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富豐知縣外，其他知縣並不知道糧種案的細節(jié)，因此對於王茂平的話感覺有些意外。而即便是知道了，估計也會感到意外，畢竟已經(jīng)過了幾年的時間，他們這位知府大人，竟然還會記得那裏的村民。
“迴大人，張望興的兒子這幾年身子好了很多，已經(jīng)能做些簡單的活計了。張望興總是念叨著，多謝大人您呢！”
“多謝本官？”是因為糧種的事情？村民應該不知道自己當年路過張家村才對。
“村民說全縣的人都知道，因為知府大人的到來才讓那些壞人得到了懲罰。”
張北餘話音還未落下，幾個知縣的目光就都投向了柯紹延，聽到這話紮心不？富豐縣的百姓倒是看的明白，要是知府大人沒有經(jīng)過富豐縣的話，那些蠹吏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得到懲治呢。
當年他們都以為，新官上任三把火，柯紹延會因此受到牽連，沒想到知府大人倒是給了這位一次機會。隻不過往事不堪迴首，重新被人提起的感覺不好受吧。
“而且大人您還派人去給張望興的兒子治病，他們一家都把您當做大恩人。”
“嗯？本官派人給他兒子治病？”自己的記憶力不差，不然也不會記得張望興一家，但是確實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
張北餘聽出知府大人的疑惑，仔細的迴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補充了一句：“草民也是閑聊時聽張望興提起的。”
“柯知縣，這是怎麼迴事？”
王茂平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柯紹延。即便是有好心人做好事不留名，也不會打著他的名號才對，此時的他隻能想到一個人。
“當年的案子，下官有失察之責，所以在懲治惡人之後，想著盡自己一點兒綿薄之力。”
“那為什麼不以自己的名義？”
“因為下官心懷愧疚、也怕那些百姓不願意接受下官的好意。”
當年的案子，當年那些被蠹吏盤剝血汗的百姓，給了解到真相的他，帶來的不止是惶恐，還有愧疚。他自認為自己這個知縣當?shù)眠�算不錯，卻被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他想要做些什麼，不是做給百姓們看，也不是做給知府大人看，隻為讓他自己的愧疚能夠變少一些。
而經(jīng)此一案也算是徹底讓柯紹延改變了以往的為官態(tài)度，在如履薄冰下變得兢兢業(yè)業(yè)了起來。
在他的話說出口後，其他知縣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還得是你啊！這馬屁竟然隔了幾年的時間被你給拍上了。該說不說，你柯紹延的運氣是真的好。合著之前的話，紮的不是你的心，是我們的心啊！
“原來如此，張北餘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就將真相帶給張望興一家吧。”
王茂平開了口，自己隔了幾年的時間，在這麼偶然的情況下才知道真相，就說明柯紹延並沒有想用這樣的事情來拍他的馬屁，而是出於真心，而這份真心不論幫助了多少人，哪怕隻有張望興一家，那也是有價值的。
“是，草民知道了。”
“那好，說說你的日子吧！”
“草民的日子？”
“嗯，從哪裏說起都好！”
“那，那草民想從迴到林江後開始說起，因為在那之前過得根本就不算日子。”
“好！”
“草民住在安置院子的時候，雖然有吃有喝，但就是不敢出門，生怕出了門，就迴不去了，可如今想來，是真的傻，竟然連團圓會都錯過了……”
張北餘是想到哪裏說哪裏，但王茂平?jīng)]有打斷，其他知縣也都認真的聽著。
“那天早上，我們被帶去了縣衙，縣衙不但給我們發(fā)了安置銀，給我們分了田地，找了營造隊，還告訴我們遇到不平之事，一定要記得找官府。大人，您知道嗎，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願意為我們主持公道。”
“感覺就像做夢一樣，草民出縣衙門的時候，都感覺暈暈乎乎的。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在攤上買了一個肉油餅，好吃的很。”
“第二天，院子裏遭賊，大家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卻沒想到，那個偷錢的家夥已經(jīng)被官差抓到了……”
“……村民們對我們很好，都願意與我們來往，不僅幫我們翻地，還告訴我們一家，怎麼分辨蟲卵，怎麼調配農藥……”
“……如今營造隊已經(jīng)來了，村民們還幫我們給營造隊打下手，我們家的房子，很快，很快就能建好了。”說著說著張北餘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哭腔，渾濁的淚水也順著黝黑的臉頰流了下來。
情緒激動之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開始磕起頭來。
“各位大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幾個知縣在一旁聽得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張北餘站起來！”
聽到知府大人發(fā)話，張北餘擦了擦眼淚直起了身子。
“你所感謝的，都是官府的分內之事，而你也要努力做好你的分內之事，知道是什麼嗎？”
王茂平望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五十來歲兩鬢已有斑白的跡象，但實際還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心中不免升起些許酸澀。
“保護肇原府？保護這裏的安定？”
“你們的分內之事，就是努力去讓自己的日子過的更好，這樣就是在保護肇原府。”
張北餘看著眼前身著緋色官服的知府，感覺他整個人都在泛著光芒，就好像外麵的日頭一樣，讓人感到暖和。不自覺的用力點了點頭。直到離開時還有些暈暈乎乎。
“柯知縣做的很好！”
王茂平掛著溫和的笑意對著柯紹延說道。被誇讚的對象自然是心中歡喜，而其他知縣則開始冒起了酸水。
沒想到這位倒是因為誤打誤撞的馬屁，和一個從外族歸來的百姓，得了不少顏麵。富豐縣做的事情，他們各縣也做了啊！
“張北餘這段時間以來的經(jīng)曆，本官相信也是那些歸來百姓們的經(jīng)曆。諸位知縣的努力，張北餘感受到了，其他百姓也能夠感受的到。”
“而本官也感受到了。”
王茂平的話讓飄散出來的酸味，又立刻消散。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肇原府已經(jīng)恢複了往常的安定，那麼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都要努力了！”
幾個知縣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怎麼感覺大人似乎意有所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