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我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但我又沒明白,或者說……
是我不願意去明白,也不願意去接受。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在野長城下邊的樹林裏,我和任詩雨的生辰八字被寫在了一棵樹的樹幹上。
她的八字殷紅似血,而我的八字卻漆黑如墨。
當時我簡單的認為,她是火行本命,我是水行本命,我們的八字對應的是命格五行屬性的顏色,僅此而已。
但現在……
通過老廖的敘述,我的心底猛然湧起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老廖說,當紅色的八字變成黑色,而黑色的八字變紅的時候,就意味著被施法者的壽元盡數轉移到了施法者的身上。
換句話說,小偉吸取了達不溜的陽壽,那達不溜會死。
而我吸取了任詩雨的陽壽,這不就意味著……
我狠狠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站起身就想要往外走,老廖一臉不解的看著我。
“陶大師,您……這是怎麼了?”
我迴過頭,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在老廖臉上,一字一頓的問道。
“除了達不溜,你還給什麼人施過法?”
“沒有啊,沒有!”
老廖連個咯噔都沒打,當即就搖頭。
“絕對沒有,這門秘術我本來就修煉的不精,要不是楊山給我指的道,我都想不到去使用這種手段,哪兒還有可能去給什麼其他人施法。”
“我問你,任詩雨,聽好了,任,詩,雨,這個名字你聽過沒有?”
“任詩雨?沒有。”
老廖再一次篤定的搖頭,“從來就沒聽過。”
我見老廖的神色不像是有假,一邊理著混亂的思緒,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兩年前,你有沒有對什麼人使用過這種枯榮秘術?”
“肯定沒有,兩年前小偉的身體剛有了一點兒好轉,我全部心思都放在賺錢給他買營養品補身子上了。那時候我在門口夜市上擺了個攤位,成天起早貪黑的賺點兒辛苦錢,哪兒有心思去鼓搗這些啊。”
老廖長歎了一口氣,伸手給小偉掖了掖被角,神色黯淡的坐在床邊。
我思索了片刻,相信了他的話。
沒錯,老廖愛子如命,這九年來,他把全部精力都傾注在了小偉身上,確實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也沒有動機去給我和任詩雨施法才對。
還有一點,就是老廖的功力低微,即便是他為了賺錢,受什麼人的指使對我和任詩雨的八字命格下手,也絕不至於讓老居士去動用鬼門十三針破解命煞。
提到了鬼門十三針……
我長吐了一口氣,在心中暗自苦笑了一聲。
看來舒籍是早就預料到了我能順利的查出小偉的真正病因,而且他還知道,鬼門十三針正是我的擅長技能。
所以他才如此篤定我可以治好小偉,從而解開小偉和達不溜之間的命格糾纏。
我伸手在帆布包上摸了一下,又迴過頭奇怪的看著老廖。
“不是,你說了這半天,合著是把罪過全都攬自己頭上了,那和昂山……哦,就是楊山,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據我所知,楊山在幾天前才頭一次入境,在這之前,你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這事兒……說來話長。”
老廖悶著頭歎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講述起來。
九年前,在小偉還沒生病的時候,老廖的日子過的很滋潤。
雖然老伴早逝,但小偉是個聽話懂事兒的孩子,學習不錯,眼看就要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
而老廖自己也有一份穩定的鐵飯碗,工作不累,時常能在上班時間溜達出去買買菜,等到了下班時間,老廖早已經在家裏做好了飯,滋潤一口小酒了。
眼看著日子越過越有奔頭,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小偉的一通電話讓老廖瞬間跌入了十八層煉獄之中。
小偉語氣沮喪的說,他被查出患有急性腎衰竭,需要馬上手術,否則……
就活不過幾天了。
老廖費了半天勁兒,這才從晴天霹靂中醒過神兒來。
他急忙帶小偉去辦理了住院,但被告知所需的換腎手術費用之時,老廖當場就絕望了。
他沒有那麼多錢,甚至以他那微不足道的人際關係,連借都不可能借的到那麼多。
為了湊足小偉的手術費,老廖想盡了一切辦法。
他將小偉的病情告知了單位,領導組織了一場捐款,但所得的資金也是杯水車薪。
他又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家當,借遍了親戚朋友,把所有的錢都湊在一起,還是差了不少。
最讓老廖絕望的,是他即便湊足了手術費,也根本就弄不到腎 源。
原因很簡單,小偉並不是普通的血型,而是很罕見的陰性血,也就是俗稱的熊貓血。
這不僅僅是花錢就能辦的了的事兒,別說老廖一個小公務員,就算是普通一點兒的富裕家庭,也很難托關係找到這麼稀缺的腎 源。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虛耗過去,眼看著小偉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老廖已經快要瘋掉了。
兒子就是他活著的唯一盼頭,要是小偉死了,他這個孤老頭子可怎麼繼續生活下去?
無奈之下,老廖選擇了一條歪路。
他本身就出身於湘西趕屍門,對風水一道深信不疑。
但以他自己的道行,卻想不出任何辦法能讓小偉起死迴生。
於是老廖在網上發了瘋一樣的搜索靈異網站,試圖能找到一個道行比他高深的同道中人,哪怕是用自己的老命去換,也要讓小偉活下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老廖在一個網站上見到了一則帖子。
發帖人是個網絡掮客,帖子的內容大致是那個掮客認識一位法力高強的高棉巫師,無論是想要下降頭還是求靈符,或者是有什麼不治之癥,甚至想要讓死去的人複活,都可以私下跟他聯係。
明眼人都知道,這則帖子的內容虛假成分很大,最起碼那條能讓死人複活就很不靠譜。
可老廖早就失去了理智,他一心隻想要小偉活著,哪怕明知道有可能會上當受騙,也毫不猶豫的給那個網絡掮客發去了消息。
在繳納了一大筆“信息費”之後,老廖就通過那個網絡掮客認識了一個叫“楊山”的高棉巫師。
老廖不懂高棉語,而楊山也不怎麼會中文,所以他們之間的聯絡,都是通過那個網絡掮客翻譯傳話。
剛一開始,楊山對老廖這單生意絲毫沒放在心上。
他說這種事情操作起來很簡單,就找個血型匹配的健康人,用降頭術奪取了對方的腎髒,小偉就可以維持很長時間的健康狀態。
但當楊山了解到小偉是極其罕見的熊貓血,以及老廖本人竟然會使用湘西巫術的時候,楊山的態度突然就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廖先生,我對這單生意很感興趣,可以免費幫你。你認識……跟你兒子一樣血型的人嗎?”
老廖驚喜過往,顫抖著手打出了一行字。
“有,還真認識一個,就是我們單位的……達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