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眾人用罷了早飯,便聚集在廳堂之中,隻覺前所未有的煎熬,短短一上午,好像比一年還要漫長。
將近午時,一輛白棚黑紗的馬車駛進城中,一人趕車,兩人執幡,兩人吹奏哀樂跟在兩側,這五人盡是身著素衣,從頭一直白到腳下,白得叫人發毛,若是細細看去,就會發現,不論是馬鞭,幡桿,亦或笙笛,皆是泛著金屬光澤,顯然乃是特殊兵刃。
沒出正月便是年,此時梁泉縣中,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這一行人顯得格外紮眼,不少百姓一路跟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而這五人卻毫無所覺,四肢僵直,沿著十字大街一直來到錢莊正門口,馬車將將停住,正好更綁聲響動,午時到了。
奉命守在門口的小廝不敢耽擱,趕忙進去通報,眾人走出大門,看到這幅景象,也不由心頭打鼓。
賈英雄道:“你們是幽冥教麼?”
左手執幡的那人並不作答,掀開車簾,示意眾人上車。
甄秀才和正心一左一右拉著賈英雄的袖子,一般的淚眼滂沱。
“妹夫,你可一定要把我妹子,你媳婦帶迴來!”
“我知道了!
“大侄子,你可千萬要活著啊,咱們還要做夠了好事,返迴清風觀呢!”
“你放心!
魏勝等人雖不言語,關切之情卻溢於言表,默然拱手。
賈英雄點頭,第一個登上馬車。
這也是昨晚眾人商量的結果,因為在邱韻等人看來,賈英雄修煉過解毒功法,幽冥教人又曆來行事歹毒,因此,一路上不管遇到什麼,都要他第一個上前。
賈英雄掀開車簾,車廂寬大,溫暖,隱隱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車廂後麵垂著一道黑簾,兩側是兩排座椅,上麵鋪著厚厚的氈墊,柔軟舒適,他正要坐下,冷不防黑臉後傳出一道古怪的聲音,“桀桀,你來了!”
賈英雄嚇得一激靈,伸手扯開黑簾,更是駭得“媽呀”一聲,連著退了三步,好懸沒一屁股坐在地上,隻見一人盤膝而坐,渾身上下罩著一件肥大白袍,臉上還帶著一張青麵獠牙的麵具,赫然正是幽冥樂使。
心遠等人聽到聲響,各自掠進車廂之中,全神戒備,看定樂使。
賈英雄喘了幾口粗氣,暗惱道:“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
幽冥歡使桀桀怪笑,從懷裏取出六條黑紗巾,遞過來,道:“蒙住眼睛!
“不蒙行不行?”賈英雄道。
“可以!庇内g使道。
“那就替咱們幽冥教省六塊布吧,這年景,誰的手頭也不寬綽。”賈英雄道。
幽冥歡使緩緩閉上眼睛,既不催促眾人蒙眼,也不下令啟程,意思卻很明確,若是賈英雄等人不將眼睛蒙上,馬車就絕不會啟動。
到了這個時候,也隻能任人擺布,眾人對視一眼,各自用黑紗蒙住眼睛。
幽冥歡使道:“啟程。”
馬車緩緩啟動,向南門行去。
一路上,馬車行駛得極為緩緩,每兩個時辰便停下一次,開始的時候,眾人還能大略分辨方向,可一天下來,也就隻能聽之任之了,再加上前途兇險莫測,心中不免焦躁。
掌燈時分,馬車又一次停住,幽冥歡使道:“解下黑紗吧,今晚在這裏休息。”
眾人解開黑紗,出離車廂,發現這裏是一處山坳,麵前一座農家小院,周圍盡是枯敗凋零的樹木,枝枝叉叉,月光透過,落下斑駁的樹影,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進入院中,幽冥教眾既不生火燒水煮飯,也不互相交談,從車上取下攜帶的清水,幹糧分給眾人。
賈英雄責無旁貸成了小白鼠,第一個喝水,吃幹糧,感覺體內並無異常,才示意眾人可以放心食用。
吃喝完畢,眾人便在客廳靜坐調息,心遠等人自小在門派中修煉,對這種情形早就習以為常,可賈英雄好動不好靜,最是受不得這種氣氛,與心遠等人聊了幾句,見這些人隻是敷衍,甚覺無趣,索性拖著椅子來到幽冥樂使身邊,肩膀挨著肩膀坐著,“咱們什麼時候能到你們老巢?”
“後日午時!睒肥沟馈
“這幾天咱們都要這麼過?”賈英雄又道。
“對!庇内g使道。
“你進幽冥教多久了?”
樂使不再言語。
“你叫什麼名字?能不能把麵具摘下來,叫我看看你什麼樣子?”
“你平時也不喜歡說話麼,會不會覺得無聊?”
樂使身子一顫,似已瀕臨暴起的邊緣。
賈英雄也不管人家愛不愛搭理他,自顧自說下去,“說實話,這種日子,要是換成我,一天也受不了,對了,你們幽冥教的人吃肉麼?”
“你們幽冥教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什麼特產?等我們迴來的時候,也好帶迴一些!
“你們幽冥教裏有沒有女弟子?”
“你們教主是公的,還是母的,多大歲數,好相處不,結婚沒有,有沒有孩子?”
“我看你這人好像不怎麼愛說話,這樣不好,人總是會有煩心的時候,在心中憋悶得久了,說不定就會生病,就算不生病,對功力的精進也絕對會有影響;算了,我看你也不願意說,這樣吧,我開個頭,先把我的煩心事說出來你聽聽,好不好,那一年我七歲,剛上一年級······”
“哇呀呀!小子,你給我閉嘴!”幽冥樂使陡然一聲爆喝,雙目血紅,似要擇人而嗜。
“不愛聽就不聽,你叫喚什麼,怎麼,還要咬人啊!”賈英雄撇了撇嘴道。
這一路上,他可是想得明白了,自己這些人別管是做客,還是送死,總之是被幽冥教主請去,樂使無論如何也不敢傷害自己,因此,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邱韻一雙明眸緩緩睜開,輕聲道:“你過來!
賈爺生來膽氣豪,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邱韻怕到骨子裏,眨眼間擠出笑容,幾步走過去,道:“師叔有什麼吩咐?”
“你初入江湖,對江湖事跡所知不多,師叔給你講講江湖上的事情,你願意聽麼?”邱韻的聲音平和,在這寒冷漆黑的夜色中,就宛如一團篝火,給人以溫暖,光明。
賈英雄一愣,邱韻曆來惜字如金,怎麼今天願意給自己講故事,莫不是這婆娘也害怕了?不過,無論如何,有人聊天,總強過一個人無聊,忙點頭道:“師叔請講!
“好!鼻耥嶞c點頭,道:“你可聽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六葉蓮花門麼?”
賈英雄搖頭。
“這個門派有一門絕學名為六葉蓮花掌,一葉一步,一步一蓮花,專打人體七十二處要穴,可說是獨步武林。”
“獨步武林?我怎麼沒聽說過?”在清風觀之時,賈英雄偶爾也聽張真奇提及江湖中的各種絕學,卻從沒說過這六葉蓮花掌,不由疑惑。
“那是因為這個門派雖然名噪一時,可立派前後不過十餘年,更是在二十多年前,被人一夜之間滅門了!”邱韻道。
“這麼慘!”說著,賈英雄撓撓頭,道:“師叔,這話不對,既然這六葉蓮花掌獨步武林,又怎麼被人滅門呢?”
此時,心遠等人也從入定中醒來。
心遠皺眉道:“邱師妹,這件事情我也聽師長提起過,隻是極為籠統,其中情形究竟如何?”
邱韻輕輕歎了口氣,道:“這場災禍乃是起於蕭牆之內,還與一場婚事有關。”
眾人隻顧關注邱韻,誰也沒有留意,幽冥樂使眼中的痛苦神色。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賈英雄催促道:“師叔,你快說說,到底怎麼迴事?”
“當時蓮花門的掌門名苗行,他座下三名弟子,皆是一時俊傑,尤其二弟子胡青平,更是天資極佳,不過三十歲出頭,便是神覺初生頂峰修為,不在其師之下,那時候,主動上門求親者不在少數,大弟子姚海與三弟子孫曾山皆已婚娶,隻有這二弟子胡青平始終孤身一人,苗行愛徒心切,不願愛徒孤獨終老,一日,將胡青平招至麵前,詢問他緣由······”
賈英雄心中一動,道:“莫不是這胡青平喜歡男人?”
邱韻臉色忽然變得古怪之極,uu看書 ww.uukanhu 看向賈英雄,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要不,他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一直不結婚?”賈英雄道。
“那是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師姑,也就是苗行的妹妹苗巧雲!”邱韻道。
“。俊辟Z英雄一驚,道:“這也太離譜了吧?”
“確實離譜,他怎能喜歡上自己的師姑!”夏侯左道。
夏侯右也跟著點頭。
賈英雄擺手道:“愛上師姑還是小事,我覺得主要問題在於,兩人的歲數得相差多少?這小子口味夠重的!”說著,他嘿嘿怪笑。
夏侯兄弟,唐風也跟著壞笑。
邱韻掃了惡趣味的三人一眼,瓊鼻微微一皺,道:“據說,苗行兄妹二人年紀相差近二十歲,苗巧雲當時亦不過三十出頭,與胡青平相仿!
“哦!辟Z英雄點頭,繼續展開聯想,道:“難道是苗巧雲當時已經嫁人?”
“胡青平自小跟隨苗行習武,也是自小與苗巧雲相識,兩人早已芳心暗許,怎會嫁人!”邱韻道。
賈英雄道:“這不是挺好麼?兩人結婚不就得了!”
眾人齊齊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定賈英雄,方才聽他說“愛上師姑還是小事”,以為他在開玩笑,此時見他的神態,不似玩笑,也認真起來。
夏侯左道:“你真沒覺得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