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大明的強勢,朝鮮君臣也很無奈,從大明的角度,朝鮮君臣確實是事君不誠,和倭國勾勾搭搭的,甚至於對遼東有想法的,但是朝鮮認為自己也有苦衷的,畢竟朝鮮夾在大明和倭國中間,朝鮮誰都不敢得罪,尤其是在嘉靖時期,朝鮮覺得大明內外交困,可能無暇東顧的情況之下,朝鮮為了自保,自然是要在大明和倭國之間周旋了。
至於女真人的問題,對於朝鮮來說,女真就是死地,女真強大的時候,就會襲擾朝鮮,相應的,朝鮮強大的時候,肯定也必欲置之於死地,所以在朝鮮邊將看來,現在正是女真虛弱的時候,不對女真用兵才是怪事了,所以站在朝鮮的角度看,朝鮮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上稱沒有二兩重,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對於大明來說,朝鮮做的事情顯然是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和倭國相關的事情,對於大明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現在這事對於朝鮮來說是有些棘手的。
朝鮮國王李昖決定親自和王錫爵聊聊,李昖在儒學上頗有造詣,在經筵上辨問甚詳,因此那些學識不足的儒臣都害怕當講官,算是個精通經學的人,得知王錫爵是大明的翰林侍讀學士,自然是十分的景仰,他準備當麵向王錫爵解釋此事。
得知李昖請自己來,王錫爵並沒有什麼反應,整理儀容之後就前往朝鮮王宮了,和李昖行禮之後,王錫爵和李昖開始探討其儒學來了,王錫爵是何等樣人?探花出身,太子講官,學問自然不是一幫高麗棒子能比的,和李昖聊了一會之後,王錫爵就將話題聊到了朝鮮對大明的不恭順上來了。
王錫爵說道:“大王,臣之事君,由子之事父也,必得精一而始終也,大王以為如何呢?”
李昖趕緊說道:“王學士說的是,小邦對天朝,絕無二心。”
王錫爵並沒有立即迴複李昖的話,而是等了一會才說道:“恐怕未必吧,朝鮮與倭國之溝通,屬藩奸欺有據,賊黨朋謀已彰,尚有何可言也?”
李昖趕緊說道:“好叫天朝得知,小邦也確有苦衷,倭國與朝鮮,一海之隔,習性強悍,精於劍槊,慣於舟楫,與我隔海相望,撫之得其道,則朝聘以禮,失其道,則輒肆割竊。小邦必得時時警惕,為天朝之藩籬也!”
李昖將朝鮮和倭國的交往解釋為打探倭國的虛實,對此王錫爵不能認可,他說道:“何得不奏聞?”
李昖說道:“還請天朝體諒,當時緩急之間,奏聞則雖得美名,而必有實禍。且以小事大,以臣事君,亦自有間矣,假如今時,若春秋之世,有挾天子令諸侯之義,則或可奏聞矣。今無此義,而欲要美名,則恐終有不能堪當之患矣。”
說白了,朝鮮就是擔心倭國的入侵,采取了首鼠兩端的政策。
李昖說道:“小邦事天朝之誠,山海可見,然自高麗之季,以至小邦之初,跳梁侵掠,歲為邊患。小邦視之如禽獸,待之如蛇蠍,為生靈計,遂許以關市,以中其欲,或賜以米穀,以悅其心,於是有館待倭奴之例。誠不得已,非所言者通倭之說也。”
見王錫爵並沒有立即駁斥,李昖繼續說道:“所謂與倭國溝通之事,蓋所以驗察彼中情形,盛衰強弱,而仍探聽賊情,報聞天朝,此固有國之所不免,而亦天朝之所知也。此皆小邦為天朝竭心殫力,一麵捍禦以遏其鋒, 一麵撫輯以防其釁,使醜類畏服,不敢生心,以殫邊疆之禍,以效屏藩之職者也。”
李昖認為朝鮮所做的一切本意都是為了報效大明,都是為了幫大明探聽倭國境內的虛實,王錫爵當然知道李昖在胡扯,朝鮮就是為了自保罷了,但是看破不說破,王錫爵接著說道:“那朝鮮軍隊跨過鴨綠江呢?此事作何解釋?”
李昖趕緊說道:“此邊將之擅動也,天朝欲何如處置,小邦俯首聽命也!”
李昖態度恭順,王錫爵也並沒有怎麼和李昖過不去,來之前朱載坖和王錫爵聊過一次,對於朝鮮,威懾一下就行了,讓朝鮮明白,大明對於朝鮮的小動作是很清楚的,讓朝鮮停止小動作,接受大明的條件就行了,不必對其逼迫太過。
王錫爵說道:“此事幹係甚大,非下官所能決也,殿下還是上疏陛下,伏請聖裁吧!”
李昖趕緊說道:“小王事大不誠,罪莫大焉!今聖旨未下,方在俟罪待命之中,豈敢以藩王自處,偃然無異平日乎?小王戴罪,伏請天使代奏。”
李昖的低姿態使得王錫爵很滿意,王錫爵說道:“殿下言重了,陛下山海之量,何所不容。”
李昖和一眾朝鮮臣子不禁在心中腹誹,山海之量?現在大軍陳兵於朝鮮國門的是誰?聖旨屢下,痛罵朝鮮君臣的又是哪個?但是李昖和一眾朝鮮臣子還是盛讚朱載坖寬仁。
本來事情到此也就算皆大歡喜了,後麵就是談條件的時候了,這自有兩國使臣交涉就行了,但是李昖突然跪在王錫爵麵前,嚇了王錫爵一跳,王錫爵趕緊說道:“殿下這是何意?”說罷趕緊避讓,不受李昖的大禮,開什麼玩笑,李昖再怎麼說也是著親王服色的朝鮮國王,受他的大禮,那是要被彈劾的。
李昖說道:“小王及小邦有一件夙願,伏請天使代奏陛下,為小邦正名。”
王錫爵一下子就知道是什麼事情了,就是朝鮮的宗係辨誣,因為在大明的史料中,朝鮮的開國君主李成桂的父親是高麗權臣李仁任,這樣一來,李仁任本來在元明之間首鼠兩端,而李成桂不僅是他的兒子,而且父子連弒四王(恭湣王、禑王、昌王、恭讓王)。
對於朝鮮來說,更加要命的是,《皇明祖訓》中“不征之國”部分的朝鮮一條解釋道:“即高麗。其李仁人(李仁任)及子李成桂今名旦者,自洪武六年至洪武二十八年,首尾凡弒王氏四王,姑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