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永昌五年正月十四了，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京城是豔陽高照。
臘月初七雪停以來京城地麵和臨近數(shù)省便沒有下過一場雪，一個多月無雪，人心惶惶，民間有了謠言，說這是天譴！天怒者誰？衍聖公的離奇死亡在有心人的引導(dǎo)下散播開來了，於是朝野的浮言又悄悄漫向了皇上。甚至連賢妃的薨逝都成了天譴的佐證，不然好好的一個人為何突然暴斃？！
山東巡撫衙門奏報衍聖公死了的急遞前腳進宮，賢妃就暴斃了，這就由不得大家不多想了。
鄰近數(shù)省的最新一批奏報在今天辰時急遞進宮更讓人絕望：依然還是山西無雪，山東無雪，直隸無雪！
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若是依舊沒有雨雪，今年準定是春旱，也就是說，春節(jié)這三個月會幹旱，對農(nóng)作物返青、春耕春播影響很大，饑饉臨頭，老天爺要收人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宛平的事又被人給捅了出來，整個京城瞬間炸了，天譴！這就是天譴！
民怨沸騰，都察院、翰林院、國子監(jiān)的清流，以及六部九卿的官員紛紛上奏疏參劾二皇子，就連國子監(jiān)的生員也摻和了進來。
永昌帝慌了，把內(nèi)閣幾位大學(xué)士召進了養(yǎng)心殿，他想要幾位飽讀詩書的大學(xué)士找出一個例證來證明這場天象並非是天譴。
民怨沸騰，百官震怒，內(nèi)閣幾位大學(xué)士的奏對注定要令永昌帝失望，不死心的永昌帝又召來了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得到的依舊是那句“今日無雲(yún)”。
正當(dāng)午時，永昌帝兀自站立在奉天殿前中軸的蹕道上仰首望著天空那顆“異象”的太陽，一臉的茫然和淡淡的淒涼。
戴權(quán)、內(nèi)閣首輔和大宗正悄悄地走了過來，沒敢作聲，隻是默默地行了一禮，然後在邊上站好。
永昌帝終於說話了，嗓音有些嘶啞：“朕的萬年吉壤才修了不到三年，賢妃的棺槨不好一直停放在暫安奉殿中.賢妃曾說西山風(fēng)景秀麗.就將她葬在那裏吧。”
戴權(quán)、內(nèi)閣首輔和大宗正都睜大了眼，怔在那裏。
永昌帝沒有看他們，兩眼仍然隻望著天空那顆“異象”的太陽，接著說道：“養(yǎng)不教父之過。老二的事，朕也有過啊！”
三人連忙跪了下來。
戴權(quán)：“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都是諸臣的錯。”
首輔立刻取下了頭上的官帽，大宗正也取掉了頭上的官帽，放在地上。
首輔：“這件事的責(zé)任首在內(nèi)閣，臣等位忝中樞，卻不能未雨綢繆，請皇上治臣等失職之罪，對朝野也是個交代。”
大宗正：“災(zāi)禍如此，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上天才降下的災(zāi)禍。”
永昌帝慢慢望向了他們：“沒有罪，你們都沒有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首輔何等精明，立刻答道：“皇上這樣說，置臣等何地？有什麼旨意，皇上吩咐就是。”
永昌帝緩和了臉色：“朕會處置老二，但不能背上天譴的黑鍋.”
戴權(quán)、首輔和大宗正對望了一眼，都明白了。
正在這時，孔慶祥氣喘籲籲地趕來了，看見這般陣勢，他先是一怔，然後也跪了下來。
永昌帝望向他：“什麼事？”
孔慶祥：“臣要參一個人。”
永昌帝：“誰？”
孔慶祥：“新任衍聖公！”
這是要大義滅親！
永昌帝驚住了！
戴權(quán)、首輔和大宗正也驚住了！
孔慶祥從袖中掏出一道奏疏，高舉過頂，大聲說道：“京畿周邊一個多月無雪，這是上天示警！”
永昌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接過那道奏疏展看。
戴權(quán)、首輔和大宗正皆屏聲靜息，偷覷永昌帝的神色。
永昌帝看罷奏疏卻不露聲色，將奏疏一合，對三人說道：“你們都看看吧。”說著將那道奏疏一遞。
首輔連忙雙手接過那道奏疏，戴權(quán)、大宗正湊了過去，三人擠在一處默默地看著。
看著看著，首輔首先變了臉色，但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
戴權(quán)和大宗正的臉上有著震驚，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神色。
奏疏看完，首輔怔在那裏。
大宗正說話了：“好一個道德聖人家，好一個衍聖公真是前所未聞哪.朝廷被他們騙了！”
戴權(quán)想起了：“賢妃娘娘薨逝的消息是在寶印蓋在冊封聖旨上之後才傳來了的，相隔了近兩刻。”
大宗正：“這就對了。天譴的真正目標是衍聖公府，賢妃娘娘是因為皇室氣運遭到反噬，這才遭此劫難。”
首輔迴過神來了，目光在戴權(quán)、大宗正和孔慶祥身上掃過，明白這是一個局，自己也成了局中棋子。
永昌帝：“首輔.”
首輔閉了下眼睛，答道：“臣附議！”
永昌帝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內(nèi)閣即刻擬旨，請衍聖公進京。孔千戶的奏疏也要即刻抄錄，各衙門口、城門口、通衢大街等都要張貼抄件，讓老百姓知道事情的真相。”
首輔：“是。”
永昌帝：“天下萬民都是朕的孩子，朕也有過。朕不僅要率文武百官前去祭天，還要大赦天下，為大順祈福！”
戴權(quán)、首輔、大宗正和孔慶祥：“皇上如此仁慈，必能上格天心！”
永昌帝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做錯了事就要受罰，大宗正！”
大宗正答道：“臣在。”
永昌帝：“把老二關(guān)進宗人府，等賢妃的陵寢修好，就讓他去替他母妃守靈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永昌帝苦笑了一下：“他犯下的事，換上其他人就是十條命也早沒了。朕將他給慣壞了，這次一定要好好磨磨他的脾性兒祭天大典之後吧。”
大宗正：“是。”
永昌帝擺了擺手：“去吧。”
首輔、大宗正起身退了下去。
戴權(quán)也站了起來，隻剩孔慶祥還跪在那裏。
永昌帝看了看他，說道：“等風(fēng)聲過去了，朕先升你為南鎮(zhèn)撫司指揮僉事，至於爵位的事急不得，要慢慢來。”
孔慶祥大聲答道：“謝陛下天恩！”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這才爬起來，退了下去。
永昌帝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戴權(quán)：“去告訴太子，明兒的祭天大典不能缺席。”
戴權(quán)猶豫了，低聲說道：“按規(guī)矩，參加祭天大典須在醜時末起床，這麼冷的天，太子殿下的身子”
永昌帝手一抬：“他一巴掌能打得老二倒退好幾步，哪裏像是個久病之人！”
戴權(quán)還有何話說，隻得答道：“是。”躬身退了下去。
永昌帝望了望戴權(quán)遠去的背影，又轉(zhuǎn)望向翊坤宮方向，自言自語地：“希望老二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吧”
“乓啷”一聲，茶碗砸在磚地上，碎片四濺！
太上皇使勁地拍著書案：“該死的小畜生，竟敢壞朕的方略！”
夏守忠苦笑了一下，誰也沒想到孔慶祥會大義滅親，將二房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給抖出來。
“哼”了一聲，太上皇：“他不是想磨磨老二的脾性兒麼，朕就給他添一把火”說著朝夏守忠招了招手。
夏守忠把頭湊了過去。
太上皇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夏守忠眼中閃過一抹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