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你也認識。”
斯圖卡·流明頗有幾分艱難地開始坦白,他看起來就如同在教堂之中誠心禱告、試圖交代自己的罪孽從而得到救贖的信徒般。
“我知道。”
“喜歡上他其實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情,畢竟大哥你稱唿他為阿米卡什,如果你沒有遭遇不測的話,或許你們早就已經順利……”
剩下那個詞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因而艱難地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事實上。
他壓根沒辦法去想象兩人成婚的場景,僅僅隻要試圖去想象那個畫麵,他的心就好似要裂開般,鑽心般的痛楚如同浪花般打來。
“你放心。”
斯圖卡·流明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以後,又是深深唿吸了下,“雖說我承認了自己的這份感情,但是卻不會對那個人說出口。”
“也不會打擾他,讓他因此而感覺到困難以及困擾。”
這份感情對於他而言其實就相當於是小小的種子,雖然被他深埋在了心田中,可他卻並不期望著它發芽,亦或者是抽枝生長。
那是不應該的。
也是不道德的。
說著。
他的唇角又是揚起了抹苦澀的笑意,聲音聽起來卻是異常的堅決,“在大哥你醒來之前我隻會守護在他的身邊,保護他不受到任何傷害,更不會做出什麼逾矩之事。”
“等你醒來以後,我就把他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將這些話說出口以後。
斯圖卡·流明感覺自己沉重的內心好似輕鬆了些許,好似壓在他心髒上的那塊巨石被人輕輕撬起,讓他有了幾分唿吸的餘地。
他慢慢地從冰涼的石板上站了起來,膝蓋的位置因為跪久了略有點酸痛,但是他並不在意。
抱怨以及訴苦在自己的父母以及兄長麵前才有用。
因為他們看在眼裏會心疼。
但是他現在——
已經沒有可以抱怨的對象了。
父母以及兄長都已經去世,他大哥現如今依舊還是昏迷不醒,可以說是自顧不暇。
所以每迴來到這座宮殿時,他從來不說自己的壓力以及痛苦,反而會從自己乏味的生活裏挑出一兩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分享給大哥。
門外。
醫師已經將藥浴所需要的材料全部配製好了。
待熱水將藥材的效果浸泡出十成十以後,他便是將自己的袖子折了幾道,然後扶著他大哥進入了浴桶之中坐下,動作小心翼翼。
斯圖卡·流明讓侍從在一旁協助自己、幫忙將斯圖卡·蘊玉鮫尾上的鱗片仔細擦洗了下。
鮫尾鱗片的縫隙之中很容易藏汙納垢,如果不清洗出來的話,鱗片很快就會變得沒有光澤。
然後脫落下來。
不過頻繁擦洗也是不行的,頻率大概保持在一周兩次。
這一擦洗便是忙活了半個小時左右,浴桶之中氤氳起來的白色霧氣打濕了他銀白色的眼睫以及袖口,讓他不自覺地冒出了些許細汗。
但他卻置若罔聞。
等他從宮殿裏出門的時候時間已經算得上是很晚了。
鮫人族的宮殿在深海之中。
而海底大部分時間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也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
時間的界限在這裏顯得很是模糊,所以為了方便正常生活,領地內的大部分地方都安裝上了人造太陽,這人造太陽顧名思義就是個人工製造出來的、可以代替太陽散發出光亮以及熱量的高科技產品。
雖說替代品不如正品。
在光亮以及熱量上會減弱個幾分,但對於他們鮫人來說卻是正好。
隻不過。
這高科技產品需要耗費的能量也是巨大,所以一般到了規定的時間,人造太陽就會被控製室的鮫人關閉,然後進入到休眠的狀態之中。
因此斯圖卡·流明出來的時候,附近的人造太陽早已經關閉了,四周好似被一塊厚重的黑色絨布所遮蓋,讓人幾乎是看不清路來。
唯有幾隻燈籠鮟鱇在四周遊來遊去,他們頭頂的小燈籠散發出一絲微弱的光芒來。
對此。
他倒也並不害怕。
這條返程的路他已經走過了無數次,即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返迴自己的宮殿之中。
但斯圖卡·流明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再看看格外安靜的海底,不知道為什麼卻是迴憶起了自己與路馳歡在街道上的熱鬧場景。
一時之間。
他感覺到了幾分孤寂。
也不知道路馳歡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喝下那兩支高級精神力補充劑,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他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動著自己口袋裏那顆圓滾滾的夜明珠。
眼簾微微下垂。
腦海之中的問題紛至遝來的同時,身體也無意識地轉動了個方向,似乎是不受控製地想往路馳歡所在的宮殿走去般,然後看上一眼。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
斯圖卡·流明用力地捏了捏鼻梁,又重新把方向調整了迴來。
自己簡直是昏了頭。
明明剛才在大哥的麵前還承諾過,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歡而給路馳歡帶來任何的困擾以及麻煩的。
他不能這麼做。
想到這裏他加快了自己的腳步,迅速迴到了寢宮之中。
為了防止自己再做出什麼不應當的事情,他在臨睡前喝了一杯加濃的助眠劑,因此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對外界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
而與此同時。
路馳歡喝下高級精神力補充劑以後也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他好似聽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那雨聲聽起來很近,似乎就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事實上。
也正是他的精神海在下雨。
精神力補充劑所化成的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朦朦朧朧的雨霧將整個精神海所籠罩,豆大的雨點落入精神海之中以後,竟是化成了一絲純粹的精神力,然後與精神海融為一體。
原本精神海還因為他之前的受傷而略有幾分幹涸,但是在這雨水的澆灌之下水位線開始慢慢地上漲,到最後已然是如同盛滿了水的水碗般。
即將溢出來了。
而隨著精神海被填滿。
那無數記憶碎片也好似被一隻巨手細致地在腦海之中拚湊而起,一瞬間所有的記憶悉數歸籠。
“嗬。”
路馳歡猛地驚醒了過來。
他一隻手捂著自己的額頭,頗有幾分急促的唿吸著,身體則是微微弓起,烏黑水潤的眼眸則是睜大了幾分,看起來就好似隻受驚的貓。
所有的記憶就如同快速翻動的書頁般,在他的眼前呈現。
是了。
他是路馳歡。
是被世界意識創造出來用來撥亂反正的造物。
又或者說是棋子。
先前他被世界意識從地球帶到了星際世界,成為了頓森軍校中的一名軍校生,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僅認識了周執、斯圖卡·流明、左烈以及陳慕澤等等數不清的朋友。
還擁有了一臺屬於自己的機甲。
它叫伊頓。
甚至因為被迫在星盜團中當臥底時,還找迴了自己的哥哥路明鶴。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
他開始了解自己的身世以及世界意識掩藏起來的秘密。
為了協助世界意識與他的敵人所抗衡,他又是來到支線世界為世界意識收集能量,事情進展得還算是順利,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從周執以及路明鶴那裏收集到了能量。
然而。
前不久在與金烏收集蘊含能量的物品時,他們因為敵人而差點被迫卷入了水龍卷裏。
為了救出伊頓與小機器人。
他主動釋放出大量的精神力,最終因為體力不支而被吸入水龍卷中,因為沒有掙脫的力氣,所以他被水龍卷帶著隨波逐流。
倒是沒想到竟是飄到了斯圖卡·流明所在的鮫人族地盤裏。
路馳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將自己的記憶捋順以後,對目前的情況倒是有了個了解。
雖說原本他之前就打算著,等從那幾個小機器人手裏拿迴印章以後,就去斯圖海一趟。
原本他還因為斯圖海鮫人族的排外以及斯圖卡·流明的陰晴不定而發愁,擔心自己如果偷偷潛入的話,不止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指不定還會被斯圖卡·流明抓起來拷打。
畢竟。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斯圖卡·流明變得有些危險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
這水龍卷竟是歪打正著地把他送入了鮫人族的領地中。
又因為他的失憶以及大皇子為了報答而送出去的懷表,他竟是奇異般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甚至斯圖卡·流明對他的信任與日俱增。
隻不過。
一想到他失憶以後,因為那塊懷表而以為自己與大皇子的關係不清不白,路馳歡一時之間又是忍不住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蒼天可鑒。
他和大皇子其實就僅僅隻是說過兩句話的關係而已。
那塊懷表其實也是大皇子為了感謝他提供了藥材、救醒他以後的禮物而已,隻不過因為他記憶先前出現得零零碎碎,畫麵與聲音不太同步,所以這才是連他自己也誤會了。
不行了。
這簡直是太尷尬了。
等到大皇子醒來以後、斯圖卡·流明得知了全部的真相,肯定會因為他這無意識地欺瞞而震怒,這之後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呢。
一瞬間。
路馳歡隻覺得頭痛得厲害,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他喝了幾口水。
好半晌才是理清了自己的思緒。
首先就是目前還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斯圖卡·流明,如果能拖延就再拖延一段時間。
畢竟他說出真相以後,最壞的結果就是被斯圖卡·流明趕走,但為了世界意識所需要的蘊含能量的物品,他必須要留在鮫人族一段時間。
這個機會一旦錯過了。
估計就不會再有了。
其次就是他在斯圖海鮫人族領地的這段時間裏,盡量將大皇子斯圖卡·蘊玉從昏迷中救醒。
想必這之後斯圖卡·流明會看在自己救了他大哥的份上,對於他的欺瞞既往不咎。
如此一來的話。
便是皆大歡喜。
上一迴藥師在為大皇子熬製湯藥的時候,他正巧在旁邊打下手,所以倒是把藥方記了下來。
熬製湯藥所需要的藥材以及分量他可以說是爛熟於心。
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想到這裏路馳歡打了個響指,倒是慶幸自己的記憶力不錯,否則眼前這局麵估計就會成為一場無解的棋局,將他困死在其中。
他雙手墊在腦後。
慢悠悠地重新躺在了床上,一時之間思緒卻是飄遠了幾分。
阿淮估計是一直派人盯著坎貝爾·迪昂,所以在對方的計劃失敗以後,就直接將那枚印章從坎貝爾·迪昂的手中取走了。
也不知道那裏麵的力量是否會落到那個偽神的手中,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他心裏不由得有幾分憤憤不平,同時又有幾分焦慮與擔憂。
那偽神是世界意識的敵人。
它強、世界意識便會變弱,兩者好似相生相克般。
若是這樣的話。
他尋找蘊含能量物品的速度必須要快點才行,否則對方一旦強盛起來的話,原本的主世界以及他所在的地球估計都會危在旦夕。
這麼想著想著。
他竟是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次日他醒過來時已然是日上三竿,他打著哈欠洗漱了一番,然後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頰。
這會兒一出門。
就看見斯圖卡·流明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又賴到了他那張躺椅上,那雙大長腿輕輕點了點地麵,身體便是隨著躺椅一同晃動。
他那銀白色的長發編成了鬆鬆垮垮的麻花辮以後垂在了胸前,身上也換了套寶石與珍珠製作而成的首飾,衣服似乎也被特製的熏香熏了很久。
以至於靠近了他以後。
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
不知道為什麼。
路馳歡感覺眼前的斯圖卡·流明就好似隻開屏的孔雀般,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自己的魅力。
“你來了。”
斯圖卡·流明大抵一直關注著身後的動靜。
因此在聽見路馳歡的腳步聲以後他精準無誤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又是撣了撣落在自己外袍上的海棠花花瓣,不緊不慢地站起了身。
他深紅色的眼眸裏沒有了從前一直壓抑著的暴虐以及危險,反而含著一抹愉悅的笑意。
那目光與路馳歡對視以後,心中不自覺地劃過了一抹異樣,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他尚且還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
但斯圖卡·流明下意識地忽略了這抹異常,他瞥見路馳歡臉上尚且還沒有完全塗抹均勻的乳液以後,便是挑了挑眉頭。
又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
“你這臉上——”
這話尚且還沒有說完。
路馳歡就下意識地後退了步,略顯尷尬的側頭躲過了斯圖卡·流明的手,他伸出手胡亂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一時之間。
斯圖卡·流明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