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議事殿”中變得沉寂一片,四下的氛圍愈發微妙凝重,正中的燃香僅剩下不足三寸,就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截長長的香灰無聲斷裂,散落在銅爐中。
上首六名“大修士”雙目低垂,眼觀掌心,正襟危坐,臉上俱是無喜無悲。
底下的眾多元嬰修士卻難以按捺,無不露出期盼之色,董笑塵先前尚屬十分篤定,此刻也不禁皺起眉頭,神情陰晴不定。
既是生死之鬥,注定僅有一人生還。如若超過一炷香的時限,勝者依舊喪失探尋機緣的資格,南仲身為第一“大修士”,自然言出必行。
焦急等待之際,時光顯得尤為漫長、難捱,“議事殿”內沉悶乏味,枯燥單調至極。眾人的神識俱已放開,暗自凝神探察,方圓數裏之內,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絕難以逃脫。
“咦......”
剎那間,眾人幾乎同時有所感知,一齊望向大殿入口。
“沙......沙......沙......”
一道黑色身影緩步而入,麵無表情,麵對四周各式各樣的目光,絲毫不加理會,不慌不忙來到白失軒等人身邊,自儲物戒中取出蒲團,一言不發,垂目而坐,周身的濃烈殺氣尚未褪盡。
“唿......”
白失軒、聞人長木當即麵露喜色,長長鬆了一口氣,餘下之人則是驚懼交加,暗中傳音竊議。一片輕微的騷亂中,誰都不曾留意到,人群中的董笑塵暗暗點了點頭,望向餘躍的目光顯然與眾不同。
六名“大修士”端坐上首,頓時神情各異,瞬息劇變。
“事不關己,言多必失,兩不相幫,方為上策!”
臨時結盟的三方相互對視了一眼,微微低下頭,視而不見。
南仲的眼眸中浮現一絲失望,轉眼又一閃而過。
季羅花雙手不由一緊,細察之下,居然還在微微抖動。
樂盈臺異常欣喜,卻裝作若無其事,端起麵前的玉杯,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嘴角綻開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
“餘道友如此憂心忡忡,不知察覺有何不妥之處?”
自古好事多磨,“擎幹妙閣”一行堪稱詭異血腥,波折橫生,好在各方達成了一致。歸來之後,一行人再度聚首樂盈臺的洞府,私下秘議。
“毋需晉階化神之境,徑直可入上位界麵,無人不怦然心動!”
餘躍將蘇儀一舉斬殺,技驚四座,始終毫無半分欣喜之色,反而顯得焦慮不安。
“《太古驛》乃是魔門寶物,修真功法本無正邪之分,但既是取巧偷越上界,勢必要付出相應代價,真正知曉內情者唯有季大修士,不得不令人心生忐忑。”
凡事有得有失,眾人自然有所戒備,及至聞聽餘躍的一番推測,如是不幸被言中,事態之嚴峻兇險,將遠遠超出預估,不得不加倍小心謹慎。
“依餘道友之見,上古遺寶難不成是子虛烏有?”
不久之前,兩位頂級“大修士”當眾信誓旦旦,言猶在耳,所謂的一場曠世大機緣,原來不啻於一張催命符,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嘿嘿......那倒也不盡然!半真半假,最能混淆視聽。”
眼見白失軒等三人大驚失色,餘躍勉力笑了笑,微微搖頭。
“公然所言之事,自然句句屬實,否則瞞不過樂大修士的如炬法眼!”
雖然沒有誤入騙局之虞,白失軒等三人猛然醒悟,不再似先前一般心癢難耐,逐漸有些搖擺不定,最終將目光投向了樂盈臺,靜候定奪。
“餘道友所言不無道理。烙下神識印記,驅使同道,乃魔道奴役修士的慣用伎倆,仙道無不談虎色變。”
樂盈臺微微一揚眉角,隱晦地瞟了餘躍一眼。
“迴想餘道友無端屢遭打壓,本座甚至大膽推測,擎幹妙閣與鳴幽司或許沆瀣一氣,此行前往,無疑與虎為謀!”
幽幽歎了口氣,樂盈臺眼波轉動,看了看眾人。
“大限來臨之前,一舉晉升化神境界,本座尚且毫無把握,何況他人?如今有捷徑在前,縱使明知危機重重,兇吉難測,任誰都會舍命一搏!”
白失軒、董笑塵兩人壽元耗費過半,自然深有同感。一旦重寶、巨利驅使之下,早已無暇顧及其他。修為達到元嬰六層巔峰的修士,都不是泛泛之輩,無論身陷何種境地,自認有足以應付之能。
“南、季兩位大修士探尋、破除外圍的隱匿陣法,足足花費了近百年光陰,還曾一度陷落其中。若要最終找到《太古驛》,務必四路人馬實力相仿,同時攻擊核心守護大陣。”
樂盈臺把持著一方修真福地,擁躉眾多,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有著萬般的無奈與煩憂,稍有一個不慎,便會掉落萬劫不複的深淵,在仙道從此沒有立足之地。
“倘若罔吾山一脈斷然拒絕,uu看書 w.kash 不單會禍起蕭牆,門下離心離德,大陸仙道也勢必群起而攻之!”
世間之“陰謀”,固然防不勝防。殊不知,“陽謀”往往更為可怕百倍,令人頓生有心無力之感,明知是刀山火海,也隻得咬牙跳下!
“嘶......這可如何是好?即便最終徹查真相,又豈可扭轉乾坤?”
“前門兇狼當道,後門惡虎封路,避無可避,死路一條!”
白失軒三人聞聽之後,當即心亂如麻,不約而同望向一直沉思的餘躍。
彼此相處日久,樂盈臺、餘躍暗中眉目傳情,早已被三人洞察,往日不過是裝聾作啞而已。眼下正值束手無措之際,最終定奪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嘿嘿......既是火中取栗,自然要算上餘某一份!”
察覺到四周期盼的眼神,餘躍再三權衡之後,似乎已然擬定了腹案,緩緩抬起頭來,神態略顯輕鬆。
“咯咯......罔悟山一脈雖行事低調,卻絕非遜人一籌!”
眼見餘躍果斷力挺此事,且不失通盤的考量,樂盈臺當即淺笑如花,油然而生爭雄之心,暫時驅散了洞府中的陰霾與消沉。
萬一“罔吾山”一行遭遇不測,就算餘躍滯留固守,暫時得以獨善其身,唇亡齒寒之下,日後的處境可想而知,被斬殺也僅是早晚的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