沒抽出空來看望母後,都是臣妾的錯。”
蘇太妃笑道:“貴妃有心了。太後其實是惦記貴妃了。別說是太後,就連我都好久未見貴妃了。人老了,除了盼著多見見人之外,還有什麼想頭?”
徐貴妃也笑道:“臣妾今日就是特來賠罪的。這不是寧王殿下從民間搜集了名廚古方迴來,新研製出了點心十五品。臣妾鄙陋,見多是沒見過的,喜歡得跟什麼似的,做好了就立刻送來給母後嚐嚐鮮。母後若覺得好,待到慶祝壽辰之日便做出來送給道賀的王公大臣們,也是母後體恤他們了。”
太後聞言笑道:“那可算好,哀家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宮女端著黑漆托盤上前,在太後榻前跪了一溜。太後隨意拈了一個嚐了嚐,半晌道了聲“好”,然後問了名字。緊接著宮女退下,端著盤子來到蘇太妃麵前跪下。蘇太妃嚐過之後,也跟著讚好,最後宮女們都退到了大殿旁兩側站立。太後接下來又隨意挑了幾盤嚐嚐,然後是蘇太妃品嚐,依次往複。看神色,二人都很滿意,還時不時的議論兩句。
那邊說著,明珠感覺的徐貴妃正在打量她,隻是等她迴看過去之後,發現對方的眼神卻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太後嚐過幾塊點心之後,飲了一口茶,道:“寧王也是有心了。”
徐貴妃笑道:“還不止這些呢。寧王殿下延請了一位專治濕寒骨病的大夫,據說他配的藥都有奇效。”
呂慎容忽然有些激動的道:“太後娘娘的右腿一到冬日就發病,這下子可有解決的法子了。”
太後看了一眼呂慎容,麵上的笑容越發和藹起來。
蘇太妃瞥了一眼呂慎容,笑道:“看來寧王殿下和呂慎容都想到一塊去了,還真是巧了呢。”
“太後娘娘這個病可是讓陛下頭疼了許多年呢。”徐貴妃笑道,“這下好,還是寧王殿下有法子。”
呂慎容真誠的道:“那一定要謝謝寧王殿下了。”
蘇太妃笑得意味深長:“呂慎容都這樣說了,太後娘娘可要抽如一日的功夫,邀請寧王殿下來宮裏坐一坐。”
徐貴妃忽然看了一眼明珠,道:“依臣妾看,倒是不必特意請寧王殿下來了。這不是嗎,高小姐也在,她是未來的寧王妃,向她道謝也是一樣的。”
太後聞言,麵上的笑容稍減。
呂慎容看了一眼太後,沒有說話。
明珠含羞低下了頭去。她知道,在這個場合中,她隻要保持沉默就好。
太後和眾人又說了一會家常,似乎感覺有些乏了,便道:“時候不早了,來人,送高小姐迴去吧。”
明珠忙站起身磕頭謝恩,心裏長出了一口氣。這一日她可謂是度日如年,很多她從前不需要考慮的事情,在如今看來,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明珠剛踏出殿門,就見徐貴妃也站起身,施禮道:“臣妾也在這裏叨擾半日了,就不打擾母後休息,這裏先行告辭了。”
太後道:“你去吧。”
徐貴妃道:“點心請母後慢慢品嚐,若鍾意哪樣,隻管遣人來告訴臣妾一聲便是。”
太後點了點頭,開始閉目養神。
明珠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被人喊住了,迴頭一看,遠遠的看見徐貴妃的轎攆就跟在她後麵。明珠走到了徐貴妃近前施禮道:“多謝貴妃娘娘今日之恩。”
徐貴妃揮退左右眾人,含笑道:“都是寧王不放心你,不必謝我。”
明珠聞言,心下甜蜜,口中卻道:“若妃娘娘顧惜,臣女今日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憐見的。”徐貴妃歎了一聲,道:“也算是你我投緣吧。今日太後喚你進宮,你可聽明白意思了?”
明珠道:“還請娘娘指點。”
“你很聰明,隻是太過年輕,恐怕有些事還想不明白。”隻聽徐貴妃娓娓道來:“那位呂慎容名喚呂文意,算起來,也是太後娘家的一房親眷。因自幼失了父母,太後憐惜,接進了宮裏,平日最得太後的心。她出身雖算不得多高貴,不過很受太後寵愛,一心想要為她擇一門好親事。挑遍京師,無論出身還是人才,再無人能出寧王其右,太後有這樣的心思也在所難免。”
她斟酌了一下言辭,繼續道:“其實太後娘娘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態度罷了。呂慎容的相貌不過尋常,遠不及你美貌,且生性木訥,中規中矩,本宮活到了這把年紀,也大概知曉男子最不喜的便是這一類的女子,即便娶迴府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再加上她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再加上那副性子,恐怕得到的更多是敬重,想獲得寵愛都難。寧王早晚是要娶側妃的,這樣的壓力不單在寧王身上,就連你今後嫁入王府也是逃不開的。”
明珠沉默良久,鄭重道:“這件事臣女會用心考慮的,多謝娘娘指點。”
徐貴妃歎了口氣,柔柔的道:“我這樣說不過是希望你勸一勸寧王,他為了迎娶你,已經受了不少爭議了。”
明珠呆立在原地,眼看著轎攆緩緩被抬起,一眾宮人簇擁著徐貴妃,很快就消失在了宮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