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芙瑤是被疼醒的,腹部仿佛有把尖刀在不斷攪動,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著上方正紅豔麗的羅帳,頓時有些呆愣。
這是怎麼了?
她不是在丞相府的佛堂嗎?
難道她沒死?
動了動身,腹間的抽疼讓楚芙瑤直冒冷汗,讓她不禁想起那個無緣的孩子,抬起手想擦一擦冷汗,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入目,小手細白如瓷,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雙手也太小了,像是沒長成的樣子。攤開右手手掌,裏麵豔紅的朱砂痣靜靜的躺著,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楚芙瑤激動的渾身顫抖。
“來人!來人!”
楚芙瑤連喚了兩聲,嗓子便幹澀的厲害,守在外間的婢子聞聲,急匆匆的進來,看著那不過十二三歲的麵龐,上頭還掛著淚痕,本來嬌豔的小臉,此刻盡是蒼白之色。見到綠籬,楚芙瑤鳳眼微微一瞇,終於能確定一點,佛祖真的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用力咬了下舌尖。楚芙瑤微闔上眼,而後又睜開,發現眼前的景物未變,她還是在自己當年的閨房之中,並未迴到丞相府陰暗偏僻的佛堂。
“小姐,你好些沒?綠籬知錯了,奴婢也不知那槐蜜糕會與於釀豆腐相克,要是奴婢知道的話,就是給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這麼做的!”
歲數不大的婢子一邊說著,杏眼兒裏淚珠噗噗的往下掉,要不是知綠籬是秦婉的人,恐怕自己還會如上一世那般,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蒼白的臉色掛上笑意,楚芙瑤忍住皺眉的衝動,腹部的絞痛有些難耐,但卻不能表露出來。
“綠籬,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一邊說著,一邊細細觀察綠籬的神態,發現她眼中掠過一絲喜意,楚芙瑤冷笑,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不過,即使心中喜不自勝,麵色也沒有表現出來,淚盈於睫,看著這樣楚楚可憐的婢子,楚芙瑤真的很難想象,她是怎麼一點點把自己拖到別的男人的床上。
“我有些渴了,你去取些水,順便叫紅冉進來。”
楚芙瑤說完,便闔上眼,倚靠在蘇繡的床榻上,不去看綠籬那個包藏禍心的賤婢。
一個家生子,不知道忠心為何物,早早的便向秦婉投誠,真當她是死的麼!
這一世,欠了她的,自然要一分不差的討迴來,而綠籬,你便是我第一個目標罷。
未過多久,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丫鬟怯生生的走了進來,看上去要比綠籬小了些,眉目間很是靈動,倒有幾分姿色。紅冉今年隻有十一,是母親打發嬤嬤從人牙子那裏買迴來了,身契還握在母親手中,倒是個可用之人。
上一世,紅冉得罪了綠籬,最後被自己發賣出去,而後不知所終。
“小姐。”
紅冉一福身,倒是比綠籬知禮。同樣是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綠籬這婢子因為自己的驕縱,倒有些失了分寸,看來找個機會處理了她,並不算難。
“把銅鏡拿來。”
楚芙瑤迫切的想看看自己的模樣,但是在人前,也不好表現出來。紅冉應了一聲,隨即便取來。接過雕花的銅鏡,婢子細心的將她的上身扶了扶,靠在背後的墊子上。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臉色雖有些蒼白,卻遮不住驚豔的姿容。
黛眉如畫,因病而有些微紅的鳳眼,露出幾分高傲,瓊鼻小巧,櫻唇略有些蒼白,這樣的一張臉,不過才十二歲,已如此豔麗,不知待到及笄,會生的什麼模樣。
楚芙瑤現在倒是完全想起來了,如今正是在她十二歲的那年,綠籬受了秦婉的引誘,故意在自己的吃食裏,放上相克的食物,還好當日吃的並不多,才未造成什麼影響。
“去給母親迴話了嗎?”
這麼一會,腹間的疼痛已經緩了不少,楚芙瑤想起母親,也怕她因為愛女心切,把自己的事,像當年一般,鬧到老夫人跟前,惹得人嫌。
“已經迴了夫人,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紅冉恭敬的接過銅鏡,正在此刻,綠籬才端著碗茶水,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這副優哉遊哉的模樣,楚芙瑤看的一陣好笑,這賤婢是真認為自己不會動她嗎?
“紅冉,你且去母親那裏,問問她何時有空,說我甚是想念。再去將秦嬤嬤叫來,看看做事這麼不經心的婢子,該如何處置!”
楚芙瑤說道後來,語調也漸漸拔高,侯府小姐的氣勢猛然提起,驚得綠籬一個哆嗦,將手中的茶碗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秦嬤嬤是楚芙瑤的乳母,卻住在母親的院裏。
噗通一聲,綠籬跪在地上,細嫩的掌心也被碎瓷片刺破,殷紅的血不斷湧出。她就算如何沒有腦子,此刻也知道小姐是惱了自己,趕忙求饒。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廚房沒有熱水,奴婢在那等了一會子,耽擱了時間。”
綠籬一邊說著,眼淚繼續下落,看著這從小便服侍自己的大丫鬟,楚芙瑤心中沒有半分不忍,早在這賤婢一次次背叛自己的時候,主仆情分便已經盡了!
一旁的紅冉看著一向受寵的綠籬,哆嗦的跪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楚芙瑤皺著眉,輕咳一聲,這婢子才猛然清醒,快步邁出門。
“是嗎?”
楚芙瑤輕撫著金絲楠木床榻的雕花,似是不經意的開口,但語氣中的淩厲之意,讓綠籬更為震懾,忙不迭的磕頭,也不敢再辯解了。
“小姐,奴婢知錯了!原諒奴婢這一次吧!”
綠籬哭嚷著,刺耳的聲音讓楚芙瑤覺得煩躁,這人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大丫鬟,竟能做出這般不體麵的事,當年的自己,還真是看走眼了。
“來人吶!”
因為紅冉去了母親哪裏,房內並沒有一等丫鬟,楚芙瑤喚了一聲,兩個二等丫鬟進了房,一齊福了福身,乖巧的樣子,令她大為滿意。
“將綠籬帶到院子,將嘴堵上,等秦嬤嬤來了再處理。”
楚芙瑤淡淡的開口,看著綠籬眼中的不可置信,心中一陣快慰。她背主的時候,便應該想到,自己沒有好下場!
綠籬的娘親,是楚青宋的乳母。
說起自己的這位大哥,倒是永平侯府裏不光彩的存在。姨娘所生的庶長子,卻文武雙全,頗有才名,而主母一直未產下嫡子,楚芙瑤不禁猜想,要是沒有江南清貴的母族,自己的爹爹會怎樣處理母親和自己?
庶長子的乳母,聽起來不怎麼樣。但偌大的侯府,長房隻有這楚青宋這一個男丁,束發之年,比楚芙瑤長了三歲。因他是自己母親秦若水嫁進侯府第一年便出生的庶子,雖說麵上難看,卻也不得使些手段,不然江南清貴的名聲,怕是又會被別人教女無方的扣上帽子。
而這乳母李婆子,仗著楚青宋的身份,在侯府裏倒有些張狂,連帶著綠籬也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這侯府嫡小姐,因為個背主蠢丫鬟,不知道暗地裏被人嘲諷過多少次!
正在楚芙瑤胡思亂想之際,紅冉便領著一個生的很是高壯、麵目平凡,約麼三十左右的婦人進來了。
“小姐。”
秦嬤嬤福了福身,同樣的動作,由她做出來,顯得有些異樣生的粗壯,秦嬤嬤不似一般女子嬌弱,上輩子因綠籬的挑唆,楚芙瑤信了她是個借勢作威作福之人,對其的態度極為冷淡,冷了自己乳母的心。
“乳母,您來了。”
楚芙瑤看著秦嬤嬤進房,掙紮著要直起身,想著這個乳母才是真正對自己上心之人,又憶起自己的做法,便覺得愧疚難當。
聽著小姐的輕喚,秦嬤嬤一下便濕了眼眶,因綠籬那賤蹄子的挑唆,小姐近年來越發與自己疏遠,不過今日看這模樣,倒像是相通了一般,讓秦嬤嬤頓感欣慰。
“小姐,夫人說她過會便到,我可憐的小姐,怎麼受了這樣的苦!”
秦嬤嬤握住楚芙瑤的手,眼淚便落了下來,不同於綠籬的惺惺作態,她的眼淚完全是為楚芙瑤而流,讓後者心裏一陣泛酸。
“嬤嬤,綠籬這婢子,現在倒是愈發難使喚了,叫她去倒杯水,居然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見迴來,您說,該怎麼辦?”
楚芙瑤說著,語氣便冷了兩分,秦嬤嬤好歹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怎會不知楚芙瑤的脾氣。看來,綠籬這賤蹄子,算是失了小姐的心。
“不如將她貶做三等,做些粗使的活計。”
秦嬤嬤的這話,不可謂不狠。需知,小姐們的大丫鬟,一個個都是嬌養著的,不說平日裏有一個三等丫鬟伺候,也能讀書習字,比小戶人家的女兒,強上不知多少倍。
現在要將綠籬貶做三等丫鬟,倒是比殺了她還難受。
楚芙瑤一笑,心中也很是滿意這個結果,開口道:
“那乳母便幫我把綠籬處理了吧!順便再挑出幾個看著伶俐的二等丫鬟,我想選個合眼緣的,升成大丫鬟,如何?”
本來,身為嫡小姐,自是不必與奴才有商有量,但是乳母的身份非同一般,而且這人又是為數不多對自己真心之人,楚芙瑤自不會傻到再擺什麼小姐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