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旁晚,天香閣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閣內紅牆綠瓦,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閣內二樓廂房幾乎被全部訂滿,一樓大廳裏也是坐滿了前來玩樂的恩客,從上往下望去,還真是人滿為患。
“嘿!聽說了嗎?天香閣出了位新花魁!”
“那可不,聽說這次還有楚憐兒親自捧場。”
“我這天剛黑就趕過來了,希望這次能目睹佳人芳容,哈哈…”
大廳內,有不少穿著暴露的女子為客人斟酒,“爺~今兒個可要多喝點兒。”
“大爺~奴家伺候的可還好?”
恩客們與這些女子們摟抱著,讓人麵紅耳赤的話語層出不窮。
而坐在高臺附近的公子哥兒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從天香閣裏出來的花魁,那都是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見過的人都被迷的神魂顛倒,不過這美人兒也不是好見的,也隻有那些有錢人才能大手筆的一擲千金。”
“唉……”
“不對不對,哥幾個的消息落後了。我聽說啊………”
整個天香閣內外,喧叫聲,吆喝聲,調情聲交雜在一起。
嘈雜的聲音不斷傳入雲溪靈的耳中,她有些無奈的轉身看向半靠在軟塌上,慢條斯理品酒的美人兒,“您老大晚上特意拉我出來…逛青樓?”
聞閑猩紅的唇線半彎不彎,“不好嗎?”
“爺,您還記得我是個姑娘家嗎?”雲溪靈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眼中難掩好奇,走到窗邊,透過薄紗望向樓下。
“恩,身為姑娘家的雲二小姐,我看你對這兒感興趣的很啊。”聞閑悄無聲息的走到她後麵,習以為常的抱住雲溪靈,“怎麼樣,青樓好玩兒吧。”
雲溪靈輕抿唇瓣,微側過身,非常坦誠地點了點頭,“恩,很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聞閑突然笑了起來,“你真是……”
“這些人那麼激動…等會兒登臺的花魁真有那麼吸引人?”雲溪靈的注意力早已被那逐漸亮起的燈光吸引。
聞閑垂眸,“恩…差不多吧,聽過楚憐兒嗎?”
雲溪靈思索了一下,搖頭。
“楚憐兒是這天香閣的大老板。”聞閑拉著她往後退了幾步,“也是這天香閣最紅的頭牌,不過他向來賣藝不賣身。”
“頭牌,還是老板,這位楚姑娘真不簡單。”雲溪靈感歎道。
聞閑聽到這話,嘴角稍稍抽搐,臉色有些奇怪,看著自己麵前這個“傻閨女”的目光格外溫柔。
雲溪靈被他看的渾身不對勁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不明所以,“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這樣挺好的。”聞閑搖了搖頭,笑意不改。
這時,一位打扮素雅的女子敲了敲門,“兩位客官,奴家為你們送來些點心。”
雲溪靈急忙將放在桌上的麵具帶上,壓低嗓音,“請進。”
女子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三四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與下麵那些同人調笑的姑娘不同,二樓招待客人的這些女子打扮素雅,著裝得體。
當頭的女子輕輕放下托盤,盈盈如水的眸子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番屋內二人。“這些是我們閣主特意安排,伺候兩位的姑娘們。”她一邊說,一邊讓身後的人走上前。
幾位姑娘們的視線,在雲溪靈和聞閑兩人間徘徊了一會兒,果斷的選擇去伺候那個站在窗邊的白衣公子。
畢竟那位帶鬼麵的公子,看上去就不好相處。
聞閑對此倒是毫不在意,他麵不改色的把玩著酒盞,神態(tài)閑適。而被一眾美人包圍的雲溪靈則有些別扭,顯然不是很習慣這種場合。
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蓮步輕移,“這位公子瞧著好像有些拘謹,該不會是頭一次來吧?”說罷,紅唇微勾,眼中滿是打趣。
雲溪靈還沒來得及開口,聞閑就笑道:“可不,我這位“賢弟”家中規(guī)矩甚多,向來不涉足風月場所。今兒個還是被我硬拉來的,櫻兒姑娘就不要打趣她了。”
雲溪靈趁著幾位姑娘一個愣神,從她們中間走了出來,“你們不用伺候我。”鎮(zhèn)定自若的走到聞閑身旁坐下。
素色的麵具下,蜜色的唇瓣輕抿,嘴角帶著幾分疏離的笑意。
櫻兒聞言,站直身子,仔細看了看這位帶著素色麵具的白衣公子,似乎是想到什麼,了然的點了點頭,讓幾位姑娘退到一邊,“恩,公子坐懷不亂,想來家中的夫人定是位絕色佳人。”
“恩…是啊。”雲溪靈敷衍似的說了一句,舉手投足間自有風雅。
不過聞閑卻留意到,她衣袖下的手正不自覺的虛握著,雲溪靈遠沒有看上去那麼鎮(zhèn)定自若。
“哎呀,好可惜啊……”
“家中有夫人也不要緊啊,來這兒的,不就圖一樂麼,公子何不放開些?”
姑娘們的調笑,讓雲溪靈尷尬的捂嘴輕咳。
聞閑忍俊不禁的低笑,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甚是有趣。
雲溪靈無意間迴頭,正好看到他幸災樂禍的樣子,頓時心中冒出了個念頭。
隻見她優(yōu)雅的理了理手袖,淡然的笑道:“我家中夫人貌若仙子,乃世間罕見的絕色美人兒。”說著似有似無的瞥向聞閑,“可惜她脾氣不太好,有時連兔子的醋都吃,若是讓她知曉,我今日與眾姑娘把酒言歡,隻怕這迴去,就該睡書房了。”
話落,聞閑眉間笑意越發(fā)深沉。
“哈哈…被公子這麼一說,奴家還真不敢再讓人來伺候了。”櫻兒說著,揮手讓她們退下。
“哪裏,倒是白費了你們楚姑娘的一番好意。”雲溪靈禮貌的說。
“恩?”櫻兒愣了愣,試探的問了一句,“公子所言的楚姑娘是指…閣主?”
雲溪靈點頭。
這下,櫻兒是真的相信,這位白衣公子從不涉足花樓的說法了。她笑嗬嗬的對二人欠了欠身,“公子好生風趣,既然兩位公子沒有其他吩咐,櫻兒就先退下了,有事知會門口的丫鬟一聲即可。”
說罷,一群人如流水般離開了。
廂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聞閑伸手拿過一塊糕點,學著剛剛那些女子的姿態(tài),將東西送到雲溪靈嘴邊。
雲溪靈歪頭躲過,“您…沒事吧?”
聞閑眼尾一調,聲音柔柔的,“夫君不是嫌為妻脾氣不好麼,為妻再不哄著點兒,夫君豈不是就要跟那些個狂蜂浪蝶跑了。”
“……爺,咱能正常點兒嗎?”雲溪靈雞皮疙瘩起一身。
聞閑冷哼一聲,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虐待著盤中點心。
得,老妖怪又不高興了!
雲溪靈深吸了口氣,湊了過去,幫他斟酒,“咱們英明神武的千歲爺,可是出了名兒的,宰相肚裏能撐船,肯定不會和我一個小女子斤斤計較的,是吧?”
“喲~今兒吃蜜了,嘴那麼甜。”聞閑掃了她一眼,“每次都來這一套,也不會換點兒新花樣。”
“花樣新不新不重要,管用就行。”雲溪靈笑著說,“言歸正傳,你今天到底為什麼帶我過來?”
聞閑懶懶的伸了伸手,“沒什麼呀,就看你天天悶在家裏,帶你出來透透氣。”
雲溪靈癟了癟嘴,並不相信他這套說辭。
而隱藏在暗處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切,聽入耳底的夜七臉色甚是怪異,他小聲貼在夜九耳邊嘀咕了幾句,夜九深吸了口氣,捂住了他的嘴,末了還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樓下,喧嘩聲戛然而止,清脆的長琴聲悠悠響起。
聞閑輕笑了一聲,“開始了。”
隨著他的話落,曖昧的暖色光調灑落在大廳內,高臺上,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兒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美人一襲淡粉薄紗的衣裙上,點綴著細碎的光澤,裙邊繡著精致的芙蕖,步伐搖曳間,似粉蓮綻放。
她潔白無瑕的四肢,輕柔的舒展著,腳腕上係著的銀鈴,泠泠作響。她在高臺上,伴隨著鮮花與眾人的歡唿聲翩翩起舞。
雲溪靈看了一會兒,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她就是楚憐兒?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
聞閑輕笑一聲,“當然不是,看到她裙邊上的花了麼?”
“芙蕖?”雲溪靈說。
“嗯。”聞閑眼睛也不抬一下,“她叫芙蕖,就是這次天香閣新捧出來的花魁。”
“原來如此。”雲溪靈點了點頭。“舞姿不錯,薄紗掩麵,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風情。”
說著,她的注意力又迴到了樓下的高臺上。
芙蕖一雙水汪汪的杏眸眨了眨,引的臺下一眾公子哥們又是歡唿,又是吹口哨。就在這時,從高處緩緩降下一抹豔紅色的聲影。
來人手持玉笛,著鮮紅衣袍,身姿欣長,眉眼若畫。隨著他緩緩落地的剎那,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陣的吶喊,氣氛瞬間高漲到極點。
“楚憐兒!楚憐兒!楚憐兒!!!”
紅衣男子一麵吹著玉笛,一麵朝人群微微一笑。
二樓廂房內
雲溪靈睜大雙眼,“他..楚憐兒?是個男的?!”難怪剛才聞閑和櫻兒的表情都那麼奇怪,合著是看她笑話呢。
“是啊。”聞閑揶揄的看著她,“雲兒,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還真是一心隻念府內事,兩耳不聞府外聲啊。”
雲溪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難得沒有反駁他。
聞閑寵溺的把人攬到自己懷裏,下巴蹭著她的頭發(fā),“你呀,別老把心思放在那些糟心事上,偶爾還是要多出來走走看看,不然會遺落很多有趣的東西。”
他一邊說,眼神一邊掃向高臺上的楚憐兒和芙蕖。
雲溪靈見他眉頭輕蹙,“怎麼了?”
“沒什麼。”聞閑淡然的收迴視線。
奇怪,那個芙蕖眉眼間...怎麼看上去有些眼熟....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另一間廂房內
秦沐風笑意盈盈的俯視著臺下的一舉一動,而他身後,站著一位綠衣勁裝的女子。
“姑娘特意邀我前來,不會就是為了看美人吧?”秦沐風側過身,對著半身隱藏在陰影處的人舉杯。
幸姑娘水潤的唇角上揚,“秦大人還真是幽默。”停頓一下,手指輕敲著桌麵,“之前王爺?shù)闹富椋坪踅o大人帶來不少麻煩,阿幸今日是特地向秦大人賠禮的。另外,可能還有件小事,需要秦大人幫忙。”
秦沐風愣了會兒神,隨後展顏一笑,“幸姑娘嚴重了。不知是何事需要秦某?”說著,與她輕碰了一下杯沿,飲下酒水。
“事情不著急,阿幸聽聞大人心中已有喜愛之人?”幸姑娘瞇瞇的看著他。
秦沐風垂下睫羽,眼波微閃,“恩。”
“雲家小姐?”幸姑娘走到他身邊,並肩而立,“可這雲家的小姐同九千歲之間關係匪淺,京都上上下下流言都不知有多少。”
“嗬…流言麼……”秦沐風低笑起來,視線轉向高臺,“佳人美酒,若不好好欣賞,豈非辜負了如此良辰美景。”
看他避開話題,幸姑娘也沒有追問,而是隨著他的視線朝下看去。
一層高臺上,楚憐兒和芙蕖的表演已經進入尾聲。楚憐兒一揮衣袖,上前一步,“今日多謝各位朋友捧場,憐兒先謝過了。”
他的聲線很是獨特,乍一聽還真有幾分雌雄莫辨,加之此人長相異常美豔,身若無骨的模樣,確實可以令男人也為之瘋狂。
“芙蕖,今夜可是你的主場,還不快過來同大家說幾句?”楚憐兒眉尾勾人,輕瞥著僵直在他後麵的芙蕖。
芙蕖身子輕微的顫了顫,皓齒輕咬紅唇,神情有些緊張,“閣主……”
楚憐兒笑容不改,”不舒服嗎?”他的聲音柔美似水,雙瞳中的神色卻清冷的緊,眼尾上點綴著的胭脂襯的他膚色異常白皙。
芙蕖見狀,一張小臉瞬間煞白,顫顫巍巍的走上前,“芙蕖這廂有禮了。”
“呦~芙蕖姑娘別客氣呀。”
“美人兒看這邊兒!!!”
“行了,別折騰了,快報個價,要多少才能買下芙蕖姑娘的初夜!”
“就是,快報價吧!大爺我有的是錢!”
眾人紛紛大喊著,一些人更是色瞇瞇的盯著芙蕖和楚憐兒。不過看向楚憐兒的目光中,都帶著幾分警惕,不似望芙蕖那般露骨。
楚憐兒輕抬了抬手,叫喊聲逐漸變小,他不著痕跡的掃向二樓的廂房,一邊道:“各位都知道我天香閣的規(guī)矩,還請大家按規(guī)定來,不要壞了彼此的興致,鬧得不愉快才是。”
說罷,楚憐兒對著臺下拋了幾個媚眼兒後,翩翩然轉身離開。
天香閣內雖說美人無數(shù),不過能讓這位楚閣主親自出麵捧的,那可真是寥寥無幾。眾人這麼一想後,更是按耐不在的想要一親芳澤了!
這時,一位妝容豔麗頭戴鮮花的鴇媽走了上來,望著情緒激動的眾人,她也不賣關子,直接高聲道:“還是老規(guī)矩,出價最高者,今夜便可與芙蕖姑娘促膝長談~底價三百兩,諸位,請吧~”
話音才落,臺下的人就叫喊起來。
“五百兩!”
“七百!”
“切,看你們那小氣勁兒!一千!”
“滾開滾開,老子出兩千!”
鴇媽聽著他們喊出的價格,笑的眼睛都合不起來。而芙蕖則是微垂著頭,渾身僵硬的站在那裏,櫻紅小嘴幾次開合,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雲溪靈好奇的看著他們,頭也不迴,“聞閑,這個芙蕖姑娘看上去不情願啊。”
“嗯,她是前不久被姑父姑母賣入天香閣的,鴇母調教了一段時間,看她姿色上佳,渾身又透著種不染塵埃的清高,就特意安排了今日這場表演。”聞閑說著,視線落在芙蕖身上,“突逢大變,不情願也在情理之中。”
臺上的芙蕖雙手都在不自覺地顫抖,卻還緊繃著身體,揚著笑容,讓自己看上去十分平靜。
雲溪靈歎了口氣,就不再看她。雖然對方的遭遇她挺同情的,不過對於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她實在是懶的插手,再說也沒那個閑錢管。
正當她準備轉身時,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廂房內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三千五百兩,贖身。”
這聲音成功的讓她停下了腳步,雲溪靈眉頭一挑,手指摩挲著衣袖。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三千五百兩,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一筆巨額的財富了。雖說美人難得,可為了一個青樓中的舞姬花費那麼錢財,還真是不值。
大廳內的叫喊聲漸漸褪去,眾人紛紛仰起頭,似乎在尋找是哪位貴客那麼大手筆。
鴇媽捂嘴淺笑,“二樓的貴客想為我們的芙蕖姑娘贖身…這價格……”
她的話還沒說完,隻聽樓上又道:“五千。”
“你要給她贖身?”幸姑娘紅唇勾起,“不怕惹心上人不悅嗎?”
秦沐風嗤笑一聲,“知好色,而慕少艾。”說著,手中折扇一收,“況且一個用來解悶的玩樣兒,她若真不喜,處理了就是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哈哈哈。”幸姑娘笑了起來,“阿幸以為,秦大人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秦沐風不置可否,“那也要看對誰。”
這個芙蕖從側麵乍一看,與雲溪雅有那麼幾分相似,而這強撐著不低頭的倔強脾氣,倒是像極了雲溪靈。
既然那兩個人現(xiàn)在無法得到,找個有幾分相似的人頂替一番,解解饞也不錯。
這麼一想,秦沐風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了幾分。
“公子是個爽快人,那………”
“五千五百兩!”
又一道聲音打斷了鴇媽的話。
秦沐風臉上微沉,“六千兩。”
對麵之人似乎笑了一下,“六千五。”
“七千。”
豈知對方像是故意和他對著幹一樣,又道,“七千五百兩。”
“八千。”秦沐風冷聲道,視線一直徘徊在對麵的廂房。
“八千一百兩。”對方聲音捎帶遲疑。
秦沐風眼睛瞇起,“九千。”這次還不等對方開口,他又道,“鴇媽,我記得每次加價都不能低於兩百兩吧?”
鴇媽從剛才開始就陷入呆楞中,聽到聲音後才迴過神,“是的是的。”
對方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在出聲。秦沐風見狀,得意的揚起眉尾。
“既然沒有人加價,那麼……”就在鴇媽準備宣布芙蕖的所屬權時,二樓又傳來一陣低啞而懶散的聲音。
“一萬兩,人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