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福伯和薛十娘帶來的第一手情報,雲綾對於出兵關中也有了更大的把握。
送走這對父女後,她當即讓楚筠請了杜進用、諸葛琮前來議事。
杜進用和諸葛琮是她身邊目下唯二的智囊,她雖對出兵已有大致謀劃,但其中細節還是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不多時,二人便到,見禮畢,雲綾當即說道:“叛軍急攻長安,而偽帝強征百姓守城,身側又有魔門奸細,隻恐長安難守。我意在長安失陷前出儻駱道,屯兵眉縣以觀形勢,兩位以為如何?”
聞言,杜進用與諸葛琮皆是默默盤算,並未立時迴話。
雲綾也不急,自顧自斟茶潤唇,舉止從容。
半晌,杜進用看了諸葛琮一眼,見其仍在思索,這才開口道:“大都督所謀自是穩妥,不過聽聞唐國公率西域諸國聯軍屯兵靈武,何不聯絡一二,相約用兵?屆時南北夾擊,當可保長安不失。”
話音落下,諸葛琮亦開口道:“大都督,屬下以為杜尚書所言甚是。長安,帝都也,若然失陷隻恐四方震蕩,不利官軍平叛。”
上首,雲綾卻是緩緩放下送到唇邊的茶杯,幽幽道:“長安,本將不欲保之。”
聞言,杜進用與諸葛琮俱是心中一震,相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驚之色。
如今偽魏雖在急攻長安,然長安做為帝都,城防何其堅固,又有數萬乃是十數萬兵馬守衛,偽魏輕易不能得手。
即便城中有魔門奸細在,但觀其所行,未必就與姚天君是一條心。
此等情況下,若雲綾與韓元讓一同用兵,南北夾擊之下必可保長安無虞。
他們想不明白,雲綾為何要放棄長安?
看出了二人眼底的震驚,雲綾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淡淡道:“長安城破,姚天君為了邀買人心必不會為難百姓,受傷最深的隻會是那偽帝。同時,丁霓裳不管願不願意都不得不浮出水麵。如此,我再與唐國公兵圍長安,正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聞言,杜進用仍是麵帶隱憂,而諸葛琮卻是眼神一亮,撫掌笑道:“大都督原是想請君入甕!”
“正是!”雲綾頷首笑道,隨即看向杜進用,又道:“杜尚書可是擔心南方不穩?”
杜進用迎上雲綾的目光,凝眉頷首,雖未說話,但意思已很明顯。
見此,雲綾當即笑道:“益州自不必說,我已請了家師前往揚州聯絡誌士,又書信一封送往鹿門山範師父處,相信有他們在,荊、揚二州短時間內出不了事。隻消我等及時收複長安,自可震懾四方宵小。”
聞得雲綾已有安排,杜進用細細一想,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暗道雲綾思慮之周詳。
公孫玉瑤不單是明玉樓樓主,更是公孫家大小姐,背後是五大宗師之一的燕國公和手掌兵權的雲綾,穩定揚州當不成問題。
而荊州就更不用說了,或許杜進用比雲綾更能體會澄心書齋的能量。
於是,杜進用當即拱了拱手,表示再無異議。
另一邊,在雲綾與杜進用解釋之時,諸葛琮一直在思考出兵之事。
此時他也有了大致的想法,當即拱手道:“大都督,若要坐視叛軍與偽帝相爭,那麼停駐眉縣之軍便不可太多,否則怕是會嚇退叛軍。”
雲綾微微頷首表示同意,隨即又抬了抬下頜示意諸葛琮說下去。
諸葛琮見了,垂眸理了理思路,這才將心中謀劃道出。
如今漢中有益州精兵七萬,梁州整編的新軍三萬,這也是雲綾打算北上平叛的全部兵力。
按諸葛琮的謀劃,可以兩萬精兵出儻駱道屯駐眉縣,其餘兵馬分走子午道和褒斜道,伏於穀口不出。
如此,既能第一時間兵進長安,也不至於讓叛軍放不開手腳。
同時,還當遣使聯絡唐國公韓元讓。
西域諸國聯軍雖有十萬之眾,然戰力幾何殊為難料,應及時掌握其中詳情才成。
雲綾聽罷,原本謀劃的雛形也漸漸豐滿起來,於是她又看向了杜進用。
杜進用垂眸消化著諸葛琮所言,感受到目光的注視,他這才抬眼看向雲綾,將方才所想道出。
在他看來,諸葛琮所謀可謂穩妥。
不過,他還想補充一點,那便是子午道方麵。
子午關有三萬玉麟衛和萬餘潼關敗兵,又有數員良將鎮守,別說五萬叛軍,便是十萬也難有作為。
故而,彥知節領兵屯於關下,說是攻打,實為監視。
既然要派兵伏於子午道,何不設法將彥知節這五萬人吃掉?
杜進用的謀劃也很簡單,以精兵伏於關後,令子午關佯作不敵南撤,彥知節未必願意放過玉麟衛這塊肥肉。
隻要彥知節追出來,伏兵盡起,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即便彥知節不追,子午關內也可布下後手,趁其得勝鬆懈之機夜襲奪關,同樣能重創其部。
雲綾聽罷,頓時眼前一亮,難掩激動地起身在堂前來迴踱步,一麵仔細思量杜進用所言的可行性。
越想她越激動,忽地腳步一頓,笑道:“此計甚妙!何人可以領兵?”
聞言,杜進用與諸葛琮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李思道!”
李思道久駐漢中,為梁州都尉,對梁州地理了如指掌,沒人比他更清楚子午道何處可以藏兵。
雲綾也很快想到了這一層,當即頷首道:“確乎是他,可教彥知節無路可逃!”
於是,三人又商議了一番細節,很快諸將便被召到大都督府聽令。
令李思道為將,王憲為副,起三萬梁州軍入子午道設伏。
令郭繼克為將,莫言之為副,領本部兵馬三萬並趙泰、趙用節所部兩萬,伏於褒斜道口待命。
雲綾則親率中軍兩萬出儻駱道,屯兵眉縣,以觀形勢。
同時,遣杜進用奔赴靈武聯絡唐國公韓元讓,並親自查探西域諸國聯軍實情。
又遣諸葛琮親赴子午關拜見公孫安世,將一應謀劃通稟,請其配合用兵。
吩咐已畢,雲綾立於堂上,視線掃過堂下諸將,朗聲道:“諸君,前方縱有千險,為家國計,雲綾拜托了!”
聞言,諸將齊齊起身,躬身抱拳道:“敢不用命!”
待諸將散去各自準備出兵事宜,雲綾迴到後院喚出了一直藏身暗處的桃夭。
“方才好生威風,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那般正經威嚴的模樣哩!”
桃夭抹去兜帽,一張嬌俏的小臉此刻正笑盈盈地看來。
雲綾卻無心與她多言,隻吩咐道:“此番出兵,影衛可能保證大軍動向不為姚天君察知?”
聞言,桃夭神情一肅,抱拳道:“必能如您所願!”
雲綾頷首,轉眼看向桃夭,鄭重道:“保重!”
桃夭當即神色一鬆,笑道:“放心,我還想繼續跟著你呢,可不會輕易就死了!屬下告退!”
話落,桃夭已從原地消失,也不知藏去了哪裏。
雲綾定定地看著桃夭消失的地方,半晌方才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她的擔心不是沒理由的。
姚天君乃是魔門玄天宮宮主,手底下修為高強者不知凡幾,刺探情報之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影衛要保證大軍動向不會提前泄露,少不得要與這些人做過一場。
情報之爭,曆來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即便再擔心,有些事也是必須要做的,桃夭既然是這條線上的,雲綾也隻能道一句“保重”了。
天佑二十八年,十月,漢中初雪。
雲綾率大軍開拔,正式出兵關中。
這不是一個用兵的好時節,卻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雲綾拜別了舅母、二師姐等親朋,領軍直奔儻駱道,一頭紮進了茫茫秦嶺之中。
於此同時,關中大雪,長安戰事稍歇,偽帝傅明仁獲得了喘息之機。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
經過一個月的艱難行軍,雲綾遣顧廷、公孫瑜襲破穀口千餘監視的偽魏軍,旋即大軍出山,搶占眉縣。
姚天君聞報,先是一驚,旋即得知雲綾所部至多兩萬兵馬,心下稍安。
張迎秋嗬嗬一笑,搖頭道:“必是天寒地凍,公孫雲綾強自出兵,補給不暢,故而兵少。”
姚天君亦是頷首,淡淡道:“雖如此,卻也不可不防,便勞先生引兵屯駐周至與之相持,待孤破了長安再去與她計較!”
“敢不從命!”
是日,張迎秋引兵萬人冒雪進駐周至,修繕城防,以備雲綾。
與此同時,彥知節屯兵子午關下,接連幾次試探後發覺子午關內抵抗日益衰弱,心中頓時一喜。
他自忖必是周帝出走使得關內士氣低落,將無鬥誌,兵無戰心。
於是,彥知節一改方略,連日發起猛攻,擺出一副誓破關城的架勢,更命人以箭矢將勸降信射入關內。
幾日裏,關內抵抗愈發孱弱,彥知節所部幾度登上城牆。
奈何每到危急之時,公孫安世必然親自登城督戰,教守軍士氣一振。
更有那公孫雲絛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亂軍叢中每每都能出其不意擊斃先登將校。
如此反複,子午關搖搖欲墜,卻就是每到最後都教彥知節功虧一簣。
子午關就如同一塊香噴噴的肥肉,吊在那裏,彥知節每次剛一嚐到葷腥便又移走,教他欲罷不能。
終於,某一日,彥知節親操刀盾率兵登城,守軍稍作抵抗便潰退而去。
彥知節大喜,當即打開關門引大軍入關,旋即便見公孫安世、褚懷亮等人被親兵護送著南逃。
大功就在眼前,彥知節哪裏能忍,當即喊道:“兒郎們,建功立業便在今日!隨本將追!”
於是,彥知節親引大軍追入子午道,始終能望見公孫安世等人卻就是追不上。
不知不覺,已追出三十多裏,來到了一處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