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府門前,張楚和裴行儉止住了步伐,默默望向了秦懷道。
秦懷道抿了下嘴角,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和糾結。
這表露出他心底的擔憂和存在的恐懼。
但,到了這裏,秦懷道也清楚,不論門後如何,自己,當是要麵對的!
秦懷道深吸口氣,走上了臺階,叩響了府門銅環(huán)。
吱呀!!!
寬厚的朱紅大門被門房拉開了,當見到是秦懷道,原本門房隻是拉開一條縫隙拉露出來了一個腦袋,頓時渾身是力,把整個中門都給推開了。
秦懷道不知道和門房說了什麼,門房趕忙跑進去通稟了,秦懷道則是再折返迴來。
“大哥,行檢,咱們進去吧。”
張楚頷首,秦懷道在前帶路。
當走進前院後,便看見了秦夫人帶著府邸大小丫鬟家丁匆匆迎了上來。
“懷道,你迴來了?”
“哎呀,這位就是秦川伯吧!”
“這陣子,一直光聽公爺提起秦川伯了,今日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才,儀貌堂堂啊。”
“秦川伯,快快快,快請!”
“公爺知道來看他,別提有多高興了,在後堂等你們吶。”
秦夫人雙眸有些微亮,上下打量了下張楚,滿臉皆是欣賞和稱讚,而後便急急側開了身子,邀請張楚前行。
張楚向秦夫人行禮。
“晚輩,見過秦夫人。”
“秦夫人客氣了,若不是秦伯伯出手,晚輩不知現(xiàn)在能不能趕到長安吶。”
“秦夫人也請,懷道,在前帶路吧。”
張楚笑著說道。
秦懷道趕緊‘哎’了一聲,步伐,不免加快了。
心中焦灼。
若是阿耶身子好轉,定是會親自迎接的,現(xiàn)在不見阿耶身影,他知道,阿耶身子定是出大問題了。
後堂。
秦瓊仍是披著那一張大氅,坐於案桌前,臉頰蠟黃,嘴唇蒼白,看上去整個人都軟綿綿的。
但,他雙手按著大腿,仍舊是強撐著,好讓身子直起來!
“阿耶!”
秦懷道驚唿一聲,趕忙衝了進去。
秦瓊笑著衝他搖搖頭:“都到家了,怎還如此驚慌失措?”
說著,他伸出手,示意秦懷道攙扶自己起來:“秦川伯來了。”
“老夫身子有恙,不能出門迎接,還請秦川伯見諒。”
秦懷道是架著秦瓊的右臂,秦瓊幾乎大半身子都壓在了秦懷道了身上,這才站定。
張楚見狀,趕忙走了上去,攙住了秦瓊的左臂。
“秦伯伯這話,晚輩怎敢當吶?”
“懷道,快,把秦伯伯攙到床上去。”
“秦伯伯,你這身子,不應再下床了。”
張楚雖不懂醫(yī)道,但,一眼也能瞧出來秦瓊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這麼站立了那幾個唿吸的時間,整個人的額頭上,已是泌出了細汗。
“嘶······”秦瓊咬牙,假裝無妨,甚至還想要掙脫張楚的攙扶,隨意搖搖頭,笑道:“這有什麼?”
“老夫的身子,老夫比誰都清楚。”
“秦川伯,懷道,放我坐下,我定是要陪秦川伯好好飲幾杯!”
秦瓊仍舊無比倔強。
秦夫人已是眼圈紅了:“公爺,都這個時候了,還逞強什麼?”
“懷道,秦川伯,都不是外人,快快去床上躺著吧。”
“秦川伯,這些日公爺已是下不了床了,剛剛聽說是你來了,非得讓人攙扶下來,怎麼勸都不聽。”
“何太醫(yī)也當說讓公爺不要下床了,可他就是不聽。”
秦夫人心中擔憂,可她卻又降不了秦瓊的脾氣,不敢違逆秦瓊的話,隻能把這事說透了,好讓張楚知曉,萬萬不敢耽擱了秦瓊的身子啊。
秦瓊狠狠瞪了眼秦夫人,責怪道:“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幹什麼?”
“阿耶!”
秦懷道哭了出來,淚眼朦朧。
“秦伯伯,等你病好了,這酒,隨時都能飲!”
“既何太醫(yī)都這麼說了,懷道,走,去床上。”
張楚吩咐。
“老夫真的沒事,一頓飯總還是能撐下來的。”秦瓊仍是有些倔強。
不過,張楚可不給他停留的時間,直接和秦懷道架著,攙扶到了床上。
躺下,秦夫人趕緊把被子蓋好。
“阿耶!!!”
秦懷道又是大叫一聲,撲向了秦瓊。
張楚深吸口氣,他知道秦懷道為何如此破防,剛剛兩人架著,大名鼎鼎威震九州的秦瓊秦叔寶,竟被兩人輕而易舉的架了起來,雙腳離地。
萬萬沒有想到,竟是消瘦到了這種地步。
秦瓊閉上了眼睛,眼角,也有渾濁淚花,他,何嚐不知道秦懷道心裏想什麼吶?
調整了下唿吸,沉默的房間中,秦瓊再睜開雙眸,聲音驟然嚴厲:“哭什麼哭!”
“老夫還沒死吶!”
“不過區(qū)區(qū)病痛罷了,隻需休養(yǎng)生息,等到老夫痊愈後,又是一位好漢!”
“咳咳咳······”
或許是因為激動,秦瓊又用力的咳了好幾聲。
秦夫人趕緊坐在床邊,輕輕幫著秦瓊順氣。
張楚則是把秦懷道拉了起來。
這可是翼國公,曾麵對千軍萬馬,曾不知道幫助李世民啃下來多少硬骨頭,曾不知道斬殺多少敵將,他是驕傲的,便是到了這一步,他仍是驕傲的。
後世有一句玩爛了的梗:老兵不死,隻是凋零!
可,這句話,用在這些真正從血與火洗禮中闖出來的悍將身上,可以說是無比妥帖了。
秦懷道雙眸通紅,雙手死死攥著,胸膛,炸裂。
張楚前走了一步,問道:“秦伯伯,你這病,何太醫(yī)可有診斷?”
秦瓊不以為然的揮了揮手:“沒什麼,老毛病了,緩緩就好了。”
“秦伯伯,萬萬不要忌諱行醫(yī)。”張楚沉聲道。
秦瓊揮著的手,微微一頓,而後放下,神情,有些落寞,一言不發(fā)起來。
秦懷道此時卻是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什麼,趕忙道:“阿耶,大哥問你,你就說吧。”
“這個時候了······”
“大哥,大哥他可也懂得醫(yī)術。”
“不要忘了,皇後娘娘的急癥,就是依靠著大哥幾粒丹藥,才好轉過來的。”
此言一出,便是秦夫人也是猛地幡然醒悟,想起了這件事的傳奇。
是啊!
當初,皇後娘娘病情如此危急,太醫(yī)署束手無策,甚至陛下都下詔尋孫老神仙了,最後,卻是秦川伯幾粒丹藥下去,便安然無恙了。
這可是比何太醫(yī)還要厲害的神醫(yī)!!!
隻是,礙於張楚的年紀太小,大家多少都忽略了,現(xiàn)在被秦懷道這麼一提,就算是秦瓊眼角也顫了顫,望了過來。
張楚突然感覺壓力有點大。
對於醫(yī)道一途,自己該怎麼說吶?
是,張楚不得不承認,在某些理論和對疾病的認知上,是要比何興友,甚至比孫老神仙都要深一些。
可,對於真的落實於治病救人這等具體操作上的實踐,自己怕是還比不上任意一個藥房裏的抓藥藥童。
“對,對啊公爺,秦川伯他也是不出世的神醫(yī)吶,對秦川伯,就不要瞞著了。”秦夫人也焦急催促道。
秦瓊不願讓人擔憂,每次太醫(yī)署行醫(yī)時,秦瓊都讓她在外等著,不願讓她見到自己狼狽的那一麵,所以,秦夫人也不太了解。
張楚咽了口唾沫,他覺著自己得提醒下:“秦夫人,懷道,我對醫(yī)道一途,怎麼說吶?”
“我的長處是對於病情的分析和研究。”
“至於治療麼······”
張楚撓了撓頭:“上一次,皇後娘娘疾病所用丹藥,乃是家?guī)熈粝聛淼模疫沒有徹底掌握家?guī)熅康尼t(yī)術。”
“不過,我聽青雀說了皇後娘娘的病癥後,便可斷定這丹藥,定是有效!”
“所以,秦伯伯,說說吧,或許小子能給你提供一套完整的治療方案。”
看著秦懷道和秦夫人激動的樣子,說實話,張楚真害怕到時候讓他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秦夫人和秦懷道都望著秦瓊。
秦瓊明白張楚話中的顧慮,但也知道,隻要有法子張楚定不會藏著。
他咽了口唾沫,沉默片刻,抿了下幹裂的嘴唇,緩緩說道:“秦川伯,老夫這病,怕是治不好了。”
“老夫所得,乃是腸癱。”
“何太醫(yī)說了,就算是孫老神仙來了,怕是也沒法子了。”
聲音落下,房內(nèi)死寂。
秦夫人和秦懷道聽見‘腸癱’這兩個字,頓時,麵若死灰,唿吸停滯!
腸癱!
這疾病,在大唐這個時候,近乎死癥。
張楚聽見這個名字,眉頭也一下子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