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
黑潭山迴望嶺一帶，山高林密，一顆顆參天巨樹將陽光遮擋的密不透風，厚厚堆疊的落葉踩上去有些許鬆軟之感。
盛夏時節，哪怕到了黃昏時分，天氣也潮濕悶熱。
獵人裝扮的薑玄與兩名黑甲衛在一根根粗壯的樹杈上不斷跳躍，盡可能的不發出聲音，偶爾停下，眺望遠方。
“劉大哥，張大哥，天不早了，咱歇歇。”薑玄道。
“成。”高瘦的黑甲衛點頭。
“薑老弟……羅盤指引，那邊應該有水源，還有二裏。”高壯黑甲衛手裏拿著“軍用羅盤”，示意著方向，“要不咱過去？”
“行。”薑玄點頭。
劉飛虎與張修都是黑甲衛精銳……雷鴻手下三百黑甲衛，也就是三百先天，大部分都是先天初期、中期，後期的不多，圓滿的更是屈指可數。黑甲衛雖然很有地位，更是大乾皇朝兵餉最高的先天軍種，戰死家裏還能拿到極高的撫恤，但成為黑甲衛，就意味著要放棄大部分修行時間，也就是放棄了超越先天的可能。
天賦極高的一般都不會成為黑甲衛。
因此黑甲衛雖然厲害，列陣廝殺配合起來，甚至能誅殺劫境，但整體天賦很一般，能成為先天圓滿的，自然少之又少了。
劉飛虎與張修，兩人卻都是先天圓滿，是雷鴻的親衛，這次薑玄進山幫忙搜尋魔頭，雷鴻便派遣二人跟隨。
進山已經有半個月，薑玄與他二人也混熟了。
黑甲衛看起來冰冷，實際上也是人，隻是訓練有素罷了。
三人來到一座樹木環繞的小湖邊。
“湖裏應該有魚。”高瘦的劉飛虎踏水而行，狂奔到湖麵中間，抽刀斬下，擊起巨浪，本意上是要“炸魚”，卻沒想到一旁湖麵突然竄出一張血盆大口，要將劉飛虎生吞。
岸邊的薑玄與張修都不慌。
不過是一隻二階妖獸‘渾水巨蜴’，這妖獸體型巨大看著唬人，但實際上隻能依靠蠻力作戰，對天地靈氣的運用很淺薄，緊相當於後天境修士的戰力。
片刻後。
天色暗了下來，湖邊升起了火堆，上麵還架著比一頭牛肉還多的妖獸腿。
“薑老弟，咱們什麼時候再深入一些，這都半個月了，一直在外圍轉悠……”
擦刀的劉飛虎道，“你們部族的那些部落民，走的都比咱們深入。”劉飛虎說著還隔著火堆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我們也知道你是進山曆練修行的，但名義上畢竟是找人，怎麼也得做做樣子，不然我哥倆迴去跟大人也不好交代。”
“不急。”薑玄搖頭。
劉飛虎與張修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了。
進山半個月，薑玄一直帶他們在黑潭山最外圍轉，黑潭山越向裏越危險，不往裏去，也遇不到什麼強大的妖獸，二階頂天了，但同樣，不可能在外圍地帶找到呂孔，或他那三個徒弟。
兩人是搞不清楚薑玄到底要幹什麼。
深山曆練修行，最重要的是得遇到與自己實力相近的妖獸，與妖獸生死搏殺，才能磨練自己。
可薑玄卻好似不敢往裏走。
……
夜。
吃過晚飯，薑玄盤坐在湖麵上，依靠先天之力排斥水麵，讓自身不會沉下去，長刀橫放在他自己腿上。
“這薑老弟雖然膽子小了點，可修煉起來是真勤奮，每天天亮就開始趕路，天黑就修煉，一直到深夜才睡下，最多睡兩個時辰，又天亮了……”叼著草棍的劉飛虎坐在草地上，望著湖麵上的薑玄道。
“以先天的調節能力，每天睡兩個時辰，也夠了。”張修連道，“而且我覺得，薑老弟不往裏麵走，未必是膽小，怕遇到太強的妖獸……”
“那是為什麼？”
劉飛虎看了一眼張修，“外圍既不可能找到通緝犯，也沒有合適的妖獸練手，如果隻是為了修煉境界功法，何必來山裏呢？”
“我總感覺，他是在找什麼東西。”張修微微蹙眉，還反問劉飛虎一句，“你不覺得他運氣太好了嗎？”
劉飛虎想了一下，念叨：“進山第五天，他在晚上練刀時砍斷了一棵大樹，沒想到大樹的中空的，裏麵竟然藏了一袋中品元晶……”
“進山第七天，他說自己感知到了獨特的氣息，順著氣息在休息地方十丈外，砸破山壁，發現了一座古墓……裏麵東西的價值，不比一袋中品元晶低……”
“進山第十三天，他在趕路時，發現了一座小型‘烏雷晶’礦……”
“嗯……確實是，運氣不錯！”
“你管這叫不錯？”張修白了他一眼，“我就感覺，薑老弟每次說停下休息，選擇的地方都不一般，不是有東西，就是天地靈氣濃鬱，是“天生靈泉”之地，我覺得吧……”
張修話說一半。
“你覺得什麼？”劉飛虎追問。
“我覺得薑老弟，或者是薑氏部族，可能有什麼不傳之秘，可能是一門感知秘術，或是單純的搜尋類的……”張修猜測。
“那這……”劉飛虎一想，還真有可能。
“不能說，不能問。”張修道。
“對，不能說，不能問。”劉飛虎點頭。
兩人都在情緒上直接開始迴避“不傳之秘”的問題，因為皇朝律法對部族傳承是有著明確的保護的！強奪部族不傳之秘是死罪！為了部族的秘法也好、刀法也罷，而使部族滅族的，會被株連九族。
都知道薑氏部族的《追風刀》哪怕在飛雪城，都是排前十的刀法，放在一些郡城，穩穩地排第一，可比薑氏部族強大許多倍的郡城大族，給他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搶奪《追風刀》秘籍。
甚至你逼他們學，他們都不敢學，學會的也不敢用，用出來，你不是部族的人，你就得死！
就是這麼嚴厲！
而這種嚴厲，對於黑甲衛更甚，相關律法更多。
因為黑甲衛是與部族走動最頻繁的官方人員，人數眾多，如果不用更嚴厲的律法去限製他們，是要出大問題的。
劉飛虎與張修作為黑甲衛，他們在猜到了薑玄可能掌握某種感知或搜尋秘術的時候，主動停止這個話題，就是因為相關律法的限製。
誰知道那是不是薑氏部族的不傳之秘。
那是不能打探的。
……
湖麵上，薑玄嘴角微微勾起。
他以千絲秘術偷聽了劉飛虎與張修的談話，黑甲衛果然沒讓他失望，是一群令行禁止的家夥，那薑玄就放心跟他們“做生意”了。
……
“唉你說，那今天晚上，薑老弟會不會有碰巧發現什麼？”劉飛虎突然歪頭問張修。
“本來他說是在兩裏外停下休息的，我說這邊有水源，來這邊，他也沒反對，這裏可不是他最初選的地方……”張修連道，“所以，應該不會‘碰巧’發現什麼。”
“嗯，有道理。”劉飛虎點頭。
……
“時機差不多了。”一直在湖麵上運功的薑玄突然睜開眼睛，滿眼疑惑的模樣，他站起身來，看了看腳下，水下深處一片黑暗，他沒有貿然向水下試探，而是踏水而行，迴到了岸邊。
“劉大哥，張大哥，我突然感覺不太對。”薑玄一副才發現的樣子。
“什麼？”
“怎麼了？”
劉飛虎與張修全都跳起來，用餘光警覺的注意周圍，張修還手扶著刀柄挪動腳步，與劉飛虎形成一前一後保護薑玄的陣形。
雷鴻對他們交代過，薑玄雖然掌握那絕招，但境界太低，而二人注意保護。
“不是，不是有危險。”薑玄連忙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雖然二階妖獸不算什麼，但想要孕育出大體型的妖獸，必須要有足夠多的蘊含 天地靈氣的食物，而單憑這座小湖裏的魚……恐怕遠遠不夠。”
“渾水巨蜥也可以在陸地山林中捕獵，隻是在水中休息而已。”張修道。
“話雖如此，可我剛剛在湖麵上運功修行。”薑玄不太確定的口氣，“我感覺這湖麵上的天地靈氣，要比岸邊濃鬱許多倍，或許……你們說會不會是湖底下有什麼東西？”
薑玄這話說完，岸邊安靜了一下。
劉、張二人臉色先是凝固一下，而後對視，仿佛在說：“不是吧？又來？又碰巧？”
或許是薑玄這次表現的過於明顯了，兩人都清晰的感覺出，薑玄就是在跟他倆演戲。
兩人還不能戳破。
“咳！”劉飛虎咳嗽一聲道，“湖底危險！不知水多深，說不定還有什麼妖獸，薑老弟你留下，我替你下去一探！”
“有勞劉大哥了。”薑玄拱手。
劉飛虎跳入湖中。
片刻後。
撲通！
湖麵炸起水花，劉飛虎竄出水麵，踏水迴到岸邊，先天之力一運轉，便將濕透的衣服蒸幹了，他滿臉的不可思議，活見鬼了似的盯著薑玄看。
“老劉，怎麼樣？水下有東西嘛？”張修問。
“有！”劉飛虎點了下頭，又緩了一下，才接著道，“水深近十九丈，下麵一片漆黑，但越是靠近湖底，便越能感覺到一股獨特的氣息，天地靈氣也越濃鬱，我無法看清下麵究竟有什麼，但憑感知，我知道，應該是一座靈礦。”
“靈礦？什麼礦？”張修追問。
靈礦是一個統稱，開采出的礦石蘊含大量天地靈氣的，被稱為靈礦，比如元晶，烏雷晶等，不含天地靈氣的則是普通礦，包括金銀銅鐵等。
靈礦的價值也是有高有低的。
有的靈礦種類，其價值還不如普通礦，不是蘊含天地靈氣就一定值錢，蘊含的天地靈氣能不能吸收、能不能用於煉製兵器或布置陣法，蘊含多少雜質、去除雜質代價大不大等等，都會影響靈礦的價值。
“我也不太確定究竟是什麼靈礦，但從氣息上，我覺得是水沉晶！”劉飛虎說著，抬起了自己握著的右手，一副揭曉答案的樣子，“我憑著氣息，掰下來一塊……”
說完他攤開了手。
手心是一塊與部分巖石嵌合在一起的淡灰色晶石。
“水沉晶！真的是水沉晶！”張修發出了驚唿。
“聽說這是一種產量很低的晶石，可用於布陣以及煉器，價格很貴吧？我運氣怎麼這麼好？”薑玄一副不太懂又很激動的樣子。
張修已經開始用詭異的眼神看薑玄。
裝！
你接著裝！
他無法揭穿薑玄什麼，解釋道：“確實很貴！水沉晶伴水而生，常見於湖底河底，這個特性使得它更容易被找到，以至於幾千年前，容易找的水沉晶就被開采幹淨了，之後水沉晶就變成了稀罕物！”
“下麵有多少？”張修看著劉飛虎問。
“應該整個湖底都是。”劉飛虎道。
“嘶！”張修倒吸了一口氣，如果對於飛雪城的大家族而言，那這沒多少，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部族，或一名先天修行者而言，一湖底水沉晶的價值，就極為恐怖了。
這是一個先天境幾乎不可能擁有的財富。
薑玄這半個月“碰巧”幾次撿到寶，已經是發了橫財，這次水沉晶礦的價值，是前幾次橫財加一起的幾十倍！
“薑老弟，你……”劉飛虎望向薑玄，差點問出來。
但還是沒問。
律法不允許他在部族民身上打探任何修行功法！
“老規矩，跟之前那個小小的烏雷晶礦一樣，你們幫我聯係雷鴻大人，礦賣給他，按照市價八成給我折算成元晶就行……”薑玄對二人道。
外出曆練修行的規矩，寶貝誰先發現就是誰的。
其實在黑潭山裏發現礦原本是一件很難處理的事，黑潭山是無主之地，礦又需要開采時間，太容易發生爭執殺戮，所以薑玄要把發現的靈礦，都折算成元晶。
薑玄知道，雷鴻不會安排自己的人開采，也是轉手賣給飛雪城通天閣，最終來開礦的，一定是通天閣的人，雷鴻可以毫不費力的賺個差價，而薑玄則利用他的身份，隱藏自己，免得被盯上。
沒人敢查雷鴻！
而通天閣，整個大乾皇朝任何一座城，都有一座通天閣做生意，這種橫跨億萬裏疆土的頂尖勢力，是最講誠信的。
“等我將水沉晶礦折算的元晶都吞噬幹淨，我的境界，應該就能夠直接突破到先天中期了，《黑玄功》的特性，在先天境時隻要資源足夠，就可以直接突破境界，就是需要的資源太多了一些……”薑玄心頭暗道。
……
十三天後。
九月初七，薑玄迴到了薑氏部族土城。
開始了新一輪的生死戰。
三天，三十連勝！
殺完人後，薑玄又折返入黑潭山，繼續曆練修行。
……
半年後。
次年。
二月十九。
這天，薑氏部族土城外，來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