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牙帳出來後,幾位部落的首領都顯得心事重重,他們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憂慮和不安。
楮特部首領綽羅哈快步走到烏隗部首領阻仆刺身旁,壓低聲音說道:“仆刺兄,去我帳中一敘。”
阻仆刺神色微變,迅速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低聲迴答道:“此時見麵恐怕會引起大汗的懷疑。”
綽羅哈冷笑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有什麼可懷疑的?我們是部落兄弟又不是奸細,現在各部落都在忙碌地安排撤離事宜,誰會有閑心去關注我們?”
阻仆刺皺起眉頭,“有什麼事非要去你帳中說不可?這裏難道就不能談?”
綽羅哈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直視著阻仆刺的眼睛鄭重說道:“仆刺兄,這件事情關係到你我兩個部落上萬族人的生死存亡,你覺得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
阻仆刺被綽羅哈的話震驚到了,再次扭頭四下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現在確實不是時候,等晚上再過去找你。”
綽羅哈點了點頭,“好!我在帳中恭候,若是你今晚不來,那可就是你的損失了!”
綽羅哈說完轉身離去,留下阻仆刺站在原地,心中充滿了矛盾和不安。
小小的齊城很快就忙碌起來,各部落的人都在緊張打包裝車準備撤離,城中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人們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和恐懼。
傍晚時分,夜幕籠罩。
阻仆刺趁著夜色,帶著兩名親信小心翼翼前往綽羅哈的大帳。
綽羅哈早已在帳內等候,見他阻仆刺進來,立刻迎上前,關上帳門。
“仆刺兄,後麵沒人跟蹤吧?”
阻仆刺搖頭道:“我繞了幾次路才過來的,這個時候全城都很緊張,應該不會有人留意,你這麼著急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綽羅哈沒有直接迴答,而是開口反問道:“你們部落的族人現在是什麼反應?”
阻仆刺皺眉道:“還能是什麼反應?這幾個月一直在遷徙的路上,族人們的牲畜丟失了一半,養的馬匹也被朝廷征用了不少,再遷移幾次不是死在路上就是一無所有。”
綽羅哈苦笑道:“看來不光是我的族人有意見啊!”
阻仆刺定了定神,急忙追問道:“你找我何事,直接說吧!”
“你覺得我們還有戰勝唐人的機會嗎?”
阻仆刺愣了愣,搖頭道:“全盛時期都不是唐軍的對手,眼下死的死降的降,實力大不如從前,怎麼可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能茍延殘喘下去已經不錯了。”
“哼!茍延殘喘?黠戛斯和西域迴鶻都歸順了大唐,你覺得我們逃得出唐人追擊?”
阻仆刺歎息道:“茫茫大漠,地廣人稀,唐軍想要找到我們恐怕很難吧?”
“仆刺兄太樂觀了,漠北縱橫千裏皆是有主之地,北有黠戛斯,西有迴鶻,南有奚人和室韋各部,我們的行蹤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隻怕族人早上出去放牧,晚上就迴不來了,你願意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阻仆刺臉色變了又變,多少明白了綽羅哈的意圖,“你想背叛大汗?”
綽羅哈眼神閃爍,很快變得堅定:“什麼叫背叛大汗?是阿保機背叛了我們,他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了多少族人?這幾年四處擴張,死的大多數是我們幾個部落的人,他們迭剌部都是皇室精銳,舒舒服服待在都城。”
“你難道忘了幾年前的鹽池之變,忘了他是如何當上皇帝的?”
“他這兩年不斷從各部落征兵,征用戰馬,可曾付出過什麼?軍權和政權都在耶律氏和蕭氏的手中,我們都是棋子而已!”
阻仆刺臉色一變,“你也知道軍權和兵權在阿保機手中,我們如何反抗?被發現可是要掉腦袋的!”
綽羅哈冷笑:“阿保機如今自身難保,還管得了我們?而且唐軍向來善待降者,隻要我們帶著族人歸降,說不定還能有個好前程,族人們也不用再四處漂泊,我聽說乙室部和突舉部歸降的人都分了土地,還有人分到了牧場。”
阻仆刺猶豫了,他知道族人已不堪重負,但背叛之事讓他心中不安。
“此事太過冒險,我們沒有士兵如何鬥得過阿保機?”
“誰說要對阿保機動手了,我們隻是趁著遷移的時候趁機脫離隊伍。”
阻仆刺連連搖頭,“自從乙室部和突舉部歸降之後,阿保機已經派兵監視我們幾個部落了,一路上都有士兵看護,哪有機會脫離隊伍?況且族人們都是馬車牛車,載著東西,如何跑得過戰馬?”
綽羅哈打斷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再這麼跟著阿保機隻有死路一條,若能讓族人安定下來有地可種,不比被阿保機一直利用強百倍?”
阻仆刺心中不禁一動,然而更多的卻是憂慮,“在遷移過程中各個部落之間距離非常近,要想安全脫離隊伍絕非易事,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絕境,甚至是自尋死路。”
綽羅哈稍作遲疑,看著阻仆刺誠懇地說道:“我之所以決定救你脫離苦海,是因為一直把你當兄弟,實際上齊城中有唐軍的密探,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唐軍的掌控之中。”
阻仆刺滿臉驚愕,“你與唐人有聯絡?”
綽羅哈點點頭,“沒錯,唐軍在十天前找到了我,隻要我們願意歸順,就可以分給我們土地和牧場,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族人能夠生存下去,不再為阿保機的野心賣命。”
“一旦開戰,如何確保我們的族人不受傷害?”
“唐軍隻殺手持武器之人,不會對百姓動手,我們告誡族人不要拿武器便可保命。”
阻仆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對背叛的不安與對阿保機權威的敬畏,一邊是族人能安定生活的誘惑。
“仆刺兄,機不可失,再猶豫下去我們族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阻仆刺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容我再考慮一晚,明日一早給你答複。”
綽羅哈雖有些著急,但也隻能點頭。
“好,我等你消息,希望你能為了族人做出正確的選擇,若是想出賣我,你的下場會很慘!”
“兄弟說笑了,我阻仆刺不是那樣的人。”
阻仆刺帶著兩名親信離開了大帳,一路上思緒紛亂如麻。
迴到自己帳中,他躺在榻上望著帳頂,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族人疲憊的麵容和未來可能的悲慘命運,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關乎著整個烏隗部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