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馳歡神色茫然。
緊接著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眼前這個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因而他又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麵前的斯圖卡·流明以及大皇子，試圖從他們那裏得到個解釋。
斯圖卡·流明聽見那鮫人的指認以後，麵色有幾分難看。
因為那天晚上取尾釘而導致的一係列連鎖反應，他其實與路馳歡好幾天都沒有見麵了，準確來說是他因為不好意思而躲著路馳歡。
他設想過與路馳歡再見麵時要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又或者說什麼話。
然而他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迴主動找上路馳歡竟是因為眼前這樁傷人的案件，一時之間他忍不住深唿吸了下，試圖調節自己的情緒。
但他並不相信路馳歡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所以此時卻並沒有冷著路馳歡，反而是壓低了聲音開口解釋道，“前段時間有好幾個鮫人半夜迴家的時候、在外麵遭到陌生人的襲擊，但因為兇手很是謹慎。”
“也沒留下什麼線索，所以我們一直沒能查出兇手是誰。”
路馳歡聽見這話怔了怔。
他之前也從鮫人侍從們那裏聽說過這件事情，但沒想到的是兇手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抓到。
更沒想到——
這件事情竟然會與自己扯上關係。
這究竟是怎麼一迴事？
他尚且還沒有將這件事情想明白，斯圖卡·流明凝重的聲音又是再度響了起來，“直到今天。”
“我們又是救助了個受害者，也就是你眼前所看見的這位鮫人，他告訴我們他在遭遇襲擊的那一刻，看清了兇手究竟長什麼樣子。”
“我們試圖讓他描述給畫像師，卻是發現畫像師按照他的描述所畫出來的樣子，竟是與你有個七八分相似，所以我們便是帶他來確認一下。”
這件事兒他們並沒有聲張。
這迴帶著這鮫人過來確認，也僅僅隻帶了幾個熟悉的人。
要知道。
原本鮫人族就相當的排外。
路馳歡能順利留在鮫人族還是因為斯圖卡·流明力排眾議，而一旦路馳歡成為了這件事情的嫌疑人，那麼驅逐路馳歡離開斯圖海的聲音就會如同洶湧的海浪般襲來。
路馳歡聽完斯圖卡·流明解釋的話以後倒也沒有暴怒。
神色反而很是平靜。
他簡單地思考了下以後，便是指出了兩處漏洞，“第一，即便是長得和我很相似也有可能不是我，畢竟使用變形貼的話可以讓麵容以及骨骼都發生變化，指不定是有人假扮成我的樣子、從而策劃了這幾次的襲擊。”
“第二。”
“這段時間裏我並沒有離開這座宮殿，門外守著的侍從、近衛以及這附近安裝的監控設備都可以作證，而且我也並沒有傷人的動機。”
他明白。
自己被牽扯到了這樁襲擊鮫人的案件當中，所以這會兒必須要配合調查，但是配合歸配合，他自己首先也得先把態度擺出來。
否則眼前指認他的鮫人指不定會以為他是在心虛。
大皇子聽了路馳歡這話以後認真地點了點頭，“你這話說得有道理，變形貼的確是可以讓人輕易地扮作另外個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人偏偏卻是要裝成是你。”
“難不成是與你有什麼過節麼，路先生你之前有沒有得罪過的人。”
路馳歡思忖了下。
腦海裏瞬間冒出了阿淮以及他身邊那兩個罩袍人的樣子。
從上迴阿淮他們的表現來看，他們似乎也在尋找蘊含能量的物品，如此一來的話路馳歡對他們而言就相當於是強有力的競爭者。
他們若是下黑手的話……
倒也不奇怪。
他遲疑了片刻，這會兒剛準備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
卻是見那頭上纏著繃帶的鮫人似乎對大皇子的和顏悅色很是不可置信，他瞪圓了眼睛。
變形貼是管製用品。
普通人壓根就接觸不到，所以這鮫人也並不相信——
這世界上還有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樣貌、體型以及聲音的東西，在他眼裏大皇子方才所說的話隻是為了給路馳歡開脫而已。
他這會兒頗有幾分憤憤不平地質問道，“大皇子，您難不成就這麼相信了他所說的話麼！”
“萬一他就是個巧言令色的騙子呢，他的話您可不能全信啊，我這兩隻眼睛可看得清清楚楚，打傷我的人就是他，兇手不是他的話…總不可能是我自己在撒謊吧……”
斯圖卡·流明擰了擰眉頭。
他讓副官將宮殿內的監控錄像取了過來，然後放到光屏之中播放了出來，之後又順手拉取了下時間線，“你自己看，在你出事的這段時間裏他始終待在宮殿內並沒有外出。”
“門外的侍從也可以作證，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那鮫人盯著監控錄像上顯示的畫麵，一時之間臉色青了又白，似乎是有些無法接受現實，“這怎麼可能…明明我看見的就是他……”
“難不成所謂的變形貼當真是存在，又或者當初我遭遇到襲擊的時候其實看花了眼……”
他整個人似乎有些混亂。
還是斯圖卡·流明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拉了迴來。
斯圖卡·流明的聲音冷靜而又低沉，倒是沒有了麵對路馳歡時的含情脈脈，“即便我是斯圖海的皇帝，卻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憑借自己的權力去捉拿一個普通人類。”
緊接著。
他又是沉著聲音安慰道，“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讓對方付出應有的代價。”
那鮫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
“那我再迴去想想，看看自己還記不記得其他的線索能幫上忙。”
他冷靜下來以後。
又是看向旁邊坐著的路馳歡時，雖說心裏有點難堪，卻依舊是強撐著向對方道了聲歉，“抱歉。”
“剛才誤會了你。”
路馳歡輕輕地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並不在意這鮫人剛才所說的話，待到對方與斯圖卡·流明的副官離開這座宮殿以後，他才是提起了自己剛才沒有說完的話。
“你們知不知道宇宙中有一個所謂的神國，他們信仰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神，並且還為它建造了一座座神殿，對所謂的神諭深信不疑。”
“而他們所謂的神使便是這位神行走在人間的化身，負責貫徹對方的意誌，布下恩澤。”
斯圖卡·流明關上了門。
他抱起自己的手臂依靠在門框旁，聽見這話麵上泛起了一抹厭惡之色，此時也毫不留情地開口說道，“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神神鬼鬼的東西。”
“在我看來。”
“那不過是披著神明的外衣、利用人們的恐懼以及後悔心理肆意榨取錢財的騙子而已，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相信他們的必要。”
大皇子的情緒並不如斯圖卡·流明激烈，他頗有幾分凝重地開口道，“你說的這個神明我也曾聽說過，甚至當初我們還見過一麵。”
“什麼！”
斯圖卡·流明一聽這話。
頓時有幾分按捺不住了，“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大皇子給了斯圖卡·流明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又是用溫和的聲音開口解釋道，“當時其實是我們的那所大學組織我們去其他小星球上進行遊學活動，這個過程當中我與那個神使有過一麵之緣。”
“但其實對方並不認識我。”
“當時我因為好奇而打聽了下這位神使的消息，發現在其他人的口中、這位神使的那雙眼睛似乎是有什麼奇特之處，能看清一個人的命運軌跡，預知到未來會發生什麼。”
斯圖卡·流明扯了扯唇角。
“指不定是為了給他們自己造勢、唿籲更多人來信奉那個所謂的神從而編造的謊言而已。”
但是大皇子卻搖了搖頭。
很是堅定地開口道，“那是真的。”
斯圖卡·流明敏銳地察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他那深紅色的眼眸不自覺地瞇了瞇，“為什麼大哥你會覺得那是真的，你親眼看見了他利用那雙眼睛預知了其他人的命運軌跡了麼。”
大皇子歎了口氣。
然後點了點頭，“我看見他對一個男人說他以後會死在自己的親兒子手中，當時所有人都不相信，因為那個男人的家庭和睦，父子之間的感情可以說是相當的好。”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神使隻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
“但是後來我迴到斯圖海以後，曾經大學的同學告訴我…當初那個男人幾年以後出了軌，在外麵同自己的初戀情人好上了。”
“那男人不僅有了私生子，而且把工資掏空去養在外麵的那個小家，甚至對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兒子非打即罵，他的兒子性格越發的陰鬱。”
“有一迴他交不上學費。”
“向這男人伸手要錢的時候卻是反過來、被對方劈頭蓋臉一頓罵，衝動之下他用桌子上的水果刀直接把對方給殺了，這件事情鬧得還挺大的。”
“你說——”
“這神使的預言準還是不準？”
聽見這話斯圖卡·流明一時之間竟有些答不上來。
而大皇子見狀則是微微苦笑了下，實際上他還有事情瞞著斯圖卡·流明，比如說當初他與那神使雖說隻見了一麵，但實際上那一麵之緣也讓對方預測了他的命運軌跡。
對方告訴他，他與楚泱之間勢必會分別十幾年。
那時的大皇子自然不信。
隻覺得這神使所說的話不過是無稽之談而已，他不僅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甚至還和楚泱約定好，等畢業以後會帶對方迴斯圖海看看。
然而。
他而且還沒有畢業，就收到了自己父皇傳來的消息。
對方命令他不必再在人類世界完成學業、務必盡快迴到斯圖海，即便他據理力爭，但父皇依舊是沒有改變他的決定，反而還把他對楚泱的情意暴露在了對方的眼前。
最後不得已之下。
他離開了人類世界迴到了斯圖海，那個時候大皇子才後知後覺地就想起了神使預測的命運軌跡，並且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它。
甚至。
他由衷地希望可以改變它。
因此迴到斯圖海以後大皇子愈發地努力，每天幾乎隻睡三四個小時，平日裏就靠精力藥劑提神，因為吃飯並不規律以至於胃部也出了點小毛病，但他卻並不在意。
他隻想著——
如果那預測的命運軌跡是真的的話，十幾年的時間對於楚泱來說太苦了，他想完成父皇設立的目標，並且將他們分離的時間壓縮一下。
然而命運的軌跡似乎是無法改變的，意外來得更早些。
他因為一場意外陷入昏迷中，一直到十幾年以後才在路馳歡的幫助下睜開眼睛，這時間倒是與那神使預測得分毫不差，這足以證明對方留下來的預言並不是故弄玄虛。
“路先生。”
大皇子將自己心裏的擔憂收斂了幾分，這會兒又是溫和的抬頭看向路馳歡，“你提起這個神國以及他們的神使，是想告訴我們……”
“你以前曾經得罪過對方，所以這迴也可能是對方下的手嗎。”
路馳歡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我與他們所要收集的東西屬於同一樣物品，所以在利益上存在衝突，之前我與阿淮…這個神使見過幾次麵，他騙過我。”
“我們也曾經大打出手過，所以我懷疑他們這一迴來到斯圖海，也是為了先將斯圖海內的水攪渾，等到我們幾個人無暇顧及其他時，再出現將那樣東西給搶走。”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先前他們與坎貝爾·迪昂打架的時候，阿淮也是出來橫插一腳，將那枚印章給拿走了。
大皇子知道了兇手很有可能是所謂的神使以後，麵上的表情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的緊張了，“路先生，容許我問上一句。”
“你們爭搶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那東西對於你們而言很重要嗎，竟是值得你們付出如此大的精力。”
他尚且還沒有忘記。
路馳歡似乎是為了這東西，才是從平行時空來到這裏的。
斯圖卡·流明顯而易見也對這個答案很是好奇，他衝著路馳歡挑了挑眉，深紅色的眼眸裏泛起了一抹興味，這會兒好整以暇地等著他開口。
路馳歡斟酌了片刻。
決定向斯圖卡·流明以及大皇子透露一部分的訊息。
“你們看這個。”
說著。
他從懷裏的香包中取出了斯圖卡·流明的那枚尾釘，船錨形狀的尾釘色澤黯淡了幾分，但是卻依舊不掩它原本的美麗。
斯圖卡·流明頓時嗆了下。
他急匆匆地走過來就要將路馳歡的手按下去，那臉頰以及耳垂則是微微泛紅，看起來羞窘而又不好意思，“你把這個東西拿出來幹什麼。”
用個不好的比喻。
這東西對於他而言，就相當於是黃花大閨女的貼身肚兜，一拿出來的話誰都知道他們有一腿了。
他知道路馳歡想炫耀他們感情好，但是這會兒他大哥還在呢。
時機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