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慈寧宮內
依瑤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長裙坐在軟椅上,她幾次抬頭看向柳姨,膚如凝脂的小臉上流露著幾分焦急。
柳姨被小公主看的讓忍不住失笑,不過見小依瑤滿眼懇求的模樣,柳姨實在是狠不下心拒絕她。於是柳姨不經意的對著正在禮佛的太後道:“太後,今日的檀香快燃盡了,老奴去取些新的。”
“嗯…”太後閉著眼輕輕頷首。
柳姨安靜的退出內閣,在經過依瑤身旁的時候,她給了她一個眼神,依瑤感激的朝柳姨笑了笑。
柳姨離開後,依瑤就輕輕挪到了太後身邊,“皇祖母~”她輕輕抱住太後的手臂,小臉緊貼著她。
太後無奈地睜開雙眼,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你還在擔心那個大王子?”
依瑤嘟著嘴點了點頭,“父皇不會真的……”說著她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亂想什麼呢。”太後佯裝不悅。
依瑤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正在她準備在和太後撒嬌的時候,殿外卻是一陣喧嘩。
依瑤隨即正色,快步走了出去,對著外麵吵鬧的人道:“出什麼事了?”
“不好了!公主…行館…行館那邊失火了!”一個宮女小跑著喊,依瑤聞言眉頭頓時皺起。
“行館失火?”依瑤先是重複了一遍,而後像是想起什麼,雙眼瞪大,“你說的是不是拓跋族客人住的行館?!”
宮女焦急地點著頭,依瑤見狀身體微晃。太後聽到她們的話後,也走了出來,她安慰的拍了一下依瑤的手背,“我們去看看。”
隨後,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趕往行館。
漫天火光下,不少拓跋族侍衛和行館侍衛們紛紛領著水桶,來來迴迴的朝著館內潑水。
“快!這邊人手不夠!”
“動作快!王子和公主還沒出來!”
一片濃煙衝天而起,刺鼻的焦味嗆的人難以忍受。蒙槐本來就負責看守行館,此刻一場大火來的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備。
見火勢越來越大,蒙槐幹脆拎起一桶水潑在自己身上,拿過一塊濕布遮著口鼻就衝入火中,憑借著記憶,他快速的行館內穿梭。
“公主!兩位王子!”他大喊道:“你們聽見就應一聲!”
吱呀——
蒙槐聞聲猛的抬頭,一根梁木從頭上砸下,他雙腿猛蹬側身躲過,濃厚的黑霧逐漸彌漫開來,嚴重影響了他的視線。
“咳……”火光中隱約聽到有人的唿救。
蒙槐沒有多作考慮,直接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公主?”
“我在……啊!”拓跋冉冉好不容易聽到聲音,連忙大聲喊著,不過四周的火勢極猛,一塊燒焦的木板倒下,正好砸在她麵前。
蒙槐隔著煙幕,勉強看到一個人影,他腳踹開攔路的東西,三步並兩的趕過去,一手攔住拓跋冉冉的腰將她從那個岌岌可危的地方拉了過來。
拓跋冉冉可能吸入了太多煙霧,頭腦已經開始有些昏沉,蒙槐見她眼神渙散,心道不妙。當下也來不及在去尋找其他兩人,隻能抱著她從一個窗口處一躍而出。
“蒙將軍!”一個拓跋族人看到他懷裏的那抹紅,連忙跑了過去。
“快叫太醫!”蒙槐將懷中的人交給宮女,又轉身衝入火內。
拓跋冉冉的侍女見狀,麵上又是急又是擔憂的讓禦醫幫忙治療。
“快快快,公主這是吸入太多煙霧,用清水先幫她擦擦,另外你們幫她檢查一下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禦醫手忙腳亂的翻著醫藥箱,用金針在拓跋冉冉的身上戳了幾針,拓跋冉冉突然咳了起來。
“公主!”侍女們連忙扶起她,“謝天謝地!”
拓跋冉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等她迴過神後,瞳孔縮小,“我哥…我哥他們出來了嗎?!”
“冉冉?”拓跋弈被一個侍衛攙扶著走了過來,拓跋冉冉見到他時,懸著的心才放下一辦,隨後又四處尋找著拓跋鷙的身影。
“大哥呢?你們看到沒?”拓跋冉冉抓著侍女的手。侍女們一邊安慰著她一邊搖頭,“我們還沒見到。”
拓跋弈忍著小腿上的傷走到她麵前,“冉冉……”
“三哥,你……”拓跋冉冉瞥見他留著血的小腿,“你受傷了?”
“小傷,沒事的。”拓跋弈在侍衛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禦醫又連忙走到他身邊幫他處理傷口,“三王子的腿傷不深,微臣先幫您清洗一下傷口,然後在敷些止血藥就好。這段時間切忌不要沾水。”
“有勞。”拓跋弈點了點頭,又瞥了一眼滿臉焦急恨不得衝進火海拓跋冉冉,無奈之下隻好出手點了她的睡穴,拓跋冉冉的身體軟倒在侍女身上。
“你們先帶她下去休息。”拓跋弈揮了揮手。
嘭的一聲巨響,行館竟然被燒塌了一半。在房屋倒塌的一瞬間,蒙槐勉強從火海中逃出。“蒙將軍,你可曾看見我兄長?”
蒙槐慚愧的搖了搖頭,他的視線移到被火焰包裹著的行館,“三王子先稍安勿躁,我派人在去找找。”
“情況怎麼樣了?”肖燁擎同太後一道走了過來,此時火勢已經被控製住,火光漸漸變小。
“末將參加三皇子,太後,依瑤公主。”蒙槐顧不上自己狼狽的模樣,對著他們拱手。
“免禮。”太後點了點頭,視線越過他看見坐在一邊包紮傷口的拓跋弈,“三王子。”
“太後。”拓跋弈單手放在胸前,依瑤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另外兩個人,有些焦急地問,“三王子,冉冉和大王子呢?”
“冉冉已經被平安救出,現在被侍女到迴去休息了。”拓跋弈撐著疲憊,“大哥他……還沒有下落。”
依瑤挽著太後的手僵了僵,肖燁擎瞥了她一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頭,“別急。”
“蒙將軍,起火原因查清了嗎?”肖燁擎嚴肅的看著蒙槐,蒙槐緊抿著唇,“還沒有……”
“盡快派人去查!”肖燁擎道,蒙槐雙手抱拳,轉身就帶著人走向已經變成廢墟的行館,“檢查的仔細些!”
“是!”一眾侍衛說道。
隨後,眾人兩人為一組漸漸散開。侍衛搬開燒焦的木頭,腳踝無意間碰到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臉色瞬間變的蒼白。
“將…將軍…”侍衛驚恐地指著麵前的焦物,蒙槐等人聞聲趕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眾人頓時臉色一變。
“找到什麼了?”肖燁擎捂著鼻子走了過來。
蒙槐連忙把路讓開,肖燁擎走過去一看眉頭一皺,他沉聲道:“先把人抬出去。”
“將軍!這裏也發現了幾具屍體!”
“這裏也有!”
肖燁擎沉默了一下,直接道:“把發現的屍體都抬出來。”說完後,眾人小心翼翼地抬著焦屍走到空地上。
蒙槐統計了一下後,走到肖燁擎麵前,“迴三皇子,其中有五具是行館宮女,三具是我們這邊的侍衛。還有幾具……”
“是我們手下的士兵。”拓跋弈瘸著腿走了過來,他臉上帶著傷痛,彎下腰親自將他們的雙眼合上。
可是當他走到第四具屍體的時候,雙眼猛的瞪大,他不顧侍衛的攙扶踉蹌著半蹲下身,顫抖的從屍體腰間拿起一塊材質特別的玉佩。
“三王子?”蒙槐蹙著眉。
拓跋弈死死的抓著玉佩,雙眼通紅地拉著蒙槐的衣服,“查!給我查!”
“三王子,你……”
拓跋弈掙紮著自己站了起來,他眼睛衝血聲音沙啞成一片,“是我大哥……”
“什麼!”肖燁擎嚇了一跳,“你確定?”
拓跋弈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的玉佩抬起,壓抑著悲痛道:“這個,是我們不離身的東西。”
太後也沉默的看著此刻已經燒的麵目全非之人,半響沉聲的歎了一聲,“節哀。”
拓跋弈猛的擦了一下通紅的雙眼,“太後,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我希望貴國能盡快查清起火原因。”說完這些話後,他就用力的咳嗽起來,身體也有些不穩。
“這是自然。”肖燁擎看了一眼太後道:“三王子腿上有傷,還是先下去休息吧。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拓跋弈深深看了一眼後,才讓侍衛扶著自己離開。肖燁擎深吸了口氣,“皇祖母你們先迴去吧,這裏我會處理的。”
太後輕嗯了一聲,抬手摸了摸依瑤的頭後,就讓她和自己一同離開。
等她們都走遠後,肖燁擎冷聲道:“暗衛何在?”
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單膝跪著他麵前。“查!”肖燁擎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暗衛隨即離開。
望著麵前的一片廢墟,肖燁擎心中升起濃濃的怒意。這場火來的莫名其妙,若不是蒙槐反映快,那麼很可能拓跋族的兩位王子和公主都會葬身火海!
屆時,北越和拓跋族之間的戰火就在所難免了。
第二天,崇政殿
蒙槐帶著一個侍衛站在殿內,“陛下,事情已經查清了。是昨夜行館廚房走水,下人一時不查,讓火苗碰到了存放的酒水,才導致行館起火。”
“昨夜是誰負責守夜?”皇帝冷聲問。
侍衛連忙跪地解釋,“迴陛下,昨夜守夜的幾個人都被火燒死了。”
死無對證?
“父皇,兒臣也派了暗衛探查。最終結果和他所說相差無幾。”肖燁擎道。
拓跋弈深吸了口氣,“陛下,現在出了這事兒,我們估計要提前迴族了。”拓跋冉冉則是頂著一雙核桃眼,眼眶中的水霧還在不停的打轉著,似乎隨時都會落下來。
拓跋弈見狀,隻能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冉冉乖,不哭了。”隨後又對著上方的皇帝道:“陛下,不知我們兩國之間的聯姻……”
“皇兄,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意外,兩國聯姻事關重大。”恭親王站起身,“依臣弟之見,聯姻不可取消。”
“聯姻照舊。”皇帝自然知道兩國聯姻事關重大,又道:“三王子,朕的公主就交給你了。”
拓跋弈站起身,認真的點頭,“陛下放心!弈定會好好照顧公主,絕不相負!”
另一邊,依瑤正戳著拓跋鷙送她的小兔子,看上去有些低落。宮女小跑到她身邊,低語了幾句,依瑤唇瓣抿起,揉了揉眼睛,“我知道了。”
很快,拓跋族大王子身死,以及依瑤下嫁拓跋弈的兩個消息,瞬間傳遍了這個京都。對於這兩個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感慨。
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南禦史府一家,才知道拓跋鷙葬身火海時,南禦史和他的夫人頓時笑開了臉。
“哼!這就叫報應!”南禦史幸災樂禍地啐了一句。
千歲府內,聞閑皺著眉朝墨白吩咐了幾句。雲軒閣內,雲溪靈望著院內玉蘭花樹,神情專注不知在想些什麼。
晌午,拓跋弈就在一眾侍衛的跟隨下穿過街市。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頂華麗的紅轎子,轎子周圍還跟著不少宮女姑姑。
雲溪靈被畫穎早早的拉到了他們必經的路口,拓跋弈見到她們的身影後,抬手停下了隊伍。
“穎郡主,雲二小姐。”他坐在馬背上朝她們點了點頭。
畫穎輕笑著走上前,“三王子,聽聞你們今天就要啟程,我和溪靈來不及進宮,就隻好等在這裏了。”
“穎姐姐?”依瑤輕輕撩起車縵,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小臉。
畫穎聞聲望去,隨即一愣。
隻見依瑤一頭青絲盤成精致的流雲髻,頭上戴著華麗的金紅色珍珠發冠,細碎的流蘇輕輕垂落在她的兩側,豔紅色的衣裙包裹著芊細的腰身。以往總是素雅的麵容上用胭脂精心勾勒著花鈿。
一雙水潤的杏眼中閃動著光澤,她輕輕向畫穎招手。
畫穎迴過神,拉著雲溪靈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依瑤,忍不住頻頻點頭。“依瑤這一打扮,我都快認不出了。”
依瑤輕輕低下頭,摸著懷中的小白兔,“穎姐姐不要取笑我了。”
畫穎朝著她眨了眨眼,“我說的是實話呀,本來就是個小美人兒~”
雲溪靈看了她一眼,輕輕拉起依瑤的雙手,“此次一別,大概很難再見了。你一定要多多保重。”說著她握著依瑤的手微微用力。
依瑤身子一愣不解的看著她,正要開口問時。雲溪靈卻突然用手虛點她的紅唇,唇角輕輕上揚,“照顧好自己,不然就不是漂亮的小姑娘了。”
依瑤雙眸微微收縮,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抿唇笑起,“嗯,我會的,謝謝你。”
隨後,雲溪靈和畫穎退到一邊,拓跋弈朝她們微微頷首後,又騎著馬往前走去。就在轉身的瞬間,他的嘴角卻幾不可見的勾起一抹包含深意的笑容。
目送著他們的隊伍漸漸遠去,雲溪靈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她和依瑤的交集並不算深,不過這個小公主卻在她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你剛剛和她打的什麼啞謎呀?”畫穎突然把手搭在她肩上,眉尾上揚。
雲溪靈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的太子東宮
肖燁墨正忙著整理這段時間聞閑丟給他的東西,好不容易把手裏的事情處理完,還不等他喘口氣的功夫,墨白就給他送來一位‘貴客’。
杭越無奈地看著墨白丟到自己身上的人,“不是…你把人丟過來就走啊!”
墨白沉默的看了一眼尚在昏迷的人,冷冷的道:“爺讓你們自己處理。”說完,頭也不迴的離開。
“喂!”杭越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可惜對方根本就不理會。
杭越頭疼的把人搬到軟榻上,肖燁墨也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怎麼了?你……”他話還沒說完,眸光就瞥見了躺在榻上的人,頓時大驚。
“拓跋鷙?”肖燁墨低聲道:“怎麼迴事?他不是死了嗎?”
“誰知道呀。”杭越搖搖頭,“是九千歲的人送來的。”說著,他走到殿外,吩咐了外麵的太監不要放人進來。
肖燁墨皺著眉親自上前把了把脈,拓跋鷙雖然臉色蒼白,但好在脈博還算有力,看起來應該是沒有大礙。
“太子,要不要去請個太醫?”杭越自然也知道昨夜行館失火的事情,可現在一個本該死去的人,卻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杭越敏銳地覺察到,這件事隻怕沒那麼簡單。
肖燁墨搖了搖頭,“他身上的傷已經被人處理過。”說著他又抬頭看著杭越,“千歲爺讓人送來的時候說了什麼?”
“嗯…說是讓我們自己處理。”杭越將墨白的話重複了一遍,“太子,我覺得這件事……”
肖燁墨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先不要伸張。”說完,他的視線又迴到拓跋鷙的身上,幽深的眼眸隻湧動著複雜的神色。
另一邊,千歲府內,聞閑斜靠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糕點,看起來十分悠閑。藥老端著一碗褐色的藥放在他麵前,聞閑眨了眨眼,剛想裝作沒看見。
“起來,喝藥!”藥老一把將他的點心沒收,目光微冷的瞥著他。
聞閑懶若無骨的撐著床邊坐直,鼻尖才剛嗅到藥味,一張精致美豔的臉就皺到了一起。他嫌棄的看著藥碗,“你在裏麵加了什麼?聞著都苦…”
話還沒說完就被藥老瞪了一眼,“良藥苦口!”
聞閑臉一挎目光遊移著,“那個,我能……”
“不能。”藥老對他的性子太了解了,“必須全部喝完,沒商量。”
“……喝完這個我還吃不吃飯的……”聞閑還在試圖和藥老討價還價。
“隻要喝完藥,你愛吃不吃,沒人管。”藥老幹脆的打斷。
“苦成這樣,我……”
“三聲數,趕快喝!不然我去找那個丫頭來親自喂你!”
這話一出,聞閑立馬端起碗屏著氣一口飲下。他嫌棄的把碗扔到一邊,朝著藥老伸手,“糕點還我。”
藥老內心翻了個白眼,將糕點還給他,自己拿著空碗離開。哎,這位祖宗每次喝藥都是在鍛煉他的耐心!
“哼,就該讓雲家那個丫頭來看看。”藥老嘴裏罵罵咧咧的。
聞閑耳朵一動,撇了撇嘴。這老頭最近火氣是越來越大了。
“小白,交代你的事辦完沒?”
“已經將人交予了太子。”墨白道。
“嗯。”聞閑隨意的點了點頭。
墨白看他神色閑淡,稍微思索了一會兒道:“爺,這件事有些不對勁,我們要不要插手……”
“不。”聞閑打斷了他的話,“和皇家之間的約定已經完成,這件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別什麼事都想著讓他去擺平,在北越,除了雲溪靈其他人跟他又沒關係。
“可是,小姐似乎很在意。”墨白想起雲溪靈昨天態度,覺得還是有必要提一下。
聞閑垂下眸,盯著手中精致的花型糕點,懶散的笑了笑,“她若真的很在意,早就交代你們把人留下了。行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待墨白悄聲退下去後,聞閑久仰麵躺在床上,邪魅的眼睛漸漸闔上。
窗外,秋風吹拂著樹葉沙沙作響,細碎的陽光透過簾幔輕輕落在一支玉蘭花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