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巨大、粘附著內髒碎塊和墨綠膿血的肉須殘骸、破碎如瓦礫的森白骨片、以及辨不出原貌的塊狀器官組織，如同被地獄傾倒出來的汙穢之雨，裹挾著濃鬱到粘稠的死亡氣息和腐蝕性的“嗤嗤”聲，猛烈而密集地砸落在扭曲變形、被強酸腐蝕得坑坑窪窪的金屬管道、爆裂的水泥塊以及倒塌儲料罐的殘骸上！


    “噗通！嘩啦！啪嘰——！！！”


    一連串令人極度不適的、混雜著沉重撞擊與糜爛流體拍打聲不絕於耳，像是無數腐爛的巨大水袋被接連摔爛在冰冷的鐵石之上！地麵，特別是爆炸的核心區域，迅速被一層深可及踝、不斷翻湧冒著粘稠氣泡、持續“嘶嘶”作響並腐蝕著接觸麵、散發著致命蒸汽的墨綠色血肉沼澤覆蓋！


    空氣被濃烈到令人睜不開眼的腥臊惡臭、刺鼻的強酸揮發霧氣和濃鬱鐵鏽般的血腥味完全占據，每次唿吸都像是吸入了滾燙的砂礫和溶解的腐肉，引得人喉頭發緊，胃袋翻騰抽搐！


    一種真空般的、令人心髒驟停的死寂統治了戰場。


    如潮水般的屍群，前一秒還在瘋狂的湧動嘶嚎，此刻卻像被拔掉了電源的傀儡軍團，動作凝固在怪異的姿態，茫然地僵立在原地。槍聲、吼聲、甚至連空氣的流動聲都消失殆盡，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裝甲車旁，鐵砧那鐵塔般的身軀仍舊死死地抵在89式重機槍後座之上。他那粗壯如鋼筋的手臂肌肉因剛才爆發性的壓製和後坐力衝擊而劇烈起伏、顫抖不息，緊握握把的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失血的慘白，甚至有些不受控地微微痙攣。


    他的雙眼如同被磁石吸引，直勾勾、近乎失焦地瞪著那片被粘稠血霧和殘骸之雨覆蓋的煉獄核心，原本飽經風霜、堅毅憨厚的臉龐，此刻一片空白，所有的表情都被極致的震驚所抹平、僵化。腦海中仿佛隻剩下重機槍震耳欲聾的轟鳴殘留和那場無法理解的視覺風暴。


    水塔頂端，白蠍。她依舊保持著標準的狙擊姿態，像一尊冰雕。她沒有像鐵砧那樣劇烈喘息，胸口起伏的幅度近乎微不可查。冰冷的金屬槍身緊貼著她的臉頰，透過qbu-88式狙擊步槍的高倍率瞄準鏡，視野裏是那片翻騰、粘稠、散發著幽綠微光的血霧之海，以及持續不斷從中墜落的各種形狀扭曲的巨大陰影輪廓。數據在她如精密計算機般的大腦內核中飛速處理，重力加速度估算、墜落物體大致密度分析、殘留生物能量波動掃描…… 所有情緒反饋迴路被主動切斷。


    她感受到胸腔內因高度專注帶來的生理性心跳過速，這是一種能量峰值消耗後的正常生理波動。她無需“穩定”這種無謂的衝動，隻是機械地執行優化程序，以最快速度將心率和血液供氧恢複到戰術基線。手部的些微顫抖是能量代謝副產物累積導致的精密元件反饋延遲，正在快速清零。


    “咳……咳！咳咳咳！握草了，真疼啊！”


    一陣壓抑不住的、夾雜著生理性幹嘔和被血痰阻塞的沉重咳嗽聲打破了死寂。磐石掙紮著從一堆被惡臭血泥半掩埋的扭曲混凝土殘塊和鋼筋中撐起上半身。半邊戰術背心和作戰服浸透了滾燙、粘稠如漿糊、強烈腐蝕著纖維、散發出致命惡臭的墨綠膿血。左肋下傳來的劇痛如同數根燒紅的鐵釺反複攪動、貫穿——那是超載狀態麻痹效果褪去後，之前被碎石重創的真實傷害如海嘯般猛烈反噬。他咳出一口帶著暗紅血塊和黑綠粘液混合物，用盡力氣按下通訊鍵，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醫生’！目標生物信號！報告！”


    通訊器中並非沉默，而是清晰地傳來一聲——如同剛從深水中撈出、瀕臨窒息者猛地吸入第一口空氣般的、劇烈而短促的吸氣聲，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緊接著，是一個竭力想要維持平穩卻依舊帶著驚悸餘韻、微微發顫的男聲響起：“報……報告隊長！信號…信號掃描三次確認！目標核心生物磁場……完……完全湮滅！信號強度……永久歸零！所有次生腐化輻射特征已消散！確認目標……”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喉嚨裏發出清晰的、艱難克服恐懼的滑動聲，聲音猛地提高了一度，透著一股強行注入的斬釘截鐵：“確認目標徹底摧毀！擊殺有效！”


    “白蠍！目視！熱源！雙重確認！”磐石依舊不放心，聲音如同砂輪刮過鋼鐵。


    幾乎在磐石話音剛落的同時，白蠍那沒有絲毫起伏、平直得如同電子讀數般的聲音已在通訊中響起：“坐標鎖定。水塔視界無遮擋。生命體征熱成像掃描：核心區域無有效熱源反應。次生能量散逸衰減曲線確認。威脅解除。”


    “艸……”


    磐石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砸中，轟然斷裂。一股幾乎要將靈魂都抽離出去的沉重疲憊感混著一絲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如同滔天巨浪般將他吞噬。他感覺到嘴角在血汙覆蓋下難以自控地咧開一個弧度，但那絕非純粹的笑意，更像是肌肉在極度疲勞和多重刺激下失控的痙攣，混雜著痛楚的麻木、目標達成的瞬間空洞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新危機的沉重預判。他重重地咳出一口混雜著血絲的腥甜唾沫。


    另一邊，獵犬像個被從泥漿裏撈出的玩偶，掙紮著從那塊將他彈飛的厚鋼板上滑下。他猛地抬手，粗暴地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濃稠得如同瀝青混合著碎肉的墨綠色汙穢物，露出了底下一張堪稱猙獰的臉。


    他的半邊臉頰被強酸灼燒得焦黑潰爛，血肉模糊；另一半則布滿暗紅色的劃痕和血痂，一隻眼睛紅腫不堪，幾乎被血糊完全糊住。


    他朝地上狠狠啐出一口汙血混合物，聲音嘶啞幹裂得如同破風箱：“操他媽的！老子的刀！鐵砧要的……‘硬骨頭’！”


    劇烈的、如同被潑了硫酸的痛楚從他全身每一寸被腐血和酸液侵蝕的皮膚上傳來，尤其是被灼傷的半張臉，每一次肌肉牽動都像是新的撕裂。 但他仿佛完全屏蔽了這些神經信號！


    那唯一尚能視物的眼睛裏燃燒著一種純粹到近乎瘋狂的執著火焰——如同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紅著眼盯著桌上唯一剩下的籌碼。他踉蹌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那片滾燙、粘稠得能扯掉鞋子、不斷冒出腐蝕性氣泡、深度足以沒過小腿的墨綠色血肉泥沼！彎下腰，完全不顧那足以蝕骨的劇痛，如同瘋狗般在那片混合著巨大骨甲碎片、糜爛內髒和劇毒液體的汙穢沼澤裏瘋狂地刨挖、翻攪！每一次動作都帶起腥臭的漿液飛濺，腐蝕著他本已慘不忍睹的作戰服和皮膚。


    “獵犬！你他媽給我停下！”


    磐石的聲音因為急切和疼痛而變調，透著強烈的不安和擔憂，鐵砧早已從最初的震驚中迴過神來，他那粗獷的臉上此刻交織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無措的焦慮和一種深深被震撼的敬意。他邁開沉重的步伐就想衝過去拉人：“快出來！那鬼東西沾身上還能活嗎？！”


    “拉倒吧！”獵犬頭也不抬，聲音混著汙泥從齒縫裏擠出，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執拗，“沾都沾滿了！多捎點‘紀念品’也不虧！三十秒！給老子三十秒！”


    就在這時，白蠍那永遠缺乏情緒波動、如同精密儀器發出警示音的聲音，驟然再次響起，精準地截斷了所有個人情緒的表露空間，將整個小隊瞬間拉迴冰冷的現實戰場：


    “隊長，戰場態勢緊急更新。核心目標擊殺產生的能量峰值爆發與異常血腥信息素散發，已形成超強生物信息素汙染源。東南方——原新城區住宅區。西北方——大型物流倉儲樞紐區。大規模高密度腐化生物集群移動信號已捕獲。”她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隻是在陳述數據，“集群規模指數對比前期作戰接觸數據提升：278%。先鋒觸須預估接觸時間：4分58秒。醫生，匯報基地雷達偵測的異常能量點狀態。最高優先級。”


    幾乎沒有間隔，醫生那刻意壓製恐懼而變得有些尖利急促的、努力維持清晰的聲音立刻接上，顯然信息早已準備好：“雷達與多點位傳感器同步確認！廢墟絕對零位點——廢棄混凝土攪拌塔主體基座下方深層結構。偵測到超高強度，等級超出預測模型上限17%、頻譜處於極度混沌狀的殘餘能量聚焦！非生物！非可辨識機械！”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急切，“能量讀數曲線…呈指數級攀升！已突破預設紅色預警閾值（三級）！能量結構內聚效應極不穩定！無法建立可靠爆能時間預測模型！衝擊模擬範圍最低值…半徑160米！”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絲絕望的顫音。


    磐石心頭那剛剛升起一絲、尚未成型的虛幻暖意，如同被投入液氮，瞬間凍結、碎裂成粉末！


    遮天蔽日的屍骸巨潮！一個鎖定在基地下方、隨時撕碎一百六十米內一切的不穩定腐化炸彈！隊員們正肉眼可見地滑向超載崩潰的生理深淵！


    “獵犬！最後三十秒！最後十秒倒計時啟動！時間一到，拎你也要拎出來！鐵砧！給我用命去鏟！用裝甲車撞！必須在屍潮合圍前，在基地下麵那鬼東西爆炸前，在腐肉堆裏清一條遠離基座160米的活路出來！所有人！立刻拋棄非必要裝備！按最高緊急預案！任務已經成功了，剩下的交給其他小組，撤退！”


    “咦，不對！憤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