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線員的聲音頓了一下：“李校長，我會忠實地轉述您的表達。”


    “謝謝。”李儉掛起通信，轉而打開公共網絡。


    陰風隻幹擾生物神智，對電磁信號少有幹涉，甚至根本沒有，讓李儉懷疑自走機器人可能更適合在鎮魔碑填充地塊活動。


    可偏偏進了空洞，非靈材構成的非生物就會麵對崩解，而自走機器人如果沒有法力，全身材料不是靈材，恐怕也會崩解。這就讓李儉腦中唿嘯而過的“要不讓無人機試試突入空洞”的想法，發現尋常物質在空洞涮洗後會出現孔洞，便偃旗息鼓。


    好在這不影響他現在上網。


    點開門戶網站，找幾個大牌社交論壇，果然有一堆各聚居區加緊生產、戰鬥動員的熱點消息。


    撥通張博學的電話。


    “喂，老張。”


    “喂？李儉？你是不是又出活了？我給你發消息，你一直沒迴。現在能給我打電話，終於有空了？”


    “算是有空吧。錢安動員了嗎？”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混在前線。動員了，如果你說的是生產，那早就動員了。”


    “我是說戰鬥。”


    “戰鬥？沒有，咱們這現在是全力生產，連學生老師都撈出去組隊踩點靈材開礦了。不過礦點沒那麼多，能采集靈材的早就有人去了，今天急急忙忙說什麼要擴大生產，也就幾個本來就在做這項目的老師帶隊出去。”


    “錢安還算平穩？”


    “那是，相當平穩。你要不信我，你直接問宣慰部就完事了，他們騙你得打報告，我騙你不需要。”


    “不是不信你，誒，算了，反正這段時間我肯定得忙，你再給我發消息我也不一定能迴，學校的事情你看著來，我得忙宣慰部的工作。”


    “搞得好像我哪天不是這樣似的……行吧，你忙吧，我這但凡需要你簽字，我就去找宣慰部，我看他們能不能替你代簽。”張博學頗有怨氣。


    掛斷電話，李儉又點開家庭群看了看，李良老爺子早上剛發了一條“修仙者保險調整細則”短視頻，群裏沒人迴，可能線下討論完了。


    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搞得好像動員令是假的一樣。


    好吧，平靜是好事，隻不過，動員令肯定不是假的。


    指揮中心提供的實驗測試方案正在快速迭代。在初代方案中，修仙者穿過空洞界麵自由行動測試時間節點被定在二十小時後。


    自由行動的意思是，沒有人接應，沒有安全繩，隻靠修仙者自己決定如何行動，在空洞中以“解決空洞問題”為大略，自行組織活動，直到問題解決。


    如果嚴格執行方案，到那時候，攻守同盟將擁有足夠在空洞中停留一百分鍾的技術儲備。這被認為是滿足空洞中自由行動安全保障要求的前置技術。


    而最新一版的測試方案，空洞內自由行動時間節點被選為一小時後。指揮中心打算，在一小時後，讓修仙者穿過空洞界麵，在沒有安全繩的情況下，自由行動。


    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剩下來的測試時間隻有一小時，怎麼可能確定自己擁有空洞中停留一百分鍾的技術儲備？


    顯然，這是激進方案。在外部威脅下，指揮中心放棄更耗時的實驗-總結-修改-再實驗路線，轉為實驗即行動、行動即實驗。


    更準確地說，這是稱為測試方案的效死誓言。


    過於激進的時間進度將設計餘裕幾度擠壓，但時間頂多像是海綿裏的水，能擠出來的不過是海綿孔洞中的貯存。若要它電表倒轉，憑空吐出幾倍的時間，那不如指望修仙界中突然冒出一位修為通天徹地的家夥，把時空大道琢磨明白了——前提是真有這種玩意——將空洞麵前的世界拖入扭曲時空，將空洞解了，再把它放歸現實。


    指揮中心哪有這等技術儲備，真要有這能耐，他們早就掏出來將全世界的妖獸車翻，重鑄人類榮光了。


    現在的時間進度已經壓爆了設計空間，在不違背熱力學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的情況下，壓根不可能有文明能在非修仙側憑理性設計出可靠的實驗方案，在時間節點到來之前拿出符合倫理的行動計劃。


    修仙側可能可以，但不論是華夏人族還是同盟妖獸都沒有這個本事。沒人能在一小時的測試時間內試出來可以在空洞內停留一百分鍾的技術。


    戰士們能做的隻有搏命，在準備不足的時候，靠堅定的信仰、組織能力、個人素質，在空洞中搏命。他們或許能夠碰到成功，也可能葬身空洞。足夠多的戰士碰到成功，空洞問題就解決了；葬身空洞的戰士達到一定數量，攻守同盟就被陰風和外部修仙者解決了。


    “我也會帶隊，不過別指望我能指揮的多好，我在空洞應該是單兵行動。”李儉打開計時器，看著時間逐漸向特殊節點滑去。


    一個小時時間，平日裏顯得相當尋常，休息日一晃就過去了，工作中埋首再抬頭也過去了。哪怕在重要的考試中，等自己抓耳撓腮，盡全力填滿卷子，一小時也該過去了。


    再過五十五分鍾，不論參加測試的附庸戰士們將空洞內行動方案迭代成什麼版本，都會總結成最終版本，交給全體空洞一線戰士，開始自由行動，尋找關閉空洞、阻礙陰風的辦法。


    還是那句話，這計劃絕對不出於理性，讓李儉有些失望。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拿到的劇本是：在外部巨大壓力下，華夏人族展現出遠超尋常妖獸的理性，在過去數千年的文明積累中發掘出可以應對當前局麵的方法，抽絲剝繭解決問題，再次屹立於大地上。


    這樣的話，能顯得人類比較有“人類的尊嚴”，而不是與妖獸無二。


    不然的話，豈不是說，出蠻古人要求的下個紀元人族出生自帶靈智，不過是沒什麼用的東西，說明他們眼光太差？


    當然，要想琢磨尊嚴不尊嚴的，首先得活下去。隻不過李儉私心想來，還是期望人類能秉持尊嚴和優雅活下去。


    站在空洞麵前，看附庸戰士們在黑暗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時不時便有幾個迴不來的，或者有幾個拖上來已成殘屍的，李儉都覺得自己的私心顯得無用。


    無用就無用吧，反正再過半小時，有沒有用，自己都會衝進空洞的。


    大不了和它們一樣。誰又會責怪一名打定主意要去赴死的家夥呢？


    李儉想著，在出發之前，總得先試試自己能不能扛住空洞。想到便做，他請人為他指路，找到衛戍部隊帶來的大量繩狀靈材，隨意挑選了幾根已經接好延長的靈材，把安全繩草草捆在腰上，又和作戰服搭扣牽住，走到平臺邊緣，一頭紮向空洞。


    眾首領正看著四方，估量附庸戰士在空洞停留時間延長了多少，琢磨自己什麼時候行動，加緊步伐，突然看見李儉往腰上捆了一圈靈材向空洞裏跳，一個個都驚呆了。


    急忙趕過來，卻看見李儉用權能將自己鎖在空洞邊緣，頭下腳上，伸手去摸空洞邊界，手掌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法力。


    這不是在開玩笑，李儉附在手掌上的法力著實厚實，法力透過作戰服，還浮出一截，就像是戴著瑩白色的棉手套似的。


    李儉頭下腳上並不覺得暈眩，這點血壓帶來的體感在練氣之後就沒多大影響，更別說此刻他已是四次結丹的金丹期，肉身與金丹一體同源，隻要影響傷害不到金丹，那就當然傷害不到肉身。


    比起血壓，眼前的空洞才有實打實的影響。


    在沒有接觸到空洞的時候，無論怎麼看空洞，它帶來的感覺都相當一致。


    這裏什麼都沒有，這裏沒有空氣，沒有法力，沒有靈機，沒有生命，也沒有空洞，甚至沒有“沒有”。


    當李儉看到空洞的時候，第一時間能夠感受到的，便是“這裏是不應存在的東西，因為它不應存在，所以不存在”。


    如果接受了這個設定，那麼修仙者就很難應對該屬性的連環套路。這裏什麼都不存在，但感受到了不應存在，不應存在的東西竟然存在，必須出手破壞。


    前者針對的是修仙者的理智，後者針對的是修仙者的本能。如果理智認為“空洞不存在”，而本能要“消滅不應存在的東西”，那麼理智該如何引導本能？


    強壓？那就得恭喜做出該選擇的修仙者了，他用理智強壓本能，等空洞裏真冒出什麼東西的時候，他是該沿著慣性認為這玩意不存在，還是能讓被理智強壓的本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顯神威，把那玩意幹掉？


    不引導？那就恭喜做出該選擇的修仙者。理智不引導本能，本能需要消滅什麼東西，而理智甚至沒法給該消滅的東西——假如那玩意是空洞本身——掛上瞄準標記或者別的什麼玩意，那麼聽從本能發動的攻擊，能打中想要命中的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