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霄從未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每次唿吸都讓她感覺到焦灼。如今疼痛已經不能占據她的注意力,她滿心的關注都在肚子上。
每隔一會兒她都要小心的唿喚一下肚裏的孩子,感受到細小的動作,她的心才能稍稍安定。
“好孩子,再等等,一會兒你就能出來了。”
五更時分,天色微明,賈家大爺陪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進院,兩人步履匆匆,直奔主屋而去,後麵還跟著兩個背著藥箱的童子。
“孫先生,這裏......”
賈大奶奶站在廂房門口,她一直都注意著門外的動靜,看見二人的身影出現,急忙開口叫人。
高雲霄在屋內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心裏知道救星到了,所以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負責去請孫先生的人奔走一夜,在來時的路上,已經將高雲霄的情況簡略的說明過,孫先生心內有了大致的章程。
他這幾年在母羊身上做了不少嚐試,好幾迴,不但小羊存活,連母羊都活下來了。
但是在活人身上,他還是第一次。
孫先生跟著賈大奶奶進屋,對著長公主沒有過多寒暄,而是直衝要點,跟屋裏的人先說了他控製不了的事情。
“活人取子我也是頭一次,以往給羊會喂些麻沸散,但是人的劑量多少我不能精確保證,可能產婦要承受不少痛苦。”
給羊剖腹都是固定了蹄子,它又不會喊疼,所以孫先生之前也沒有在意過麻沸散的劑量,但是活人不行,用多了恐會直接要人性命,用少了產婦疼痛掙紮,也會傷害到腹中胎兒。
“還有,近些年我在母羊身上做過一些嚐試,取子之後有些母羊能活,有些則活不下來,存活的機會十之二三吧,所以我推測人應該也能如此,但是萬一……請主家諒解,我盡全力,諸位也得聽天命……”
孫先生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有心給她點兒希望,但又不得不將後果說明,他也很為難。
拿出提前就備好的藥包,讓人去烹煮麻沸散,孫先生吩咐丫鬟用烈酒將內室裏裏外外都重新擦洗一遍。
“一切就都有勞先生,請先生務必盡全力救我孫媳,老身就此謝過。若大小皆能保下,老身我結草銜環定要報答先生大恩……”
長公主說著對孫先生躬身下拜,孫先生還未反應,慌得一旁的賈家大爺急忙去扶,惹得孫先生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老太太切莫如此,我雖不坐館遊醫,但也不會罔顧人性命,如能救治,定當竭盡全力……”
內室裏,按照孫先生的要求,除了他和兩個童子,便隻能有穩婆進入,因為她見過血,知道怎麼處理新生的嬰兒。
一旁的老大夫此時顫巍巍的舉了舉手,表示也想要進去幫忙,他是有私心的,因為之前隻在書上知道剖腹取子,他從來沒在真人身上見過,所以想要趁機學一學,萬一以後能用上呢?
孫先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畢竟是大夫,遇到點情況,還是可以幫忙的。
幾人按照孫先生的要求準備完畢,等待進入內室。穩婆提前進來,她要幫高雲霄清除衣物。
“武婆婆……”
高雲霄一見她進來,就主動開口。
“能不能先等一下……”
穩婆以為她是難為情,畢竟要赤身裸體,這執行剖腹的還是男人,雖然是醫者父母心,但說到底還是有傷風化。
得虧這家的老太太開明,要是那家規森嚴,處事古板的人家,這少奶奶斷沒有此等機會。
“少奶奶,這個時候就別顧忌男女了,救命要緊,你多等一會兒,孩子就多一分危險……”
穩婆一臉的焦急,說完就上手要來幫高雲霄脫掉衣裳。
“不是,等一下,櫻桃,去幫我取兩壇酒來……”
看著一臉憔悴慘白的高雲霄,櫻桃心裏有些惱火,又氣又急。
“少奶奶,這個時候您怎麼能飲酒……”
飲酒傷身,這個時候不是該補嗎?
“你別管,快去拿……”
高雲霄沒有什麼力氣與櫻桃爭辯,隻能沉下臉來命令她。
穩婆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少奶奶一定是剛剛聽見外麵人的話了。
“去吧,姑娘。給少奶奶飲些無妨。”
穩婆拍了拍櫻桃的胳膊,勸道,酒能壯膽,也能止疼。
櫻桃看高雲霄堅持,跺了跺腳,走出去。
內室的談話外間自然也能聽到,櫻桃出來用眼神請示長公主,又看了看孫先生。
“聽先生的!”
長公主難掩的心疼,苦了這個孩子了。
孫先生對著櫻桃點點頭,這時候飲酒對孩子並無大礙。
麻沸散和兩壇酒同時送入內室。
高雲霄顧不上烈酒嗆喉,隻要能咽下,她就抱著壇子猛灌。
不等兩壇酒喝完,她就覺得迷迷糊糊間有人喂她喝了點苦苦的東西,隨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孫先生幾人得了穩婆的信號,一起進入內室。
此時已經天光大盛,眾人都陪著熬了一夜。
霍二夫人讓長公主去歇一歇,可她怎麼能躺的住,沒辦法,隻能讓人拿了軟枕,長公主半倚在圈椅上,讓人服侍著用了些早飯。
賈家大爺和大奶奶也被人帶到飯廳用飯,這裏隻有他們二人。
“老爺,你怎麼來了?”
賈大奶奶剛剛當著眾人的麵兒沒法細問,他這個相公一向不愛出門,這次怎麼破天荒的選在人家生孩子的時候登門。
“你先是派人說要晚歸,後來又派人說讓去請孫先生,還是快馬加鞭。那會兒都快半夜了,我怕孫若愚不來,再誤了事情,隻能爬起來跟著跑一趟……”
賈家大爺一對兒黑眼圈,他平日裏最重養生,已經好幾十年沒有熬過夜了。
喝了一口粥,賈家大爺有些話沒有對妻子宣之於口,最關鍵的是,事兒是霍家的事兒,救得是長公主最看中的人,霍家如今已然與朝廷翻臉,小妹身在其中,以後他們賈家與霍家更加撕捋不開,這次他不得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