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婧見狀也走了。英磊多少有點眼力見,也拉走了還想待在床邊的白玖。
卓翼宸這才反應過來,放開了抓著銀月胳膊的手,慌亂地想要坐起來道:“我……”
“別動。”銀月按住他,用床頭的布巾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端過床邊案幾的藥碗,“你的身體適應不了妖力,英磊替你找來了櫰木,能讓你好受很多。你很幸運,你的這些朋友,都是真心為你好。”
卓翼宸眼底漫過一抹暖意:“是啊,我的家人朋友待我真的都很好。我娘親雖然早逝,但爹和哥哥都盡心保護我。”
提到他爹和哥哥,他的眸子又暗了暗,不過他繼續說道:“他們失蹤後,師父和司徒大人都對我很好,趙遠舟這人,哦,這妖雖然看起來沒個正形,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隻有情有義的妖。裴思婧、英磊、白玖,這兩個多月,我們就像家人一樣。”
他又將視線移到銀月的臉上:“還有你和文瀟……”
銀月一笑:“對,文瀟是你小姑姑,自然也是你的家人。我麼,其實也沒為你做過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卓翼宸終於忍不住說出口。
銀月眼底一動:“記得什麼?”
卓翼宸咬了一下嘴角:“我八歲偷偷跟著我哥獵妖,但是半路跟丟了,在森林迷了路,是你拉著我的手,帶我走出了森林,你還……”
卓翼宸忽然有點臉紅。
她還親了他的額頭一下。
雪胖子忙把當時的畫麵調出來,銀月頓了一下,我擦,她當時覺得這小孩眼睛哭得紅彤彤的,怪可憐的,還像她某個兒子,一時母性光輝照耀,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怎麼他記性這麼好。
不行,她絕對不能承認。
“呃……你可能遇到的是我的散影。你也知道,誅殺貍力之前,我都不能算是真正的醒來。大荒一萬兩千年前,我化作了這世間的風雨和光影,一直到神力匯聚,能重新凝聚成實體。”
卓翼宸輕聲道:“那……散影也是你,對吧?”
他眼裏亮晶晶的,滿是希冀。看起來,他也不是那麼榆木疙瘩不開竅。
銀月決定給他一點動力:“也可以……這麼說吧。”
卓翼宸還是小心翼翼:“你不會有……散影的記憶嗎?”
銀月狀似迴憶:“太稀薄了,如果不是刻骨銘心的事,我實在是……對不起啊,把你忘了。”
她舀了一勺子藥湯,遞上去。
卓翼宸遲疑。
銀月笑:“你上迴也喂我喝過,禮尚往來。”
卓翼宸的耳朵又紅了。
兩人默不作聲地喝藥,一個喂,一個喝,不一會兒,小半碗就見底了。
卓翼宸那雙眼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雪胖子,他頂著遠徴的臉,卻這麼深情地看著我,我還真是有點適應不了。”
“遠徴不深情嗎?主人我給你迴放一下。”
銀月腦海裏瞬間出現幾個畫麵,嗯,很深情,但是那咧到耳邊的笑,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哪裏像麵前這張臉這般戚戚惻惻、欲語還休,叫人心尖尖一顫。
“很久以來,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卓翼宸終於開口了。
銀月將碗放下:“什麼?”
“世間,有轉世嗎?我以前都是不信的,但是冉遺那樁事,讓我認識到,你們神還有讓凡人轉世的能力。”
銀月心裏有一絲猜想,但她不戳破,反而說道:“別瞎想,你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不是,”卓翼宸忙否認,“我不是說我這輩子,而是上輩子……”
銀月眼皮微挑:“上輩子?”
卓翼宸看著她,又有些慚愧之色:“我小時候經常被夢魘所困,夢裏各種各樣的妖物,後來我哥哥替我尋來了藥,我倒是再也沒有做過夢,無論噩夢還是美夢。”
銀月道:“有得必有失吧,美夢也隻是夢而已,沒有就沒有了。”
卓翼宸的神色變得如履薄冰:“或許你不會信我,我自己也不相信,冉遺死去之後,我又開始做夢,夢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還是噩夢和妖物?”
卓翼宸垂著眼抿了抿嘴唇,抬起來看向她的時候,眼眸如深海:“你。”
銀月“吃了一驚”,隨後拂了拂鬢邊的發:“小卓,我快要和離侖結侶了,朱厭同你說過吧?就是你們凡人的成親。”
卓翼宸臉上一抹哀傷:“我知道。我本不想給你平添困擾,隻是,孩提時代的夢,是我尚未見到你的時候,就連森林那事也還未發生,近期我妖化之後,噩夢纏身之時,總能夢見你,你拉著我,叫的卻是另一個名字……遠徴。”
他頓了頓,想從銀月臉上看出什麼來,但是銀月隻是很認真地看著他,並沒有什麼異樣。
“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銀月搖頭。
“會不會,我們……”卓翼宸坐直了身體,靠近銀月,“前世有緣?”
是啊,他隻能想到這個詞,前緣未盡,否則,逐漸清晰的夢境裏,她怎麼會在他懷裏,他又如何會摟著她,做一些麵紅耳赤的事情。
“呯!”離侖用力推門進來,卓翼宸轉臉看過去,眼神微微閃爍一番,倒也沒有被撞破挖人牆腳的手忙腳亂。
更別說銀月老司機,滿臉坦蕩蕩,這還是小場麵。
“你們!”離侖緊皺著眉。
“離侖!”趙遠舟緊隨其後,慌忙抓著離侖的胳膊,“你讓他們談一談再說不行嗎?”
離侖甩開趙遠舟,氣唿唿跨到銀月麵前,麵露委屈:“你們談什麼談了這麼久?”
銀月順勢拉住離侖的手笑:“小卓說,我的散影以前救過他。”
離侖被銀月拉著手,在門口時的滿肚子氣便發不出來了,隻好瞪向卓翼宸,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是嗎?這麼巧?”
卓翼宸不想理他。
“還有,我們要盡快去冰夷禁地。朱厭,你說呢?”銀月將問題拋給了趙遠舟。
她有點猜不透這家夥的心思了,他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還是獨善其身不入愛河?看他能忍耐到幾時?
趙遠舟道:“呃,對,盡快吧。小卓,你能下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