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三個月的時光如同流水般匆匆逝去,這三個月裏,江湖上風起雲湧,未曾有過片刻的安寧。
莫瀟與小米兒的事跡,如同烈火燎原般迅速傳遍了整個江南大地,甚至越過千山萬水,傳入了北方那些宗門高牆之內,讓那些位高權重之人也不得不為之側目。
而在錦華宗內,一處溫暖如春的暖閣之中,何爭身著華麗的狐裘,悠然自得地品著茶水。
他的身旁,兩側不斷有下人穿梭其間,送上各式各樣的精美菜肴,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他手持羊脂玉杯,輕輕抿了一口熱酒,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絲暖意。
然而,他那張俊秀的臉上卻緊鎖著眉頭,仿佛心中有著千頭萬緒,難以解開。
就在這時,一個富態的商人模樣的中年人,身著一身環翠棉服,臉上盈著笑意,緩緩步入了暖閣之中。他便是錦華宗的總管錦若環,一身商賈打扮,卻難掩其身上的氣度。
“錦總管,事情辦得如何了?”
何爭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但那眼睛的餘光卻緊緊鎖定在錦若環的身上,好似要看穿他的心思。
錦若環笑瞇瞇地拱手行禮,溫聲細語地迴答道:
“迴稟公子,已經發現了那二賊的蹤跡。我們的弟子已經迅速前往,此番前往的武者,最低的也是雲湧鏡巔峰的實力,定能將那二人手到擒來。”
何爭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但他並未就此罷休,繼續追問道:
“那領隊的是誰?”
“領隊的是墨鴉老先生。而且,他也已經發出訊息,讓二長老也過去了。”
錦若環迴答得滴水不漏,言辭之間透露著對宗門實力的自信。
錦若環話音剛落,就看那何爭再次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隨後,他五指輕輕一彈,扣在桌子上,“叩!叩!”清脆的響聲在暖閣內迴蕩開來。
隨後他依舊風輕雲淡的問道
“已經三個多月了,已秋轉冬了啊。想不到區區兩個混圓境的武者居然可以逃竄那麼久。”
錦若環聽出了何爭的怒氣,他拿起玉質的酒壺為少宗主滿上一杯酒,依舊麵不改色的說道
“少宗主也知道,他們不是尋常混圓境。好幾次墨鴉供奉都要直接斬殺,卻被那莫瀟使了障眼法逃離了。”
“隻不過雖然數次逃脫,可是鬧得越兇,就會引動更多的人。現在不管是對於我們的人而言,還是那些想要拿他們頭顱領賞的散修來說。這兩人都是無處遁藏了!”
何爭眼神閃過一絲精光,許久他緩緩的問道
“穩妥嗎?”
錦若環這次語氣卻一轉說道
“少爺,年關將至。宗主讓您多去陪陪夫人。其他的事情還是無需擔心的。”
何爭點了點頭他明白,錦若環的意思,估計這兩三日之內就會有結果。
隨後何爭揮了揮手說道
“你且去吧,母親那邊我稍後就去請安。”
“在下告退。”
何爭拿起酒杯再飲一口,心底除了喜悅和安定外不知怎麼的還多出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顧山上寒風唿嘯,唯有那閃耀的金鼎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
……………………
此刻哪怕氣溫驟降,杭州府中無論是百姓還是江湖人士都裹上了厚實的衣物。
唯有那關於的話題依舊火熱。街邊的酒館內,一桌帶著刀劍的江湖人士正在扯著嗓子討論著關於兩人的消息。
“聽說了嗎!先些個日子揚州府城外楓林之戰?”
搭桌的同伴,喝了一大口酒口中立馬激動的說道
“可不!據說那一戰孤月邪俠和蜀中白貓僅僅兩人,殺滅了三十餘名錦華宗弟子,那些想著拿賞的散修更是死傷無數!”
“依我看來,莫瀟和錦華宗已成死敵了啊!”
原先出聲的同伴不屑的掃了桌邊幾人一眼說道
“早就成死敵了好吧!宗門那邊發出如此懸賞擺明了告訴我,江湖上的人。那莫瀟做下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
“不過嘛,孤月邪俠也算是天縱奇才。他先前做的事兒都佩服的緊!”
“現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呀!我看啊,這趟渾水不想找死的,就莫要去蹚了!”
周邊的武者聽罷也紛紛附和道
“兄臺言之有理!!”
但也不乏一些散修武者,眼中還是冒出了火熱的目光,舉著酒杯開口問道
“敢問那孤月邪俠現在到了何方地界?”顯然他們已經蠢蠢欲動,打算看看能不能前往搏個前程。
而那名散修也沒有耽擱,他看著窗臺外感慨的說道
“前些日子的動蕩人盡皆知,他們現在已經到了…………”
………………………
南直隸江蘇,一座高山之上。
這座山離城鎮足有二十裏的路程,巍峨崎嶇。植被駁雜,隻是進入冬天之後大多數的枝幹都顯得光禿禿的。
圌山五峰相連,據說是宋時名將陳兵駐紮於此。而如今的主峰也是軍事重點,朝廷派了把總率軍駐守。
而此刻,西北一峰蜿蜒的山路上,宛如修羅場般屍橫遍野。
滿地的屍體與殘肢,在冬日裏被覓食的山獸啃噬得麵目全非,隻餘下白骨森森,與周遭的枯葉形成了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枯黃枯瘦的枝幹上,噴濺的血跡如淒厲的紅花綻放,刀劍的痕跡交錯縱橫,如同悲鳴的傷痕。
被攔腰截斷的樹木更是數不勝數,經過一夜的寒風侵襲,血液凝固成暗黑的冰晶,若非是冬日嚴寒,此地早已成為瘟疫之源。
慘狀自山腳綿延而上,直至百米之外,讓本就刺骨的山路更添幾分陰森與寒意。
在山腰一處隱秘的叢林間,一個古樸的木屋被猛然撞開,房門如同脆弱的紙鳶般四散飛濺,“砰!!”的一聲巨響,驚擾了林間的寂靜。
兩個身影狼狽不堪地跌入屋內,塵土飛揚間,冬日的晨光雖不刺眼,卻映照出兩人身上的腐朽與疲憊。
小米兒披頭散發,滿臉血汙,身上的袍子如同被狂風肆虐過的旗幟,破破爛爛,滿是兵刃留下的口子。
透過這些裂口,隱約可見結痂的傷口如同扭曲的疤痕,訴說著一路的艱辛。
而被他攙扶著的莫瀟,更是淒慘無比。肩膀上的衣物被徹底撕碎,露出新包紮的棉布,滲出的血跡與白色的棉布交織在一起,觸目驚心。
其他地方也布滿了猙獰的傷口,有的已經快要痊愈,有的卻隻是用真氣強行愈合,此刻仍在不斷泌出鮮血。
兩人氣喘籲籲地撐起身子,莫瀟握著已經崩刃的寬雲鐵劍,手指因長時間的戰鬥而微微顫抖。
往日的恣意瀟灑,此刻都化作了眼前的狼狽與掙紮。
外麵寒風唿嘯,如同無數怨魂在哭泣。好在兩人及時躲進了木屋,否則真氣耗盡之下,不過一個時辰就會被這無情的寒風吞噬凍殺。
自青留山現蹤以來,錦華宗便如同餓狼撲食般緊咬著兩人不放。三月之內,他們絕不停歇地追殺著莫瀟與小米兒。
在江南地界之上,錦華宗之人更是肆無忌憚,每追至一處都會有眾多散修相隨。
再加上源源不斷從各個宗門分派趕來的弟子,可以說莫瀟和小米兒已經陷入了絕境,無處可逃。
就這樣,他們毫無喘息之機,隻能相互周旋配合,一刻不敢停歇。
甚至一日之間要麵臨三次生死戰鬥。若非小米兒功法特殊、莫瀟步法高絕且準備了足夠的丹藥,他們早已身死數十迴了。
昨夜倉皇出逃的兩人來到南直隸鎮江府,卻根本不敢居住於城內。原本想著尋一山洞落腳喬裝打扮,卻還是被在外的散修發現。
最後一唿百應,那些散修如同紅眼的惡狼般圍殺而來,還引動了附近的錦華宗弟子趕來追殺。
二人狀態不佳,隻能憑借身法邊走邊退。
昨日行至圌山附近時,終究還是被人追上。莫瀟和小米兒拚死一搏,血戰至深夜。
幸好來人的修為並不算高,這一戰直至深夜才殺得血流成河,兩人最終才僥幸脫身。
隻是可惜那近三十餘人終究無法趕盡殺絕,還是有幾個擅長輕功的散修逃了出去。
此刻的二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強撐著找到了一處土坡之下僅僅修整了一個時辰。
原本還想著轉向脫身,可因缺食少糧、三月下來疲於奔命,莫瀟的身子終究還是頂不住了。
小米兒隻能帶著他一點一點朝著山上走去。現在下山無疑是死路一條!
小米兒運氣不錯,還在山上撿到了一些凍死的野物。隻能說今年的冬風來勢洶洶更為迅猛。
此刻莫瀟撐著疲憊的眼睛環視四周,發現了木屋內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
估計是入冬之後,百姓便不再上山。
木屋內雜亂而簡陋,除了兩個櫃子緊貼牆壁外,中央一張破舊的木桌下隨意堆放著一些幹柴,零星散落的雜物更添了幾分蕭瑟。
昏暗中,幾張獸皮隨意鋪在桌上,透露出這裏乃是一位獵戶在山林中臨時搭建的棲身之所。
莫瀟喘息著粗氣,目光掃過這簡陋的一切,心中湧起一股無奈。他身旁的小米兒,臉色蒼白,斷斷續續地唿喚著他:
“莫……哥兒……唿!!唿!!”
兩人相互攙扶著,踉蹌著來到木桌旁坐下。莫瀟的聲音虛弱而沙啞:
“獵……戶打獵……的地方!我們先迴迴真氣,然後休息一下。”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僅剩的兩枚丹藥,顫抖著手與小米兒一人一粒服下。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在兩人枯竭的身體內肆虐,瘋狂汲取著藥性,仿佛幹涸的海綿終於迎來了甘霖。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兩人的喘息聲。
半盞茶的功夫後,小米兒的丹田內終於積攢起一絲微弱的真氣。而莫瀟的傷勢更重,丹藥的藥性幾乎全部化作了滋補他身體的養分。
小米兒看著仍在調息的莫瀟,強忍著疲憊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幾隻凍僵的野兔屍體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此刻,兩人饑腸轆轆,連日的戰鬥讓他們消瘦得幾乎隻剩下皮包骨。
他拿起柴火,用真氣點燃,火光瞬間照亮了昏暗的木屋。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拿起莫瀟的寬雲鐵劍,將地上的野兔串起,架在火堆上炙烤起來。
火堆的溫暖讓屋內的溫度逐漸升高,莫瀟的臉色也多了幾分血色。大約一炷香後,劍上的三隻野兔已經被烤得焦黑一片。
小米兒顧不得燙手,直接從劍上取下兔子遞給莫瀟。
窗外寒風唿嘯,兩人之間卻連一句言語都沒有。他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莫瀟接過兔子,費力地撕去外麵焦黑的毛發,雖然烤得粗暴,但裏麵的肉好歹是熟了。
兩人狼吞虎咽地撕扯著兔肉送入口中,
那炙烤的兔子味道腥臭難聞,肉質又幹又柴,但他們卻沒有停下饑餓已經讓他們已經食不知味。
片刻之間,三隻兔子就被兩人吞入腹中。
雖然這點食物隻是杯水車薪,但小米兒好歹有了站起來的力氣。而莫瀟則是分秒必爭地開始嚐試運轉體內的皓月真氣。
天見可憐!小米兒在木屋中搜尋一番後,居然在第二個櫃子裏發現了兩條已經風幹的鹿腿,用幹葉緊緊包裹著。
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拎著鹿腿興奮地來到莫瀟身前,兩人相視一笑,眼中閃爍著同樣的光芒:
“吃!!”
就這樣,一個時辰後,兩人各拿著一隻手臂長的黑色鹿腿啃得津津有味。
那鹿腿肉質鮮美、鹵香四溢,讓兩人的身體迅速恢複起來。
小米兒在吃完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抬起手,在莫瀟背後打入了一道充滿生機的真氣。
那真氣和莫瀟的皓月真氣互相勾動、蔓延至他的全身。身上的傷勢在真氣的滋養下開始緩慢修複著。
在兩個時辰之後兩人開始低聲的交談起來。
莫瀟一心二用,一邊運功,口中說道
“這裏雖然隱蔽,在茫茫大山深處。可錦華宗人多勢眾他們一寸一寸的搜尋過來,終究還是會被發現的。”
小米兒苦笑一聲說道
“我估計我們來時的山下早就被包圍了,也不知道多久我們就會被發現。”
“是啊。”
兩人突然沉默了,看著屋內那團燃燒跳動的火焰,最後小米兒看著莫瀟問道
“莫哥兒……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莫瀟灑然一笑說道
“蓋上獸皮睡覺!”
“然後……送死!”
小米兒聽罷,看著莫瀟堅毅的眼神,最後也揚起了溫和的笑容。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