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在人間觀天坐井
世人皆言，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其實不然。
小伍家中有四院房，按鄉(xiāng)下的條件而言，根本算不得窮人。
但他十三歲就漂泊在外，早早當(dāng)家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並不是一句好話，更加不是讚美，而是對經(jīng)曆過的窘迫生活的粉飾。
就像你穿著一件光鮮亮麗的外衣，可實際上，褪去外衣，裏麵是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
葉瑄在心裏算了一下年月，當(dāng)即開口，“這麼說來，你是十三歲那年沒地方去，就開始給那家酒坊當(dāng)夥計了？”
“嚴(yán)格來說，我那時候隻是在酒坊打雜，做一些擦擦桌子洗洗澡之類的活。”
小伍苦笑一聲，“那時候我沒有工錢，但好歹不用為餓肚子犯愁，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
薑曉不禁蹙眉，“你不會這麼多年每天都在那裏幹活吧？”
“差不多吧。”
小伍倏地聳了聳肩，“不幹活的話，其實我也不知道能去哪。”
薑曉脫口而出，“世界這麼大，當(dāng)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安福縣呢。”
小伍無奈一笑，旋即問了一聲，“對了，你們從哪來？”
“我從雍州來的。”
薑曉介紹完，又指了指一旁的裴禮，“他是從青州來的。”
“雍州？青州？”
小伍呢喃一聲，不解的道：“這兩個地方，是在庭州府境內(nèi)嗎？”
“……”
薑曉語塞，頭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何為坐井觀天。
倒不是嘲笑的意思，隻是覺得，如果一生都要被困在這麼一個窮鄉(xiāng)僻壤，那這人間，屬實是不值得。
“庭州府隻是登州的一個州府，大虞有像登州這樣的州，還有八個。”
裴禮適時解釋道：“大虞版圖東西相距足有五六萬裏，登州位於大虞東北方，而雍州與青州都在大虞最西邊。”
“五六……萬裏！”
“從鎮(zhèn)上到劉家村也就十二三裏，但是我走一個來過少說也要一個時辰。”
“五六萬裏，這要走多少個時辰？”
小伍震驚的無以複加，覺得要是自己的話，肯定的老死在路上。
一念及此，他看向裴禮與薑曉的眼神一點點明亮，眸中有敬佩之色迅速高漲。
“你們走了那麼遠(yuǎn)的路，你肯定看過很多風(fēng)景吧。”
他話音才落，倏地頓住。
“你的眼睛……”
他直勾勾的盯著裴禮的眼睛，似是為了證實猜測，甚至還抬手在裴禮麵前晃了晃。
裴禮笑了笑，“瞎了。”
小伍直接語塞，有些不知該如何迴應(yīng)，不過他剛才的舉動，顯然是不禮貌的。
他當(dāng)即賠了不是，“抱歉，我……”
“無妨。”
裴禮還解釋一聲，“已經(jīng)瞎了很多年了，你也並不是第一個伸手在我麵前晃的人了，所以不必愧疚。”
“你眼睛不方便，還敢走那麼遠(yuǎn)，好厲害！”
小伍愈發(fā)敬佩，旋即自慚形穢的自嘲一笑，“我就不如你太多了，我連安福縣都從不敢走出去。”
“哪有什麼敢不敢，路就在腳下，任何時候想走都不晚。”
“路就在腳下？”
小伍一聲呢喃，好一陣沉默。
裴禮三人也不去打擾他，隻安安靜靜的跟在其身後。
不多時，小伍倏地駐足，在裴禮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其試探性的開口，“要不咱們還是迴去吧。”
裴禮不由得問道：“迴哪去？”
“迴酒坊。”
小伍有些躊躇的道：“劉家村西邊的那個屋子不幹淨(jìng)。”
“不幹淨(jìng)？”
“哎呀你們別問了，總之那個房子千萬不能租！”
聞言，裴禮三人不明所以，房子不幹淨(jìng)掃掃就是了，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似乎並不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除此之外，裴禮清晨才去過劉家村，知曉那口鎖龍井就是位於村子西邊。
“既然村西邊有空房出租，就不必再迴去了，怪麻煩的。”
聽聞裴禮這話，小伍還要再解釋解釋。
薑曉倏地說了一句，“你隻管帶我們過去，房子幹不幹淨(jìng)都不要緊，哪怕就是那屋裏鬧鬼也沒事。”
“這……”
小伍麵色變得古怪起來，不過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麼份上，他自然不會再多言。
隻希望見到了那房子，裴禮三人可以改變決定。
四人走在烈日炙烤的大地上，約莫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劉家村。
薑曉下意識打量起這個不大的村莊，放眼看去，僅有三十來棟房屋，有的房屋房前屋後紮著籬笆小院，而更多的，則僅有單單的一棟小屋。
一行人自村東頭進(jìn)去，幾乎橫穿了整個村子，途中還經(jīng)過了一個老人家信息交流中心。
那裏有十二三個老人家坐在一棵大樟樹下閑聊。
僅僅是路過了一下，裴禮已經(jīng)身敗名裂。
最大的一條罪名是，見到老人家連個招唿都不打，連最基本的尊老愛幼都不懂。
“就是這裏了。”
一直來到劉家村最西邊，小伍這才停了下來。
順著其手指那方向看去，一座門板房映入眼簾，房子整體似乎看上去還不錯，門窗也都是完好。
裴禮等著小伍去打開鎖門，隻是小伍手裏拽著那把鑰匙，久久沒有靠近一步。
裴禮索性主動接過鑰匙，旋即一步步走過去。
“客官！”
小伍立時伸手，抓住了裴禮的胳膊。
“叫我裴禮就好。”
裴禮問道：“怎麼了。”
“要不，還是換個房租吧，這地方真的不幹淨(jìng)……”
“這三位，是哪裏來的朋友？”
倏地，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
小伍轉(zhuǎn)頭看去，一位頭發(fā)花白，精神頭卻不錯的老頭走了過來。
他對裴禮解釋道：“這位是劉家村的老村長，在村裏德高望重。”
聞言，裴禮立時拱手一禮，“後生裴禮，這廂有禮了。”
“嗯。”
老村長嗯了一聲便就沒了後續(xù)，再度看向小伍，“這三位也是要在村裏落腳？”
“他們找了我家掌櫃，想要在村裏租個房。”
“租房？”
老村長臉上並沒有多少詫異，不過緊接著眸光變得古怪起來。
他一指一旁門窗完好的木板屋，“他們要租這個？”
小伍苦澀的笑了笑，倒是並未否認(rèn)。
老村長卻是忍不下去了，怒斥道：“難道你不知道，這屋裏不久前才死了人嗎？！”
“這連頭七都還沒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