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意如勸慰慕含嬌幾句, 柔聲道:“好了, 嬌嬌是不是這幾日被她們逼得太緊,心思緊張了一些, 都不願意住在國公府了?”
不願意住在國公府,也不願意住在宮裏,高意如想了想, 歎息一聲, 又問,“嬌嬌,你上迴來了月事之後, 一直到現(xiàn)在還沒來,都是因為這陣子太緊張了。
“娘知道你死裏逃生,心一直懸著……可是現(xiàn)在什麼事情都已經(jīng)完了,是時候放鬆一些, 一切順其自然,你也不必想太多,現(xiàn)在也沒什麼事好擔(dān)心的了, 一切有娘親在。
“迴東萊咱們早晚要迴,可並不急於一時, 娘向你保證,一個月之內(nèi)必定啟程, 你看如何?”
確實一切都已經(jīng)完了,可是慕含嬌緊張的原因是魏浟,隻要魏浟還在, 她怎麼可能放鬆得下來!
她一想,魏浟現(xiàn)在還住在國公府,萬一晚上又潛入她房內(nèi),不,光是想想跟他住得這麼近,慕含嬌就提心吊膽,昨晚都沒有睡好覺。
所以慕含嬌道:“娘親,那我陪你去靈山寺住幾日吧?好麼。”
高意如溫和點頭:“行,我們母女一起去靈山寺住幾日,等你心情好些了再迴來,放心,娘會讓人保護你,不會叫外頭的人對你不利。”
慕含嬌琢磨琢磨,不行,魏浟知道她要去靈山寺……“娘,我們,不如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高意如眉梢微蹙,道:“可是娘已經(jīng)提前跟慧海法師約好了今日前去,若是不去,豈不是失信於人?”
慕含嬌也隻好不再多說……魏浟說外頭有什麼假道士之類的,完全已經(jīng)被她遺忘到了九霄雲(yún)外去了。
反正母親也養(yǎng)了兩個暗衛(wèi),加上帶著的四個隨從都會武藝,一般情況還是能應(yīng)付,況且他們不泄露身份,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道。
去靈山寺,總比跟魏浟住一個屋簷下要好,魏浟總不可能跟去吧。
於是母女二人喬裝打扮,趁著黎明時候清淨(jìng)無人,偷偷摸摸從後門出發(fā),就此往城外而去。
一大早,慕含嬌和高意如已經(jīng)成功住進了靈山寺禪房之內(nèi),並且燒香禮佛,焚香齋戒。
感受著山間清澈薄霧,聽著朗朗鍾聲迴蕩在耳邊,還有隱隱僧人誦經(jīng)木魚之聲,鼻間縈繞著淡淡焚香的味道,一切顯得祥和安寧。
果然,在佛祖的庇佑下,慕含嬌渾身都放鬆了下來,就像在溫泉裏泡澡那麼悠閑愜意,仿佛終於卸下了肩上一切沉重?fù)?dān)子,無與倫比的輕鬆舒適,自在逍遙,與世無爭。
母女二人中間擺著鬆木幾案,幾案上一套儒雅的青花茶具,各自手上捧著佛經(jīng),對坐飲茶,實乃閑情雅致。
特別是,現(xiàn)在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在這半山腰的靈山寺住著順便還能避避暑,而且跟母親兩個人坐在一起沒有任何人打擾。
以後迴了東萊,她也要每天都過這種日子。
慕含嬌昨夜沒睡好,一個下午都在禪房裏休息睡覺,而且在佛祖腳下就是好乘涼,噩夢都不會做!
悠閑愜意的一日,轉(zhuǎn)眼即逝……
日落西山的時候,高意如那邊,她坐在禪房之內(nèi),看著手中那塊絲帕,愣愣出神,目光呆滯。
許久她將絲帕捏入了手心,皺起了眉……
猶豫再三,高意如終於還是起身出了房門,獨自前往靈山寺後山。
一步一步,拉著長長的影子,踏著火紅的夕陽,看著山間的飛鳥歸林,聽著聲聲鳥獸啼叫,最後一襲絳紫色繡纏枝牡丹襦裙的清麗婦人悄然而至。
一抬頭,就看見前方位於山崖上的望川亭內(nèi),此刻正有一個白衣男人負(fù)手而立。
他還在。
每每看見那個頗為陌生的男人身影,高意如便是心下猛然一跳,有些猶豫,有些遲疑,又有些期待,以至於愣愣杵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直到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zhuǎn)過身來,一瞬間兩人對視,滄海桑田,白隙過駒。
男人唇角抿唇一絲淺笑,清潤的嗓音道:“你總算肯來了。”
既然都已經(jīng)麵麵相對了,高意如隻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本來想說點什麼,或許這陣子都在想這個問題,若是像如今這樣見了麵到底應(yīng)該說些什麼才好。
男人毫不避諱,清眸似水,直勾勾的看著她,道:“這半個月我每日黃昏都在此處等你,還以為你不會來。”
高意如確實不知道要不要來,也不知該如何麵對,一開始在宮裏見了他,迴去之後驚慌失措了幾日,後來又在鎮(zhèn)國公府見他,知道了他的身份,更是心情複雜……
思來想去,既然她都要迴東萊了,他應(yīng)該也要迴封地了,總歸還是見一麵吧,什麼話說清楚為好,了卻幹淨(jìng)。
高意如木訥的站著,不曾開口說話,男人先走近一步,似乎發(fā)出了埋藏在心裏許多年的疑問。
“你可還記得我?”
高意如漫不經(jīng)心,冷淡疏離的迴答:“不好意思,記不太清了。”
男人很確定,她肯定記得,從第一迴 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又問:“當(dāng)初,你為何跟我說你叫如意,若不是那天你刑場上救女,恐怕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原來你是皇後的嫡親妹妹高意如。”
高意如不以為意,沒好氣道:“我們半斤八兩,你不也說你叫阮曜,當(dāng)年若是我知道你就是楚國質(zhì)子,我才不會救你!”
“……”元曜氣笑了……
半晌,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個繡著芙蓉花的陳舊香囊,保存完好,清晰可見角落還繡著“如意”兩個字,他單手給高意如遞上去,幽幽道:“這個,我應(yīng)該繼續(xù)留著,還是應(yīng)該還給你?”
高意如看見那香囊還愣了愣,她向來有個習(xí)慣,繡的東西若是需要留名字,都會反著留“如意”。
遙遠(yuǎn)的記憶在腦中閃現(xiàn),仿佛那一幕幕就發(fā)生在昨天似的,當(dāng)年尚且少年少女,他們作別之時,她紅著臉將香囊塞進了他手中,還在心裏暗暗得意,他肯定猜不到她是誰。
這麼多年了,他還留著。
可是那又如何。
高意如很快迴過神來,目中浮出一絲蔑視,翻了個白眼道:“當(dāng)然是還給我!”
隨後攤出手掌,示意對方還迴來。
男人緩緩抬起袖子,看樣子是要還,可動作凝固在半空,又將香囊收了迴去。
他的眸子微垂,認(rèn)真看著麵前盛顏仙姿的婦人,看上去與當(dāng)年的少女相差無幾,容顏沒有被時間留下痕跡,反而美得更有成熟果實的風(fēng)姿和韻味。
自從那日刑場上湊熱鬧,無意間看見了她之後,元曜就一直在反複迴想當(dāng)年的事情,甚至沒漏掉一絲細(xì)節(jié)……迴想起來,早就應(yīng)該猜到她的身份的。
許久,元曜勾了勾唇,笑道:“想要?想要也該把我送你的東西拿來換。”
高意如將那塊寫了字的手帕拿了出來,給元曜扔了過去,道:“給你。”
元曜接過那手帕,擰起了眉,“我說的不是這個,是當(dāng)年送給你的……”
高意如攤手,道:“不好意思,早就扔了……不對,你送了什麼我都忘了。”
元曜一時哭笑不得,埋下頭,將那陳舊的香囊收迴來塞進了懷裏,隻道:“那就不還給你了。”
高意如盯著他的動作,自然稍微有些不悅,道:“楚王繼續(xù)留著也沒任何意義吧?還請物歸原主才好。”
元曜不做理會,側(cè)身看向麵前的青山綠水,天邊的夕陽西下,萬丈雲(yún)霞染紅了天際,山腰上飛鳥歸林,伴著寺廟的焚香嫋嫋,不絕如縷,一切寧靜安詳。
“這裏和當(dāng)年還真是一模一樣,全沒有改變……如意,意如,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如何喚你?”
高意如手指捏緊了袖子,看他不肯歸還香囊,眉頭皺得有些緊,沒好氣道:“當(dāng)然是慕夫人!”那天宮裏不就是那麼喚的麼。
元曜側(cè)臉看她,目光映著天邊彩霞溫柔下來,還是柔聲喚道:“如意,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找遍了洛京所有的如意都沒有找到你,你會不會怪我沒查到你的身份?”
高意如依舊沒給他好臉色看,陰陽怪氣道:“楚王不必在這裏跟我惺惺作態(tài),我也不是當(dāng)年不懂事的小姑娘,沒那麼好騙了……
“若非前幾日知道了你的身份,恐怕我到現(xiàn)在也想不到,我們分別之後,你一轉(zhuǎn)眼就尚公主,娶了嘉寧長公主。想來這麼些年,楚王與長公主定是伉儷情深吧,又怎可能四處找我?”
元曜凝視她許久才解釋道:“長公主過世多年了……如意,那時候沒有告知真實身份,隻是因為我怕連累了你,我不曾欺騙過你,不管以前還是現(xiàn)在。畢竟若不是你當(dāng)初在此處救了我的命,我早該命喪黃泉了,這番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十八年來不曾忘過,當(dāng)初實屬無力報答,不過如今我有心報恩,隻望尚未為時已晚……你隨我一起迴上穀可好?”
高意如聽不下去了,趕緊打斷:“楚王的報恩我可承受不起,我更不可能隨你去上穀,今日過來,也隻是想做個了斷罷了……望你別打著利用我攀附高家的意圖,早日迴你的上穀去,別在洛京逗留了,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望你有些自知之明。”
元曜上前一步,湊近了一些,道:“如意,我知道你們母女如今被形勢所逼,身不由己,若是隨我去上穀,我可保你們母女安寧無憂……”
高意如連忙後退離得他遠(yuǎn)一些,果斷打斷他的話,“嗬,你保我母女安寧,你拿什麼保?我可是聽說,楚王內(nèi)憂外患,自身難保,讓我母女去跟你吃苦受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