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聲音低沉緩慢，帶著金屬撞擊般的質感，也像他的名字一樣硬實。隻有代號，沒有多餘的介紹。說完便重新沉默，仿佛用盡了一天的說話額度。


    磐石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尊重：“‘鐵砧’，我們的破障攻堅手和重火力支撐點。小隊最堅固的‘牆’。”


    “鐵砧”嗯了一聲，算是迴應，眼神再次歸於沉靜。他的給我的感覺非常奇特，厚重凝練如同千錘百煉的合金，蘊藏著恐怖的防禦力，卻絲毫不顯山露水。對我，既無懼意亦無興趣，像對待任務清單上新增的一個參數。


    此時，裝甲車猛地一震，開始駛離基地，進入荒蕪的死寂地帶。窗外景象飛速倒退，廢棄的村鎮、扭曲的工業殘骸、灰蒙蒙的天空，構成一幅末世圖景。


    “好了，任務簡報複述。”磐石恢複指揮官的狀態，聲音斬釘截鐵，“目標區域：m-7舊工業區及周邊扇形地帶（十公裏縱深）！”他點開臂彎內側固定的小型戰術電腦屏幕，一張標記清晰的區域地圖投射在車廂中央空氣中，一片刺眼的深紅色覆蓋著目標區。


    “確認存在高密度、高活性屍群聚集。偵察數據：主體數量估計逾八千，分布反常，活動烈度超標！高度懷疑存在‘集群協調引導行為’：包括有預謀的伏擊點設置、三至五隻小組規模的協同圍獵！”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紅色區域中央：“基地高空監控係統‘天眼’最後失聯前迴傳關鍵片段分析：區域內首次確認存在至少‘兩個’以上的新型變異個體模板，外觀及熱能反應特征均未記錄！情報分析認定，存在‘未知引導源’的可能性超過七成！任務等級：高危（紅色一級）！”


    磐石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位隊員的臉：“任務核心：


    1、滲透至預設坐標點（標記為alpha點），確認異常源頭性質並初步判定強度等級；


    2、在安全距離建立前敵偵察哨位（s點）；


    3、獲取目標區域不少於三個品類的新型變異體生物組織樣本（確保活性）；


    4、根據敵情，伺機清除區域高危目標！若條件允許，嚐試捕獲或定位‘引導源’實體！是否明確任務內容？！”


    “明白！”獵犬、白蠍、鐵砧沉默點頭、醫生略顯怯弱但堅定同時迴應。


    磐石的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憤怒’同誌，你的核心任務是：確保我、鐵砧、醫生三人，在任務過程中遭遇超出預估範疇的超常規威脅時，擁有脫離致命打擊或堅持到支援到達的生存窗口！當你判定存在此類不可抗力級別威脅時，可視現場情況自主介入！其餘時刻，請務必保持最低觀察度（low-observable profile）！此外，”他加重語氣，“若通過你的特殊能力感知到超強生物信號源或精神幹擾異常，立即向我報告！最後一點，行動必須統一指揮！”


    “最低觀察度…”我品味著這個詞，“明白。當你們的影子。”我閉上眼，無形的感知力瞬間擴散，輕易穿透厚重的裝甲鋼板，滲入那片死氣沉沉的大地。


    不需要刻意搜尋，那片區域的異常就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明顯。混亂汙濁的生命信號（屍群）如同翻騰的地下水，但在那深處，有數個異常凝聚的、冰冷粘稠的點，散發著貪婪的渴望和混亂的力場。更深處……一股模糊但覆蓋範圍極廣的……牽引力？像一張無形的蜘蛛網。


    “目標區內，感知到‘六個’獨立的異常強生物信號源。”我睜開眼，直接反饋，“位置分散，彼此間隔約三百至五百米。強度不均，最強的位於區域西北邊緣（指向地圖邊緣一點）。外圍屍群密度極高，活動呈現‘定向流動性’，受微弱外力牽引。”我頓了頓，“那股牽引力覆蓋範圍超出預期，源頭不止一個方向，很可能是多點分布式的引導。”


    磐石眼神驟然一縮：“六個強點？！引導源不止一個？！情報部初步模型是單點引導！”


    白蠍猛地抬起頭，冰冷的眼神中數據流瘋狂刷新：“戰場威脅模型需緊急修正！‘多點分布式引導’？個體還是聯合體？！位置標記給我！”她的手指在戰術電腦上疾速操作。


    “操！我就說小股偵察隊進去就像掉進沙坑！”獵犬的輕鬆表情消失，眼神變得像刀子，“有組織有後臺的！這他娘的根本不是散兵遊勇！”


    醫生臉色煞白，眼鏡光屏上數據流瀑布般傾瀉：“引導模式複雜性劇增…需重新評估突變可能性！威脅烈度疊加效應…隊長！初始預案生存率至少需要下調25個百分點！”他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磐石濃眉緊鎖，盯著地圖上刺眼的深紅色，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車廂裝甲板，發出沉重的“篤篤”聲。他看向沉默如山的鐵砧：“老鐵，你怎麼看？”


    “鐵砧”緩緩轉過臉，黑沉沉的眸子波瀾不驚，聲音依舊沉穩緩慢：“牆立著，水流就會繞開。牆塌了，水就淹過來。六個點，六十個點，都是水。隻要牆夠硬，就能擋。給我時間布設，牆能立起來。”他言語樸實，邏輯卻如鋼鐵般堅固。在他眼中，再可怕的高階變異體，也隻是需要阻擋的物質流。


    “‘鐵砧’在預設防禦點固守，準備機動防禦方案。白蠍，立刻將新數據發迴基地，請求更新威脅模型和支援預案！獵犬，前期滲透路線重排，避開已知強點中心區，優先抵達預設s點！”磐石迅速決斷，然後目光再次投向我，“‘憤怒’同誌，請你持續監控這六個強點動態，任何位置移動或能量變化，即刻通報！進入目標區後，警戒級別提升至最高！”


    “是，隊長！”獵犬和白蠍立刻迴應。


    “收到。”我應道。


    裝甲車在死寂的曠野上顛簸前行，引擎的轟鳴聲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預熱。車廂內氣氛凝重而肅殺。醫生偷偷從醫療包裏摸出一小罐薄荷糖，哆嗦著倒出幾粒塞進嘴裏，試圖壓下緊張。獵犬收起了嬉笑，一遍遍檢查著身上的裝備，軍刺在他指間翻飛得更快了。白蠍的眼睛如同雷達般掃視著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和外界傳輸進來的模糊影像。“鐵砧”閉目養神，唿吸沉穩悠長，像一尊正在積蓄力量的山嶽。


    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枯樹殘垣，視野的盡頭，灰蒙蒙的地平線上，隱隱傳來一種低沉混亂、如同蟻群聚集般的“嗡嗡”感……不是聲音，更像無數饑餓欲望凝結成的腐朽氣息。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的……屍臭味，鑽進了裝甲車嚴密的縫隙。


    “還有一個小時進入m區外圍警戒線。”駕駛員沉穩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


    就在這時，“鐵砧”忽然睜開眼，看向我，聲音低沉緩慢，帶著一種純粹的戰場務實：“‘憤怒’，幹掉那種東西……能留點硬點的部件當戰利品不？研究需要。”


    一句話，讓緊繃的車廂氛圍瞬間帶上了一點奇異的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