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材料都擺在麵前，李儉不作他想，隻請衛(wèi)戍部隊積極調度，等他確認實驗流程基本安全，立刻安排戰(zhàn)士與他一塊進行可行性驗證。
這可不是李儉偷奸耍滑，實在是要測試的樣本過多，陰風就擱那趕著，要是一樁樁一件件都得由他單人過手，等陰風吹遍大地，都不見得能把這些材料測完。
隻是安排人手做可行性測試，減少單人操作量，這也不一定趕得上最終期限。可行性驗證試驗中，勢必要加上些許一線操作人員的個人判斷——而這就是基於操作人員科研素養(yǎng)和直覺，必須走一步看一步的事了。
李儉的請托與衛(wèi)戍部隊一拍即合。接線員告訴李儉，後續(xù)安排不消他操心，衛(wèi)戍部隊指揮已經準備了幾套預案，就等他先動手。
安排妥當，李儉再不多言，抱著結構材料箱跳下平臺，與妖獸首領一樣，懸停在空洞上，探手從材料箱中抽出樣品盒，取出一根鐵條，緩緩伸向空洞界麵。
平臺上待著的各族戰(zhàn)士看懵了。
首領全跳下去了，玩法力的玩法力，玩物資的玩物資，咱們是繼續(xù)轟炸，還是收手等首領號令？
整個同盟的頂頭上司都聚集在距離空洞半米不到的地方，若是空洞一個閃失，比如猛然膨脹一下，樂子就大了。
戰(zhàn)士們滿心憂忡，眼見得沒了可在緊急時刻決斷的頂頭上司，隻能延續(xù)先前指令，繼續(xù)用法術轟炸空洞。隻不過這次它們可不再把目光集中在李儉身上，而是各迴各家各找各媽，隻在法術轟炸間隙，擔憂地看向自家首領。
李儉探手，鐵條戳入空洞界麵，好像抄水一般掠過空洞界麵。再抬手時，鐵條在攝像頭前看得一清二楚：這玩意探入空洞的部分，分明有諸多孔洞。
收迴樣品盒，換一種材料，掠過界麵前先看一眼，是根碳含量更少的鋼條。
掠過界麵，攝像頭觀察。
剛才還是完體一條的透亮鋼條，如前次實驗一樣，布滿孔洞。
可能是李儉的錯覺，鐵條和鋼條上遍布的孔洞，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區(qū)別。
收迴，掏出塑料條，掠過界麵，觀察。
很好，又是類似的孔洞遍布，這仨材料都扛不住空洞的崩解現(xiàn)象是吧？
……
雖然頭幾次實驗看起來不太樂觀，不過拿材料掠過空洞界麵的操作手法並未激起空洞異變，威脅實驗安全，這姑且算是個好消息。
有李儉打頭陣，衛(wèi)戍部隊指揮也放心下來，開始安排戰(zhàn)士們攜帶樣品靠近空洞，分批次進行適性實驗。
實驗手法和李儉正在做的沒什麼區(qū)別。從樣品盒取樣，探入空洞，拿迴來，放入樣品盒。
總的來說，優(yōu)秀的實驗總會盡可能把複雜工藝拆分成簡單步驟，保證實驗可行性不會因為個人操作差異產生較大影響。更不用說，利用空洞界麵進行材料適性測試，本身也不算什麼複雜實驗。
空洞一線當然沒法對操作後的樣品進行多樣化測試，隻能簡單通過光學攝像頭做放大倍數(shù)不超過十倍的定性拍攝，初步查看樣品在空洞中停留少量時間後發(fā)生何種變化。
這場測試自然不會止步於照片。提供受試樣品的科研人員怎會甘休，他們已經做好準備，迴收參加測試的樣品，對其進行各種領域的微量分析——一般而言，誰提供受試樣品，誰負責設計迴收後分析流程。
畢竟每個領域的特色樣品，重要參數(shù)和測試手段都略有不同。如果說為了趕時間，臨時指揮中心不得不從審查層麵拒絕大量樣品參加測試，那麼為了專業(yè)性，總不能否決已經參加過空洞操作的樣品在各個研究中心繼續(xù)開展後續(xù)測試。
那和買櫝還珠有什麼區(qū)別，人家起碼因為盒子好看才單買盒子把寶貝送迴去，這邊千辛萬苦申報樣品送至空洞，就為了在空洞界麵涮一下拍照片？
太抽象了，誰要是這麼幹，指定是吃飽了撐的。
……
李儉覺得，自己就像是海底撈裏的小哥，或者更進一步，是烤肉店店員。
科研人員把材料送過來，他負責把材料送進空洞再撈出來，這“火候”還不能老，一兩秒時間，樣品就沒了。幫科研人員把生肉烤成熟肉，再裝盤，等著烤完一整箱，請人送迴去上菜。
有時候，科研工作的齒輪就是這麼運轉的，這也讓李儉從來不覺得什麼工作就比什麼工作高貴，亦或者低賤。
倒不如說，如果是海底撈裏的小哥，又或者是烤肉店店員，怎麼著也能混一頓工作餐吧。而在這空洞之上，李儉可看不出來自己能混什麼工作餐。
正所謂“廚子不偷，五穀不收”，李儉琢磨著，自己也得在這場實驗中搞點收獲。
倒不是說他得當著指揮中心看攝像頭的時候，從這些樣本裏薅點給自己——這還真是廚子開偷——而是他想著，怎麼著自己也算是搞過科研工作的，哪能參與一場測試，隻是幹活，什麼都分析不出來呢？
逼迫自己開動腦筋，起碼要把“涮空洞”這一步做好，可不能在這場實驗中丟份。
還別說，即使自己隻負責拿樣品涮空洞，收手的時候用攝像頭拍照，隻有這兩步工作可以看看，李儉還真發(fā)現(xiàn)了些許規(guī)律。
最先測試的一批樣品都是棒狀樣品，金屬、塑料、陶瓷之類的樣品，其力學性能大不相同，但在李儉盡量控製變量——主要是掠過空洞的時間和掠過空洞的方式——情形下，它們幾乎表現(xiàn)出相同的崩解特性。
具體來說，這些棒狀樣品掠過空洞後，表麵都出現(xiàn)了排布近似的孔洞。
李儉純肉眼觀察，沒發(fā)現(xiàn)這些孔洞的密度、深度、占據(jù)空間大小上因樣品材質差異有什麼數(shù)量級上的顯著區(qū)別。可惜他並不是拓撲學或者形貌專家，肉眼並不能看出孔洞排布是否遵循同一分布規(guī)律。
這倒是好辦，後方指揮中心與自己長期連線，李儉相信，就算這些樣品還沒送到後方，他們也一定會優(yōu)先將照片資料拿來分析。
“棒狀樣品伸入空洞的部分都出現(xiàn)了孔洞。從掠過空洞方式來看，樣品各部分在空洞停留時間正比於其相對中段的距離，而孔洞的大小、密度、深度似乎也和其距樣品中點的距離呈正比，這意味著樣品崩解程度和處理時間呈正比。是否計算出其具體的數(shù)學關係？”李儉尋求場外幫助。
“專家的擬合結果，單論孔洞大小，自然指數(shù)和二次函數(shù)形式與該關係更匹配，更細致的擬合需要將樣品送到後方，在專業(yè)設備下測定，照片的精度到不了這麼高。”接線員迴答得很幹脆。
隻要采樣點夠多，擬合數(shù)學關係對擅長使用工具的人類來說並無一點難度可言。如果需要，他們能把任何形式的曲線擬合出無數(shù)種數(shù)學形式用以表達——不過在這場測試中，需要的隻是最簡練的擬合結果。
“了解。孔洞大小與時間關係類似自然指數(shù)，那麼別的數(shù)據(jù)呢？深度、密度？”
“還是自然指數(shù)，您應該知道，我們隻要修改冪係數(shù)，要擬合出來這個結果，很簡單。”
“了解。”李儉口中說著，“係數(shù)對不同材料形成的棒材都是一樣的嗎？”
“估算範圍基本重合，但更高精度的結果需要等樣品返迴聚居區(qū)才能測定。”
“我明白，這句話不用對我重複這麼多遍，我又不是在聽取匯報，就當我隻是圖個樂。”李儉沒停下操作，心中思索後方擬合結果的物理意義。
在李儉曾經學過的知識中，如果某種變化的程度和時間呈現(xiàn)自然指數(shù)關係，那麼這很可能象征著某種不受宏觀控製，而在微觀起效的效應。
比如，物質的某種基本屬性。半衰期就是這種東西，目前人類還不知道有什麼環(huán)境因素能夠影響半衰期使其變動，而它顯然能讓“剩餘的粒子占比”與時間呈現(xiàn)自然指數(shù)關係。
負次冪也是自然指數(shù)，不爽不要玩。
那麼，是否可以認為，這些棒材在空洞中崩解，出現(xiàn)孔洞與時間存在自然指數(shù)關係，便意味著在空洞中崩解便是受試材料在空洞內的基本屬性？
要是這樣，事情可就難辦了。
或許科研工作者會相當興奮，畢竟這又是一項過去從來沒出現(xiàn)過的物質特性，但對打算影響空洞、探測空洞，起碼讓它不要再吹陰風的攻守同盟修仙者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畢竟，如果這些受試材料在空洞中崩解是基本屬性，修仙者們又要如何保證，自己在空洞中崩解就不是基本屬性呢？
如果生物在空洞中必然崩解，那這活沒得幹了，大家隻能琢磨怎麼在空洞外影響空洞，使其不再吹拂陰風。
李儉看向抱著生物製品進行測試的戰(zhàn)士，期望他的測試結果能夠好看一些。
隻能祈禱，金屬類、陶瓷類、高聚物類材料在空洞中的基本屬性，和活體生物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