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歇歇?”
摯啟站在不遠處,透過柘寧劍上湧動的青光,看向寧櫻的雙目。
她搖了搖頭,目光看向他身後的往生劍,似在暗示他快些動手。
臺上諸人各懷心思,都這場勝利有著各自的打算。他們都知道當年寧棹救摯啟於危難的恩情,也知道摯啟兩次飽受爭議的登上道碑,多少都有寧棹的影子。
他們擔心摯啟因為寧家的恩情下不去手,讓那份好不容易現世的聖兵靈材重歸霧隱山。
他們同樣不想摯啟取勝,以南朝官員的身份名副其實的站穩了天命榜的位置,無疑將這場仙凡之爭中大大鼓舞凡人的士氣。
他們最想要的結果,便是二人兩敗俱傷,最好是重傷不治而亡。兩個天賦驚人、且修為已經與自己比肩的年輕人,還將叱吒整個修行界近千年。這樣的天才無法交好,對眾人最有利的結果便是早夭。
三十歲許,是修士最適合早夭的年紀。
摯啟同時抽出雙劍,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作為曾經見識過聖兵之人,他同樣清楚柘寧劍的靈性還未展露分毫。想要取勝,自己必須全力以赴。
寧櫻沒有著急動手,默默等著對方蓄力。十五年分別重逢,她想看看這個昔日被寧棹看重、在修行界攪起無數風雨的少年,究竟是不是真的走到了自己前麵。
兩人的氣勢在狹小的距離裏不停碰撞,平地裏生出一陣狂風。餘勢四散,吹得宮牆邊的禁軍躬起了身子,借著手中長槍勉力穩住身形。
風至高臺,衣衫獵獵。饒是見慣了修行界無數風浪的各派師祖們,在二人的氣勢之下也深吸了一口氣。
“聽聞陽宮主在摯司使入城之前曾與他交過手,不知如何看這一場比鬥的結果?”
這道聲音令陽玨錯愕。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一直看似不在意勝負的俗世帝王,會首先朝自己發難。
作為掌控整個南朝之人,趙臾自然清楚那夜西湖畔圍殺摯啟的是陽玨四人。可他對那件事避而不談,反而將兩人的爭鬥置於摯啟入城之前,在陽玨看來無疑有借此敲打自己之嫌。
作為叱吒南朝數百年的強者,陽玨豈會甘心受這種折辱。
“道友定是希望摯啟贏,好將那稀罕之物繼續留在臨安。”陽玨笑了笑,覺得看透了趙臾的打算。“可我要告訴你的是,那小子不是個容易掌控的人,小心人財兩空。”
“我聽聞摯司使除了初入江湖時在若寒山修行了兩年,很少會在一個地方待上三個月。如今他入臨安已經半年有餘,或許是真的喜歡這裏呢。”
趙臾絲毫不為陽玨的話所動,令他有些氣惱,忍不住又補了一句。
“我隻是好心提醒,這裏在他手上吃過虧的不在少數。”
“那陽宮主希望誰贏?”
趙臾還是沒有接過他的話題,而是問了一個他無法迴答的問題。
“我……”陽玨一時啞然。“兩個晚輩相爭,誰輸誰贏都在情理之中。”
“嗬嗬。”趙臾的笑臉上仿佛寫著預料之中四個大字。“還請道友記得,他現在是我禦靈司的三使之一。隻要他一日不辭官,便是南朝所有軍中修士的臉麵。”
話中威脅的語氣讓陽玨臉色陰沉如水,他握緊了拳頭努力遏製著自己的怒氣。若是在南朝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可偏偏這裏是臨安城,霧隱山腳下的臨安城,被獸神大陣守護的臨安城。
其他人也驚訝於趙臾突來的強勢,這個一直表現得十分的帝王,莫非要在最後時刻展露自己的利爪?
“今日的所有話,我都會好好記在心裏。”
陽玨惡狠狠的丟下一句,最終還是選擇隱忍。
此時場下的狂風不知從何處卷來許多塵土,將原本清明的皇宮攪得一片昏暗。摯啟與寧櫻兩人也被塵土徹底遮住了身形,唯有一直對峙著的兩股氣勢表明他們的存在。
風沙中突然想起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似是靈兵相交的動靜。臺上諸人極目眺望,可這塵土來得實在詭異,他們又不敢隨意出手幹擾兩人的對決,隻得焦急的等待著結果。
風沙中不時有金、青、紅三色光芒閃爍,配合著此起彼伏的天地之力,仿佛在進行著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
隻聞其聲的場景讓天權覺得有些無趣,看著身旁掛著淡淡笑意的不羈男子,他忍不住往蕭攸身邊靠了靠。
“你看好誰?”天權的確是個話多之人。
“摯啟!”
蕭攸冷冷的迴了一句,天權卻毫不在意的繼續追問著。
“哦?可是方才與之對敵時,探知了他的真正實力?”
“因為他必須贏。”
天權正要再次開口,突然場下的木勢一陣劇烈的波動。雖然很快又重新凝聚與對手形成了均勢,可大家都能猜到,方才有那麼一瞬間,寧櫻落在了下風。
“師妹她?”高芊眉頭微蹙。“那小子不會真的下死手吧。”
“高師姐對他不怎麼熟悉,莫要被那些江湖傳聞迷惑了,摯啟並非嗜殺之人。”
屠烏的話剛落音,場下血光突然大盛,將才穩定下來的木勢再次衝散。待到又一次匯聚之時,氣勢明顯弱了三分。
“你有把握?”高芊疑心更重。“若是寧師妹有個閃失,我們三個迴去都得去孤院受罰!”
“孤院!”
屠烏本想笑笑緩解尷尬,可聽到孤院的名字立馬麵色一顫。下方完全超出預想的局麵,令他之前的篤定也動搖了幾分。
霧隱山脈主落入下風,對於高臺上的所有人來說都應該不是一件喜事。畢竟這些人要麼以柘聖晚輩自居,要麼受過霧隱山不少恩惠,可此刻他們中有不少人臉上卻掛著莫名的笑意。
“看來霧隱山那個所謂的道碑還這有些奇異之處。”
九曲淵的老者一直對霧隱山心懷不忿,他也是這裏唯一一個與當今聖地沒有關聯之人。眼見寧櫻處境不妙,他第一個跳了出來。
“我雖然對摯司使很有信心,但寧脈主畢竟手持聖兵,斷不會輕易落敗。”趙臾麵露難色,隻是不知心中是如何打算。
或許是為了印證他的這番話,方才還岌岌可危的木勢猛地一震,一股磅礴的生機突然爆發,唿吸之間便重迴僵持的局麵。
風沙中的兩人似乎都已經使出了全力,即便盡力維持著靈力不外泄,宮牆周圍的禁軍也在這股強大的壓迫力下半跪了下來。
眼看著餘波漸漸有蔓延整個皇宮的趨勢,趙臾心中一橫,方才展露了其冰山一角的防禦陣法緩緩升起。
“嘭!”
就在這道陣法的光芒升至廣場上空時,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天地之力突然激射而出,將即將合圍的陣法衝散之後繼續飛向高處,在臨安城的最中心形成了一道由天地之力聚成的三彩光柱。
“哇!氣衝鬥牛!”
四方百姓很快被異象吸引,尤其是它來自威嚴的禁城,極有可能出自神秘的高階修士之手。
然而隻不過片刻的詫異,他們便被其中蘊含的命境威壓所折服,紛紛朝著工程方向跪了下去。
城內城外眾多還未離去的修士對這道光柱感觸更深,隻是與滿城伏身的凡人相比,他們還在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倔強。
“乞丐,你覺得他會動手嗎?”
城北不遠的一處山丘上,常俊與那位顴骨極高、被稱為跛麵的男子站在一起,身後還有兩位衣帽遮麵的身影。
而站在四人身側的,赫然是失蹤數月之久的榆婧,不過她除了目光略顯黯然,似乎並沒有別的不妥之處。就連周身流轉的靈力,都沒有受到任何束縛。
“你既然沒把握,何必行如此下作之事?”常俊語氣中暗含不滿。
“他太懶散了,又在西麵躲了太多時日,若不逼一逼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麵對常俊,跛麵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笑意。隻是臉上顴骨太過紮眼,笑起來更顯刻薄。
“這些年你們逼得他還少?可有用嗎?”
“還不是南朝這些宗派的修士太廢物,殺不了人也就罷了,居然連送死都不會,真是氣死我了!”
跛麵感受到常俊的怒意,立馬將話題轉移到了他處。常俊看著臨安城的方向許久沒有說話,直到三色光柱緩緩迴落之時才再次開口。
“不管你怎麼想,但這些年你們在修行界行事卑劣卻是事實。待到殿主從那裏下來時,你可想好了如何向他交代?”
“殿主!”
聽到這個名字,包括跛麵在內的三人身形猛地一顫。僅僅是一個未提及名諱的稱唿,便讓三位大修士臉色大變,這個殿主又該是何等人物?
“此事我已經向袁老稟告過。”跛麵良久之後才緩過勁來,然後麵色不善的看向榆婧。“你不該在外人麵前提起殿主。”
“一個小丫頭而已。”常俊撇了撇嘴。“再說了,你還真敢殺了她?”
“我……”
跛麵悶哼一聲將所有怒氣都憋了迴去,好在此時衝天的光柱突然崩塌,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為他留住了三分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