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和張居正、楊繼盛在商量如何才能加強朝廷對於蘇鬆的控製,其實徐階既是鬆江人,又當了這麼多年的首輔,也曾經在地方任職,對於其中的情弊是十分清楚的。
徐階明白,為什麼朝廷始終對於蘇鬆無法完全控製,就是因為朝廷官府缺乏官員,尤其是流官,麵對蘇鬆這樣極為難治的州縣,事務繁雜,案件眾多,他們根本無法有效的處理政務,控製地方。
而官員們為了自己的考績,就會和地方士紳們做交易,朝廷考察官員,尤其是地方官員,無非就是三個方麵,錢穀、刑名和文教。
東南文風鼎盛,文教根本不是問題,對於官員們來說,重要是是錢穀和刑名,尤其是錢穀,朝廷對於東南的賦稅,肯定是極為重視的,但是僅僅依靠縣衙的幾個官員,是根本無法完成這個任務的,官府收稅,主要是依靠兩種人,一是衙門小吏,他們是直接承辦的,二就是地主士紳,官府往往需要依靠他們來征收賦稅。
而士紳和小吏已經結成了利益同盟,從官員到任起,士紳們就會和小吏們一起觀察官員,若是官員不通政務,那麼這些小吏就會直接把持縣政,架空朝廷命官,使他們變成士紳們的橡皮圖章。
若是來的官員精明強幹,小吏們無法欺瞞於他,那麼士紳們一樣有辦法對付他,無非就是銀子和前途罷了,對於那些貪婪的官員就直接用銀子收買,這也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當然總會有強項令,尤其是蘇鬆地區的州縣長官,都是經過吏部精心考選的,不少人還是想做些事情,沒那麼好糊弄的。
那就用前途來收買他,士紳們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裏?除了通過衙門小吏把持縣政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對於科道的掌握,大量的禦史言官被他們收買,而這些巡按禦史對於州縣官員是可以一言而決的,隻要他們一封奏疏,雖然對於督撫大員來說聊勝於無,但是對於州縣官員那是相當致命的,基本上可以一言定生死。
每年被巡按禦史彈劾落馬的州縣官員都不在少數,何況禦史不僅可以彈劾也可以舉薦,這就使得士紳們可以以此為籌碼和州縣官員們做交易,士紳們可以幫助官員在錢穀上收繳賦稅,也能夠保證不發生危及官員仕途的惡性案件,甚至可以操縱禦史,向朝廷舉薦他們。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州縣官員就要將大部分的行政和司法權力讓渡給士紳們,士紳把持鄉裏,官府根本無從插手,使得士紳們的勢力更加做大,後任的官員即便是想要改變也是無從著手了,士紳們依然做大,官府不僅無法懲治他們,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需要依靠他們,州縣官員仰士紳鼻息的事情在東南是經常發生的。
所以徐階認為,要趁此機會,改變朝廷在東南的弱勢局麵,加強朝廷在東南的存在。
徐階這麼積極,不僅僅是出於公心,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徐階很清楚,現在他在東南士紳中,已經被視為叛徒了,士紳們當然不敢把他們怎麼樣,但是一旦徐階故去,他們會不會報複徐階的兒孫就很難說了,徐階當然也很清楚,畢竟他也曾經是士紳中的一員,要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就要把這些士紳們徹底的按下去。
徐階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才積極的為張居正出謀劃策,徐階很清楚,隻有把這幫士紳徹底釘死了,徐家才能安全。
在經過徐階、張居正的楊繼盛三人的商量之後,總結了蘇鬆的善後條陳,徐階認為,蘇鬆難治,在於事務繁雜,州縣官員無法處理如此多的政務。
那麼首先就要解決這個問題,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第一是增官,第二是析縣。
增官很好理解,就是增加州縣官員,以蘇州府為例,現在的蘇州府,下轄長洲、吳縣、常熟、昆山、嘉定、吳江諸縣,領太倉一州,太倉州管昆山常熟嘉定三縣,其餘由蘇州府直轄,這些州縣無不是事務繁雜,極為難治的州縣,僅僅依靠知府、知州和知縣們,實在是難以管理,必須要增加官員。
徐階認為,在府一級,要增加同知、通判等協助知府處理政務,同時蘇州錢穀、刑名都是極為繁雜的,除了正常應該配置的通知、通判之外,專門設立管糧同知、管糧通判,以解決賦稅征收的問題,同時就是刑名,由於蘇州案件眾多,像正常一府僅僅設置一名推官是遠遠不能滿足蘇州府的需求的。
徐階建議至少按縣設置,也就是最少七名推官,負責刑獄事務,這樣的話知府的壓力就會小很多。而且通判是無定員的,要增加通判的人數,協助知府分管庶務。
州縣也是一樣的,縣丞雖然隻有一任,但是主簿是無定員的,要增加主簿,協助縣令分理庶務。
至於析縣,徐階等人認為,蘇州府的大部分縣份人口、賦稅繁多,縣令實在是難以管理,必須析縣以減輕縣令的管理難度,增加朝廷對於地方的控製力。
徐階認為,以蘇州府為例,可以分長洲縣南部設元和縣;從常熟縣分出昭文縣,從吳江縣分出震澤縣,從昆山縣分出新陽縣,同時新設寶山縣,這樣的話,一縣所轄的人口、土地減少了,事務自然也就減少了,便於縣令管理。
徐階等人商議完成之後,決定由徐階通過密疏向朱載坖奏明此事,徐階致仕時,本來按照規定應該上繳銀章,但是朱載坖特旨令徐階保留銀章,準允他可以密疏奏事,現在就正是使用密疏奏事的時候了。
而在京師的朱載坖也終於收到了來自蘇州的急報,朱載坖看完之後並沒有大怒,而是召集群臣於文華殿,當眾宣讀張居正等人的奏疏。
讀完之後,朱載坖才問道:“蘇鬆的事情,諸位以為應當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