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盡人意
王妨父子是被分開的。
或者說,長生城中所有受難者都是單門獨戶。
孤獨本身也是長生難的一部分。
葉裕先見到了王莫廊。
他正在推球。
長生城也是一個小福地,環境幾乎要趕上重淵城那裏了。
所以,一些陽世的環境在這裏能夠重現。
熾紅的鐵球將上方虛空燙出扭曲波動,伸手放在上麵,立刻便有‘滋滋’聲響起,伴隨著的,是肉皮燒焦的臭味。
王莫廊在努力推著這個鐵球在攀登高山。
他不得不如此。
因為他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都是這個火熱滾燙的環境,落腳踩下,馬上便有火辣鑽心劇痛從腳下傳來,幾息時間,整個腳掌都幾乎要被燒成焦炭!
疼痛不斷加劇,逼的他不得不將腳掌抬起。
抬腳的瞬間,所有傷勢便會完全恢複,等待下一次踏上地麵。
隻有將這滾燙鐵球推上這座高大的山峰,讓其停在至高點,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不用再遭受這炙烤炮烙之刑。
但這座山上光滑無比,完全沒有立足之地,鐵球被推上去之後,馬上又會在對麵一路滾下去。
他想再次獲得喘息的機會,又要趕緊追過去,重複進行這一行為。
忍受苦痛,想辦法減少苦痛,周而複始的循環。
在這裏,他被賦予了凡俗常人肉身的感知。
葉裕站上他的刑場,火紅和炙熱在同一刻消散無蹤,那顆通紅的鐵球也化迴原本的烏沉色。
王莫廊呆愣住,數百年如一日的沉浸在苦難中,讓他對如今突如其來的輕鬆有些不太適應。
他看到了葉裕,恍惚間,在陽世的一生記憶流入心間。
武者精神堅韌,這也讓他能在更長時間的折磨中保持神智。
百年一晃間,再見故人,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望著眼前沉默的王莫廊,葉裕不禁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一身雲紋長袍,看起來英武非凡。
隻是盤坐在那裏喝茶,便讓自己有難以應對之感。
如今再看,葉裕隻歎時光如流,世事唏噓。
“你可想死?”
葉裕開口,打破了沉默。
自己與他有仇隙,而且,是殺生阻道之仇。
盡管如今他們父子在自己眼中已經不算什麼,但折磨這麼多年,若是再將他們放了,會讓自己心中生出一根刺。
畢竟,他雖然在死之界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自己卻並沒有看到。
盡管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心中總會很不舒服。
可要是繼續折磨下去,又好像自己心眼多小一樣。
不如給個選擇,讓他可以選擇解脫,而不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莫廊並未立刻迴話,他抓住機會,努力感受這片刻的輕鬆。
眼前是自己的一生大敵,他在很短很短時間裏,就從一個自己完全看不上的小白臉成長到讓自己父子二人不得不於其麵前自戕的存在。
來到死之界,又被其師門關起來,在此受刑至今,且未來不知何時才能得到解脫。
而如今,眼下便是一個機會。
但良久後,他還是睜開眼睛,雙目灼灼。
“我還是想繼續活著!”
葉裕沉默片刻,他仔細看了看眼前之人。
不得不說,他的意誌足夠強悍。
不愧是一位曾經的法相武者,而且是年紀輕輕就成就的法相,心氣高,意誌堅,性子烈。
尤其是隻關係到自己遭受折磨,更是堅韌到了極致,眼前東方火海地獄和西方眾神給與的懲罰結合起來的折磨隻是長生難中身殘難的一部分,對武者那堅韌的意誌來說並不算太難熬,卻已經讓人望而生畏了,
而精神上的折磨,要比之更強上不止一籌。
百餘年的時光,其竟依然意誌如此堅韌,似乎這些年不是在受難,而是在進行心靈的修行一般!
即使是葉裕,也不禁感慨於其意誌。
若非時運不濟遇到了自己,他的成就不會太低,現在一定依然在書寫自己的人生故事。
可惜,他這不是在修行,而是純粹的在受折磨,感悟與思考,還有心中堅韌沒有半點用處。
現在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好說的。
葉裕點點頭,不再多說。
身形消散,這個刑場又恢複到原本若火焰地獄一般的樣子,剛剛一切恍若幻覺一般消散。
王莫廊站著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雙腳站在地上,滾燙的溫度很快便將其燙的烏黑,疼痛層層加碼,從腳底開始向上蔓延,逼迫其盡快行動起來。
好一陣,疼痛開始傳遞到了下半身,他才終於清醒過來一般,重新找到那顆赤紅的大球,將手放了上去。
皮膚立刻被灼的焦黑,疼痛開始向手臂蔓延,他開始將其費力的向山頂推動。
將這通紅鐵球推到隻差一步就是山頂的位置,眼看下一刻就能獲得片刻輕鬆,他卻突然停下。
不再使力,任憑剛剛費盡力氣才推上來的大鐵球從原路迅速滾迴山底。
他仰頭望天,任憑火焰灼燒,劇痛爬滿全身,嘴角生出一縷似是譏諷的笑意。
仿佛在說:“僅此而已了嗎?”
但不管他如何表現,是什麼想法,此刻,葉裕卻已經站在了他爹王妨麵前,看著眼前這曾經的二品武者。
剛剛王莫廊的狀態和意誌有點出乎意料,而眼前王妨,就要比他兒子差不少了,
他現在正走在一條滿是荊棘的道路上,每一步就刺的雙腿和腳板鮮血淋漓。
按說,這比他兒子所受苦楚要少的太多,但他的表情管理卻要差了太多。
每一步,都能痛的他滿頭大汗,同時表情扭曲。
不用說,其中肯定還有幾分精神手段。
葉裕沒有現身同他見一麵,父子同心,他兒子做出的選擇,作為父親,肯定會支持的。
見完這兩個,葉裕對其他故人的興趣就不太大了。
或許是王莫廊的表現導致的。
沒有看到仇敵悔不當初的樣子,反而一副經曆了極其殘酷的磨煉,意誌在苦痛中開出鮮花,心靈中光芒大放的樣子。
搞得自己好像大反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