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代號——“暴怒”——如同無形的電流擊中了我。我體內的血液在那一瞬間似乎變得滾燙,那些被壓抑的本能咆哮著想要掙脫束縛。這個名字像一麵鏡子,映照出我體內那個由病毒改造過的、時刻在理智邊緣遊走的恐怖怪物!那就是他賦予我的角色?一個行走的“核威懾”?一個最終解決所有問題的“清道夫”?
想到墨墨,想到她腹中那個在病毒陰影下頑強成長的生命……巨大的矛盾瞬間撕裂了我的內心。
同意?不!那意味著我將徹底沉淪,成為葉梟掌控下的嗜血利劍,讓墨墨和孩子的生命裏永遠彌漫著血腥氣!這意味著我將親手把自己釘上十字架,扮演一個“反英雄”的終極黑臉,背負無盡的罵名與恐懼!
拒絕?眼前又清晰地浮現出葉梟描繪的地獄圖景——墨墨虛弱的哀求,孩子凍得發紫的小臉,廢墟中絕望的尋覓……如果我離開,或者僅僅做個旁觀者,這些恐怖很可能會變成現實。我所謂的堅持“人性”,難道不是以家人的安危為賭注?
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繃緊了,骨骼在巨大的拉扯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額頭滲出的冷汗滑過太陽穴,帶著刺骨的涼意。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骨頭裏,卻無法止住那劇烈的顫抖。
我看到葉梟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再添加任何籌碼。他隻是站在那裏,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又像一張無法掙脫的網。他知道,他精心編織的這張網,一端是保護家人的終極手段和最安全的港灣,另一端則是將我靈魂徹底獻祭的祭壇。
而他篤定地看著我,仿佛洞悉了我靈魂深處正天崩地裂。他將茶杯裏早已涼透的茶水仰頭飲盡,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咕咚”聲。
在這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裏,所有的問題、所有的後果、所有的恐懼和唾棄都瘋狂地在我腦中旋轉、碰撞、吶喊——
接受這屠刀和權柄,在血汙中換取家人的安寧?
拒絕這唯一的機會,讓她們暴露在未知的絕境?
我的嘴唇微微翕動,喉嚨裏發出破碎的、不成調的音節,卻終究未能吐出半個清晰的字。
掙紮,如同陷入泥沼的野獸,徒勞而絕望。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意義。窗外,遙遠的、像是幻覺般的警報聲,又極其微弱地響了起來,像垂死者的歎息。
葉梟放下空茶杯,瓷杯底座與桌麵接觸,發出清脆卻冰冷的一聲——叮。
“你需要時間。”他用的是陳述句,平靜地宣判了我的猶豫。“我不逼你立刻決定。但別忘了……”他的目光掃過我蒼白僵硬的臉,“墨墨的預產期,不遠了。就那麼多時間 ,我不可能一直保著你!在這個庇護所之外,每一秒,都是深淵。資源,對誰來說,都不是免費的!”
他轉過身,踱迴他那象征著權力的巨大座椅,坐下,姿態重新變得從容而閑適,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提議隻是談論天氣。
“去吧,想想你的立場。想想,什麼對她們才是真正的安全。”他垂下眼瞼,目光落在桌麵的一份文件上,不再看我,“‘七宗罪’的指揮部隨時為你敞開,也隨時需要它的‘暴怒’降臨。記住,有些選擇,晚一刻,可能就是無盡的悔恨。至於會不會後悔,就看你自己怎麼選擇了!我無非再等一個就是了!”
他的話像無形的鎖鏈,纏上我的腳踝。我沒有動,也沒有勇氣去看他那仿佛掌控一切的眼神。辦公室裏再次隻剩下那令人心悸的死寂,以及我胸腔裏沉重擂動、如同戰鼓的心跳。那扇門就在身後不遠處,通往庇護所內相對安全的日常,也通往一個我必須立刻做出抉擇的命運十字路口。
而我的腳,像是被冰冷的鉛塊焊死在了原地,連抬起一步都重若千鈞。
葉梟給我的新代號如同毒刺深紮入腦髓——“暴怒”。
接受它,我將淪為染血的屠刀,但墨墨和未出生的孩子能在末日獲得絕對安全。
拒絕它,我堅守的人性或許會讓他們凍死在下一個寒冬的廢墟裏。
那扇沉重的門在我身後合攏,隔絕了葉梟那間彌漫著無聲威壓的辦公室,卻關不住腦內轟鳴的迴響——“暴怒”。代號像燒紅的烙鐵,在意識裏反複灼燙,每一個筆畫都蜿蜒出血與火的幻影。
庇護所恆溫空調送出的暖風吹在皮膚上,卻激得汗毛倒豎,寒意從脊椎一路竄上頭頂。掌心一片粘膩冰冷,我攤開手,幾道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正緩慢地滲出暗紅。口腔裏幹澀得像是塞滿了灰燼,每一次艱難地吞咽都拉扯著喉嚨裏緊繃的肌肉,帶來細微的疼痛。
肌肉深處,尤其是手臂和背脊,因為長時間的僵持和發力而陣陣痙攣抽痛,像斷裂的弓弦在嘶鳴。心口的重壓沉得喘不過氣,每一次搏動都被葉梟冰冷的聲音拉扯——\"墨墨的預產期,不遠了\";\"深淵,在外麵\"。
我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隻是依循著肌肉記憶在行走。庇護所內部光潔明亮的合金通道牆壁反射著我的影子:臉色蒼白如鬼,眼神空洞,額發被冷汗粘在皮膚上,狼狽得像剛從地獄的泥沼裏爬出來又被剝了一層皮。
巡邏而過的士兵身著製服,裝備齊整,腳步有力地在廊道裏規律迴響,與我這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形成了刺眼的對比。他們投來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覺。
我強打精神,試圖繃緊肌肉,挺直那似乎隨時會折斷的脊梁,但雙腿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每一次邁步都需要耗盡全力。
庇護所的醫院,病房門上有觀察窗,我湊近,屏住唿吸。墨墨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側臉柔和,正低頭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隆起越來越明顯的腹部。燈透過高強度防護玻璃窗傾瀉進來,柔和地勾勒著她略顯圓潤的輪廓和專注的神情。這畫麵有一種寧靜到近乎神聖的力量,像隔絕了外麵所有血腥風雨的脆弱搖籃。
病房門打開的輕微聲響驚動了她。她抬起頭的瞬間,眼中那些作為母親獨有的光輝尚未散去,下一秒卻已敏銳地捕捉到我臉上的異樣。
“怎麼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加掩飾的擔憂,“臉色這麼差?”她試圖坐直身體。
“沒事,”我幾步走到床邊,喉結滾動,咽下翻湧上來帶著血腥氣的複雜感受,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幹燥的嘴唇艱難地吐出謊言,“葉梟那邊……例行壓力測試,耗了點神。孩子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