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唐竹看到葉央那副不爭氣，和以往如出一轍的晦氣模樣，心中就忍不住地騰起惱火。


    不，不盡然如此，與其說是對於不聽勸的【憤怒】，更多的是，【後怕】。


    沒錯，害怕。


    唐竹對於少女的行為感到?jīng)]有理由的恐慌，就像是家長看到孩子跑到懸崖邊上夠小花小草然後完好無損地跑迴來的那種後怕感——與之而來的憤怒才是剩下的情緒。


    她沒有理由有這種感覺，畢竟從一開始她和葉央的關(guān)係頂多是算稍微熟那麼一點點的組織同事的關(guān)係而已。


    最多有一些成年人應(yīng)該關(guān)照未成年的道德感，但就算是再善良，再富有正義感，唐竹也沒有理由做到這種地步。


    但葉央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不論是夏易苕，周燁，陳恆，李劍白還是其他唐竹認(rèn)識的人，都是以一種立體的形象佇立在那裏，唐竹清楚他們就算亂來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最多就是失敗了被踢出副本，之後反思一下還能見到。


    但在她的印象中，葉央和他們完全不同，如果說其他人是【確切的形象】的話，那麼葉央給人的感覺則是……


    幽魂。


    飄忽不定，存在及其勉強(qiáng)，如果把線剪斷，那麼就會立馬無影無蹤的風(fēng)箏。


    如果放手的話，唐竹下意識覺得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她也不敢嚐試。


    煩躁，後怕，惱火，疑惑等等情緒混作一團(tuán)，最終隻能化作招式揮出。


    劈，掃，抽刀，隨後騰挪，多年浸潤此道的唐竹斷然不會讓這些不過是人類殘骸的東西勝過自己——就算一開始稍微被嚇了一跳，但反應(yīng)過來這種東西既沒有技巧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能力之後，應(yīng)答者這邊的局勢便漸漸明朗起來。


    尤其是這種外形也省去了她們這些和平社會的人下不去手的憂慮。


    稍有疏忽一旁的夏易苕也會十分有默契地用他多功能的魔法少女技能應(yīng)對過去，唐竹隻要憋著一股氣砍過去就行了，也沒什麼難度。


    真是諷刺……


    人類徹底完蛋之後反而任務(wù)難度還直線下降，這到底該讓她說些什麼呢。


    不知道，不過組織好語言罵葉央一頓肯定是必須的，雖然不知道能聽進(jìn)去多少，但是該說還是得說，實在不行打一頓也可以……


    總之肯定得留下點深刻印象，讓這個小孩知道幹事不計後果有什麼代價。


    清理完了周身的怪物，勉強(qiáng)流出了一絲空餘時間，準(zhǔn)備好好收拾完全不聽勸的葉央。


    葉央眼巴巴地望著她，幹咳了兩身，趕在唐竹敲她頭之前火速滑跪認(rèn)錯——


    “唐姐，我的問題！等迴去你想怎麼收拾我都可以！”


    少女雙手合十，做出祈禱拜托狀：“但是請先和我去找一下伊普西隆！”


    “葉央。”


    唐竹喊住了少女，神色莫名，她在思考要不要告訴少女那個真相。


    會不會……有點殘忍？


    “伊普西隆他……”唐竹組織著語言，試圖讓事實能夠更加容易被接受一些。


    然而葉央很冷靜地打斷了她，語氣肯定。


    “伊普西隆，沒死，隻是不是勇者了而已。”


    唐竹愣了片刻，不太理解葉央在說什麼。


    “伊普西隆……可能並不再是伊普西隆了，但是他還活著，我無比確信這點。”


    葉央緩緩握著自己的折凳，迴憶先前伊普西隆最後給自己傳遞到訊息，感覺火氣蹭蹭蹭蹭地上來了：“我聽見他喊我了，唐姐，他……”


    “他是這些花朵的……主體？”


    唐竹聽到葉央最後的話語，忍不住瞪大了雙眼：“等等等等，你說什麼？！”


    “伊普西隆……成最後boss了。”


    葉央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哈哈，沒想到吧。”


    鬼想得到。


    眼看葉央又要用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鬼理由糊弄過去，唐竹一把拽住了她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直接給提溜到自己麵前，強(qiáng)迫少女看著自己的眼睛。


    “葉央，看著我。”她的語氣低沉，“不要挪開，看著我。”


    少女慌亂的眼神最終被強(qiáng)迫性地對準(zhǔn)武師本人，而她也逐漸清楚，自己那些借口在此時此刻都沒什麼用，隻能認(rèn)命一樣抬起頭，“嗯”了一聲。


    夏易苕捂著臉沒看這邊，轉(zhuǎn)而做起警戒，避免二人的對話被那些不識相的鬼東西打斷。


    “唐姐。”


    “葉央，我很害怕。”唐竹最終還是坦然決定把自己所想告訴葉央，“我很擔(dān)心，再這麼下去，哪天就見不到你了。”


    “那肯定不會啊……唐姐你也知道世界意誌的規(guī)則，就算我再任性，也不至於一次……”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葉央，我不想你開這個壞頭，也不想讓你覺得，隻要自己亂來，誰都會跟著附和。”唐竹一字一句地著重強(qiáng)調(diào)道，“我不可能永遠(yuǎn)都陪在你身邊。”


    聽到熟悉的話語，葉央愣了片刻，隨後用濃重的鼻音哼了一聲，表示答應(yīng)。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番話，明明是嚴(yán)厲的訓(xùn)斥，葉央?yún)s有點意外地想哭……


    “我總覺得，你馬上就會離開我們，什麼都不剩下。”唐竹拎著她，聲音有點沙啞，“葉央……作為你的，前輩，姐姐，我希望你下次做什麼的時候，想想……你的朋友們。”


    “嗯……”少女悶悶地答應(yīng)了一聲，“我明白了，唐姐。”


    “真的？”


    “下次不會再這麼亂來了……就算要亂來也會和你們說的，不會置自己的安全於不顧的。”葉央認(rèn)真地做著檢討，最後還是抬起了濕漉漉的眼眸。


    “我……呃，是不是說的有點重？”看著對方紅彤彤的眼睛，唐竹下意識開始給自己找補(bǔ)，“你別哭啊，我，哎……”


    現(xiàn)在的小孩真**說不得哦。


    “沒有，我，我……唐姐你說的很對，我隻是……”葉央吸了吸鼻子，“很久沒人和我這麼說過了而已，有點，懷念。”


    不如說從來沒人和她這麼說過——起碼在現(xiàn)有的記憶中是不存在的。


    “那麼我們現(xiàn)在可以，去找伊普西隆了嗎？”葉央最終還是抬起希冀的眼神，“我真的，真的知錯了，我發(fā)誓，下次行動我一定會再三考慮，再四考慮的！”


    唐竹看著葉央，在思考了片刻對方到底有沒有反省過的這種嚴(yán)肅問題之後，還是選擇了投降。


    “走吧……”


    畢竟她還是拿葉央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