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肖燁墨如約來到畫國公府。
“子息,是不是穎穎她……”肖燁墨人還沒走進去,擔憂的聲音就先傳入耳中。
鳳憶初搖著扇子,聽到來人明顯急促的腳步聲,突然笑道:“燁墨也會有這般失禮的時候啊,喜聞樂見。”
畫子息站起身迎了上去,他拉住臉色焦急的肖燁墨,“你先別急,穎穎沒事。”說著,他留意到肖燁墨眼底有著淡淡的青色,想來這段時間他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肖燁墨聞言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一點,他麵色疲憊的揉著太陽穴,剛要說話時,就瞥見了不遠處的那一抹藍。
“鳳憶初?”肖燁墨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來了?我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鳳憶初吊兒郎當的彎著嘴角,“當然是為了給你們一個驚喜!”說著,他得意地挑著眉,打了一個響指。
肖燁墨對此無奈失笑,“鳳大公子,你這不叫驚喜,叫驚嚇。”隨後,他走到空位上坐下,拿過茶碗一口飲下。
鳳憶初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扇子,“太子殿下注意儀態。”
肖燁墨懶得理他,轉頭看向畫子息,“老太君最近好些了麼?”
畫子息點頭,“奶奶倒是還好,不過穎穎身上的毒還是沒有什麼頭緒。”說著,他瞥了一眼鳳憶初,“你之前不是說有辦法麼?”
“你有辦法?”肖燁墨轉頭看著對麵之人,語氣中帶了幾分懷疑。
鳳憶初托著下巴,眨巴眨巴眼,“幹嘛都盯著我,我臉上有花啊?”說著還用手揉了揉臉。
畫子息險些沒忍住翻個白眼,他上前一步把鳳憶初的手拉開,“鳳公子,我們說正事呢,您別鬧了行麼?”
肖燁墨也是頗為無語的看著他。
鳳憶初搖著頭給自己倒了杯茶,似笑非笑地瞥向畫子息,“子息,你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辦法你早就知道了不是。”
見他一雙桃花眼中幽光乍現,畫子息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肖燁墨左右看了看,垂下眼稍加思索,便知道了這兩人的所謂的辦法。他食指輕敲著桌麵,“嶽老王爺要迴來了。”
畫子息輕點了點頭,“嗯,不過之前發生了刺殺,我讓人把消息瞞了下來。”
“不錯,現在一切尚不明朗,還是小心些好。”肖燁墨認真的說著,隨後站起身,“既然穎穎這邊沒有大事,我就先迴去了。子息,憶初就麻煩你招待一下。”說完,他就朝外麵走去。
鳳憶初活動了下手腕,朝著他的背影揮手道:“放心,本公子保證不添亂。”
看著畫子息和肖燁墨漸行漸遠的身影,鳳憶初眼珠一轉,大搖大擺的朝雲霖暫住的院落走去,嘴裏還哼著旋律輕快的小曲兒。
另一邊,肖燁墨一邊走一邊問道:“戲班那邊有什麼收獲?”
“對方動手很快,一個活口都沒有。”畫子息搖了搖頭,一想到那滿地屍體的戲班,他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肖燁墨對此倒也不意外,“他們敢在壽宴公然動手,必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會殺人滅口倒也不奇怪,可是……”說著,眉頭一緊,“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
“墨,你覺不覺得這件事太突然了。”畫子息突然道。
肖燁墨聞言,腳步一頓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行館失火拓跋鷙被燒死和壽宴上的刺殺,有沒有可能是同一波人?”畫子息將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說了出來,“雖然事後查出是下人失誤,但我並不認為那真是意外。”
肖燁墨嘴角輕扯,笑而不語。
畫子息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來在行館的這件事上,不止他一個人覺得有問題。“另外還有一件事。”
“說。”
“丁遠。我暗中讓人去查過,他的背景很有意思。”畫子息笑了起來,“說不定,是舊人。”
肖燁墨眼神微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道:“雲二小姐還在嗎?”
“在,你要見她?”畫子息接過話,又道:“或者你真該見見她。”
肖燁墨挑眉,“嗬嗬,你和三弟還真有默契啊。”瞧著對方略微不解的眼神,又道:“今早過來的時候,三弟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三皇子對雲二小姐很欣賞。”畫子息輕笑。或者準確地說法是,欣賞的同時也很戒備。
“是啊。”肖燁墨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雲溪靈…不簡單,比起雲侯那隻老狐貍還要讓人琢磨不透。”
畫子息不置可否,“確實不簡單,她和我提過一些關於這次刺殺的看法,雖然對事情有些誇大,但分析的很中肯。”
“那我真要好好和她見一麵了。”肖燁墨從空中收迴視線。
就在這時,雲溪靈帶著青璃青淺也朝花園走來,她一邊讓青淺挑選著花瓣,一邊道:“盡量選嫩一些的,泡出的茶比較適合老人。”說完,看向不遠處的兩人,雲溪靈大方的行過禮後向他們走去。
肖燁墨看著迎麵走來的少女,輕笑,“真巧,沒想到二小姐也在這兒。”
雲溪靈將手中的花籃遞給青淺,“談不上巧,溪靈是特意在此等候殿下的。”
話落,肖燁墨似是一愣,“等候?”
“溪靈正欲看望太後,不知能否與太子殿下同行?”雲溪靈直接將話說開,平靜的看著對方。
肖燁墨聽她要去看望太後,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再說,若今天雲溪靈不來找他,他也是要去找她的。“當然。”
“既然這樣,我讓人去安排一輛馬車。”畫子息道。
雲溪靈對著他欠了欠身,“世子,此番溪靈會直接迴侯府,小霖就麻煩世子多擔待一二,讓他在府上暫住幾日。”
畫子息禮貌的虛扶了一下她,“小事,二小姐放心。”
隨後,雲溪靈帶著青璃青淺坐上馬車,跟著肖燁墨一同入宮。在慈寧宮的宮門前,肖燁墨道:“二小姐離宮前,還請在禦花園內稍等片刻。”
雲溪靈抬起頭看了一眼後,頷首。而後就和青璃青淺進了慈寧宮,她簡單的吩咐了兩個小丫頭幾句後,就跟著柳姨入了內殿。
太後乍一見雲溪靈,還有些詫異,“靈兒?你怎麼來了?”
雲溪靈上前接過她的手,乖順的道:“太後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太後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都說說?”
“假話是想您了,真話是剛剛說的是假話。”雲溪靈笑著說,逗的太後哈哈大笑起來。
太後捏著手中的佛珠,佯裝惱怒的瞪了她一眼,“貧嘴!”而後示意柳姨屏退了伺候的宮女,“說吧,是不是有事來求哀家了?”
“哎,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太後娘娘。”雲溪靈挫敗的低下頭,收起玩笑,“您知道壽宴上的事了吧?”
“嗯,這事哀家知道。”太後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穎穎那孩子還好嗎?”
雲溪靈點頭,“藥老給我抓了藥,現在群主的情況都還在控製中,太後不必憂心。”說著,她從荷包內取出殘片,“太後,溪靈想知道,宮中織錦的去向。”
“織錦?”太後接過殘片,有些混沌的眼中神色難辨,雲溪靈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太後臉上露出一抹極淡的冷笑。
她拍了拍雲溪靈的手背,點了點頭。“柳姨,你去一趟內務府,說哀家要定製套新衣服,讓他們把上好的布料和記錄冊一同拿過來。”
“誒,老奴這就去。”柳姨應下後,轉身離開。
不出半盞茶的時間,柳姨就帶迴來雲溪靈需要的東西,她將記錄著織錦的那本冊子抽出。
“青璃青淺,你們把它抄下來。”
雲溪靈將東西交給她們,柳姨便帶著兩人到一邊僻靜的偏殿內抄寫。雲溪靈站在座椅後,雙手慢而有力的幫太後捏肩。
太後微微閉著眼,“靈兒,哀家聽夕芙說,明燕那孩子有孕了。”
“是啊,自從公主有喜後,侯府都喜慶了不少。”雲溪靈手下動作不停。
“你母親那邊,就沒表示什麼?”太後問。
雲溪靈柔柔笑起,“公主有喜,母親自然也是高興,各方麵都照顧的很周到。太後放心,母親那邊不會有事。”
雲溪靈一語雙關,太後深歎了口氣,“你記得就好。”她雙眼睜開,“好了,墨兒那孩子不是還有事找你麼?快去吧。剛好趁這個時間,讓你兩個丫頭把東西抄好。”
雲溪靈動作一頓,而後失笑。柳姨也走了過來,站在她站的位置,“二小姐這裏交給我吧。”
雲溪靈見狀,也拗不過太後,隻好欠身離開。等她離開後,太後才幽幽感慨,“靈兒這孩子心思如此通透,也不知是福是禍。”
“有太後娘娘照看著,那一定是福。”柳姨笑著安慰。
太後聽著突然咳嗽起來,柳姨連忙把湯藥端過來,一邊給她順著氣。太後用手帕捂著嘴,咳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她輕抿了一口湯藥,調整著唿吸。
柳姨擔憂的看著她,“太後……”
太後抬手止住她的話,“老毛病了,緊張什麼?”她說著,將湯藥一飲而盡,柳姨接過空碗。
“太後,如今……到時二小姐的處境隻怕…”柳姨低聲道。
太後單手揉著太陽穴,“雲侯府…出了一個聖女,那再出一個縣主也正常。”
“縣主?”
“是啊,不過要再等等,就當是哀家答謝她照顧明燕的謝禮了。”
太後的一番打算雲溪靈並不知曉,此刻她正看著自己對麵的人。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要事?”
肖燁墨命人給她上了些點心,“這是禦膳房新做的點心,二小姐嚐嚐?”
雲溪靈見他似乎在等著什麼,於是幹脆壓下心中疑惑,悠閑的吃起點心。嗯…鬆軟可口,不過比起那個人的手藝還是差了點。
肖燁墨看她平靜的樣子,不由內心失笑。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人,單這份定力就讓人佩服。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雲溪靈聽到側後方有腳步聲傳來,她微微側身用餘光掃了一眼。看清來人後,雲溪靈內心無奈的歎了口氣。看樣子,這位太子殿下今天要來‘興師問罪’了。
“禦拜見太子殿下。”
溫禦微彎腰拱手,而後幾步走入亭中,冰藍色的衣袍撩起,坐了下來。
肖燁墨將一杯茶水推到他麵前,“辛苦了。”說著,視線看向雲溪靈,“二小姐關於災銀的事,本宮很好奇。”
雲溪靈無奈的看了一眼溫禦,清澈的眼眸中難得有些許埋冤。溫禦尷尬的抬手放在唇邊輕咳,下意識的不敢和她對視。
“二小姐不要怪禦,他並沒有和本宮說過什麼,隻不過查災銀是避不開杭越的。”肖燁墨說。
就在昨天,杭越突然命人快馬加鞭的送迴一份密信,肖燁墨看後才知道溫禦在暗中調查災銀。本來這刺客的事還沒亂清,結果災銀那邊又出問題。無奈之下,他隻好私下找了溫禦,這才把事情弄清楚。
“既然殿下都知道了,那溪靈還有什麼話可說。”雲溪靈歎了口氣,而後淡笑。
“江州大旱,父皇命秦沐風辦理,這秦大人可是你父親大力推薦的。這次災銀被暗中偷換,無論他知情與否都難逃幹係,包括你的父親,也一樣會被牽扯進來。”肖燁墨盯著雲溪靈的雙眼,語氣緩慢的說著。“本宮不太明白,二小姐這是在拆自己父親的臺嗎?”
“殿下此言差矣,江州旱情嚴重,朝廷發放賑災銀是為了一方百姓。溪靈也不忍百姓受苦,自然也顧不上這許多。”雲溪靈眼中浮現出不忍,語氣上也帶了幾分無奈與同情。
肖燁墨聞言啞聲笑了起來,“所以都不在乎自己家了嗎?”這件事查出來,對雲侯府可大為不利。
“先有國後有家。”雲溪靈嘴角的弧度不減,平靜的和他對視。
“墨。”溫禦扯了一下肖燁墨,“現在該把重心放在找迴災銀上。”你就別扯著這個事不放了。
後半句話溫禦沒有說出來,但肖燁墨卻從他的眼神中讀出。
看溫禦明顯的袒護,肖燁墨內心失笑,雙手交握著話鋒一轉,“這次多虧二小姐和禦,才避免了江州旱情加重。本宮會上請父皇,論功行賞。”
“太子無需出言試探。”雲溪靈搖了搖頭,“若溪靈真想要討賞,當初就不會繞過太子殿下,而請禦小將軍出麵了。”
“墨,你這邊有沒有查到什麼線索?”溫禦打斷,“對災銀的下落你們有什麼想法?”
雲溪靈收迴視線,思考了一會兒道:“沒有,不過應該可以從秦大人身上下手查,畢竟當初是他一手監辦的。”
“嗯,目前也隻能如此。”溫禦道。
肖燁墨看這兩人都默契的換了話題,他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算了,既然人家姑娘不想說,他又何必追問呢?反正這件事,硬要算的話該頭疼的也不是皇家。
“禦,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我讓人配合你私下查。”肖燁墨收起了好奇心,認真的說。
溫禦點了點頭。
這時,一個宮女匆匆走來。
“太子殿下,太後請二小姐過去。”
“看來擔心本宮會為難你的,還不止禦一個。”肖燁墨失笑著搖頭。
雲溪靈站起身正要離開時,肖燁墨又低聲道:“災銀之事,二小姐功不可沒。”
所以在這件事上,她是跑不掉了?
雲溪靈抿了抿嘴,雖然現在不是和雲霄鵬翻臉的最佳時機,不過若肖燁墨這邊咬死不放,她也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雲溪靈想著,微停的腳步重新邁開,淺笑了一下,就隨宮女走去。
等她們走出視線範圍後,溫禦轉頭看著肖燁墨,“你在擔心什麼?”
肖燁墨抬著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多問幾句以防萬一,不過你倒是很護著她。”隨後抿了一口清茶,“雲溪靈對災銀的事過於關心,你真認為她是擔心旱情?沒有一點私心?”
溫禦聞言,眼神微暗。
肖燁墨又道:“她提醒你去查這件事,或許有一部分是不忍災民受罪,不過更大的原因,隻怕是看不慣某人得意。比如,秦沐風。”
“她很討厭他。”溫禦說著,俊美的臉龐上浮現幾分說不清的神色,“大義也好,私心也罷。不可否認的是,她幫皇室解決了一個極大的隱患。”
若不是雲溪靈及時提醒,他們先一步發現災銀被調換。那麼,江州的災情將一發不可收拾。屆時旱情持續都還是小,怕就怕地方災民暴起,情況就更混亂了。
“是呀,所以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和父皇說。”肖燁墨頗為煩惱的揉著眉心。
“你慢慢想,我繼續去查災銀下落,走了。”溫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後,也離開了禦花園。
肖燁墨看他走的非常幹脆,嘴角微抽。真不夠朋友,明明都看出他的煩心事了,也不說幫著想一下。
“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肖燁墨突然沒由來的說了一句,肖燁擎從花園另一側走了出來,直接坐到他對麵,“太子皇兄心中不是已經有打算了麼?”
肖燁墨瞪了他一眼,肖燁擎這才收起玩笑,正色道:“雲侯似乎有意用雲溪靈和秦沐風結親。她多半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挑秦沐風的錯處,以此來反抗雲侯也是可以理解的。”
雖說這種做法有些膽大妄為,但如果對方是雲溪靈的話,倒也在情理之中。狡猾如她,又怎麼能容忍,自己被當作利益的交換品。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肖燁墨放下手,“災銀的事,皇家欠她個人情。剛好九千歲也提過,讓皇家給她一個足夠尊貴的身份。”
“聞閑?”肖燁擎皺眉,“他自己給雲溪靈做後臺還不夠啊?”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肖燁墨嘴角一彎,“他要離開了。”
話音落地,肖燁墨就看到對方略帶疑惑的眼神。
肖燁擎有些雲裏霧裏的,不過也不能怪他,關於聞閑的事,除了皇帝和太子外,其他人還真是不知道。
“這事有點複雜,等以後和你說。”肖燁墨簡單的帶過,“反正他大體意思是,就算沒有他在,也要讓雲溪靈能自己決定她的婚姻。”
“嗬,咱們這位九千歲倒真是會為她考慮。”肖燁擎也笑了起來,“父皇答應了。”
後麵這句話,他說的很肯定。畢竟這個身份不小,皇帝不點頭的話,肖燁墨也不會和他說。
“答應了,說是賜封郡主。”
“郡主?”
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說出,而後笑起。要讓雲侯都不能左右她的婚姻,那也就隻有皇家親封的郡主,和公主了。
“賜封郡主,這可不是小事。有由頭沒?”肖燁擎說著,餘光瞥見他太子皇兄的笑容時,頓時眉尾高揚,“江州旱災。”
肖燁墨和他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與此同時的翠竹齋二樓一間雅閣內,雲溪雅正和秦沐風私下幽會,互訴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