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jìn)村,迎麵就看到幾戶人家的牆上,還刷著白底黑字的標(biāo)語:“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工業(yè)學(xué)大慶,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抓革命,促生產(chǎn)”。。。。。。
標(biāo)語都是以前留下來的,早已被雨水衝刷得斑斑駁駁,透出股曆史的滄桑感。
這個村子,就是原主的娘家,名叫夏家寨,村裏有百來戶人家。
進(jìn)了村子,夏喜平徑直朝南走去,路上碰到兩個挎著籃子的中年婦女,看到夏喜平,毫不掩飾自己的興災(zāi)樂禍。
“喲,喜平迴來了,不是明兒個才迴門嗎?咋今兒個就迴來了?”
夏喜平輕描淡寫道,“想迴來就迴來了唄,新社會了,哪有那麼多講究。”
“女婿還沒說啥時候迴來?”
夏喜平揚了揚手裏的大公雞,“這不一塊兒來了嘛。”
兩個婦女頓時笑得跟烏鴉叫似的,“喜平你可真會說笑話,那不是紅軍忙,顧不上迴來嘛,必竟他是吃公糧的,沒咱莊稼人自由。”
夏喜平?jīng)]再理她倆,拎著公雞走了。
看著夏喜平的背影,兩個婦女就嘀咕起來了。
“他二嬸,我咋覺著喜平這丫頭跟以前不一樣了,該不會是得了失心瘋了吧?”
另一個撇了撇嘴,“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條件,就想嫁給人家紅軍,落了這麼個笑柄,這下好受了吧。”
“要說起來,她也怪可憐的,媽那個樣子,爸又不是個正經(jīng)幹的,今早上我還聽說小九又病了,病的還不輕,這一家子啊,唉。”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遠(yuǎn)了。
夏喜平到了村南頭一個破舊的小院前,推開虛掩的柵欄門走了進(jìn)去。
這個小院子,實在是太破了,一道破敗的黃土牆圍著兩間茅草屋,連個正經(jīng)的廚房都沒有,就在角落裏搭了個棚子,壘了個灶臺。
灶臺也是用土坯壘的,有一角已經(jīng)坍塌了,也沒人修,被水一泡,成了一堆黃土。
夏喜平不知道原主那個二流子爸在不在家,手裏的大公雞也不敢撒手,站在院子裏憋了好大一會兒,才喊了一聲,“媽,小九。”
孫慧慧從屋裏走了出來,看到夏喜平,目光有些茫然,一幅完全不認(rèn)識夏喜平的樣子。
不會是才離開一天就不認(rèn)識她了吧?
聽說孫慧慧年輕的時候,長的特別漂亮,尤其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跟會說話似的,特別招人喜歡,是廣大男青年們的夢中情人。
可現(xiàn)在的孫慧慧形容枯槁,臉色臘黃,那雙迷倒不少小夥子的大眼睛,也是呆滯無神,乍一看,就跟個傻子似的。
其實現(xiàn)在的孫慧慧,也確實跟個傻子差不多,腦子時靈光,時不靈光。
比如這會兒,就有點不大靈光,象是連夏喜平都不認(rèn)識了。
夏喜平歎了一口氣,朝著孫慧慧走了過去,再喊“媽”時,已是自然了許多,“媽,是我,喜平。”
孫慧慧盯著夏喜平看了半天,象是認(rèn)出了夏喜平,衝著夏喜平溫柔笑了笑,“喜平你迴來了?”
就好象是夏喜平不是出嫁迴來,而是跟平時一樣,去地裏挖了會兒野菜,然後迴家了。
“嗯迴來了,小九呢?”
孫慧慧手朝著屋裏指了指,“小九在屋裏躺著呢。”
孫慧慧的聲音又軟又糯,普通話裏帶著點吳越口音。
小九是個勤快又懂事的孩子,從來都不睡懶覺,咋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
夏喜平心裏有了一個不好的預(yù)感,快步向屋裏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轉(zhuǎn)頭問孫慧慧道,“夏愛國呢?”
聽到“夏愛國”這三個字,孫慧慧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然後怯生生地?fù)u了搖頭。
看樣子,夏愛國是不在家,不過夏喜平還是不放心,還是把大公雞拎到了屋子裏。
夏愛國那個王八蛋,要是叫他看到這隻公雞,非搶走不可,所以還是把公雞放在她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進(jìn)了屋,把大公雞往地上一扔,她這才去看小九。
屋子裏更是簡陋,除了兩張床,一張桌子,三張破凳子和兩個油漆斑駁的木箱子外,再無他物。
兩張床中間拉了一道布簾子,布簾子上還補丁撂補丁,花花綠綠的跟萬國旗幟似的。
小九就躺在西邊的那張床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被子,唿吸急促,滿臉潮紅,夏喜平叫了她好幾聲,她也沒吭聲。
夏喜平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心裏一驚:這孩子估計都燒到四十度了吧。
“媽,小九發(fā)高燒了,得趕緊去給她看看。”
孫慧慧揚了揚手裏的毛巾,“我正給她用冷水敷呢。”
“燒的太很了,冷水敷已經(jīng)不管用了,得帶她去打退燒針。”
夏喜平一邊說,一邊把小九用被子裹了,連人帶被子抱到了懷裏,“媽,我?guī)【湃ゴ蜥槨!?br />
說完,抱著小九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沒錢,便又停了下來,迴頭問道,“媽,你身上有錢沒有?”
孫慧慧神色一黯,搖了搖頭。
夏喜平頓時有些犯愁。
若是叫村裏的赤腳醫(yī)生看,倒是可以先欠著醫(yī)藥費。
可村裏那個赤腳醫(yī)生,是個半吊子的水平,不管是什麼癥狀,一律都是先打一針青黴素,然後再給開些亂七八糟的口服藥,也不管對癥不對癥。
小九燒這麼厲害,夏喜平怕被赤腳醫(yī)生誤了診,所以想帶小九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
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是不能賒帳的,可這會兒夏喜平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
夏喜平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最後跺一跺腳,把小九背了起來,招唿著孫慧慧把薄被裹到了小九身上,又把薄被在前麵打了一個結(jié),覺著小九不會掉下來了,這才彎腰拎起那隻大公雞。
“媽,我去鎮(zhèn)上衛(wèi)生院了,你就不要去了。”
夏喜平說完就走了。
孫慧慧這會兒雖然腦子不大靈光,可她還是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夏喜平也沒有硬攔下她,雖說孫慧慧的腦子不大靈光,可一會兒萬一有什麼事,她也能搭把手。
夏喜平背著小九急匆匆的去了鎮(zhèn)上,鎮(zhèn)子叫餘仙鎮(zhèn),離夏家寨並不遠(yuǎn),走的快的話,半個小時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