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yún)蔽月,正宜劫營。
公孫安世與李懷仁站在南麵山崗上,看著遠處摸黑而來的大片黑影,默然無言。
半晌,李懷仁方才感歎道:“小小姐當真敏銳,叛軍果然劫營來了!”
公孫安世微微頷首,並未說話,隻捋了捋胡須,一時神情莫名,有欣慰,亦有感歎。
眼見黑影接近大營所在,這時雲(yún)絛從後方趕來,抱拳道:“師伯,大營各處均已準備妥當!”
聞言,公孫安世擺了擺手,徐徐道:“知道了,讓各部偃旗息鼓,絕不可暴露了行藏。”
“是,師伯!”
片刻後,好戲開鑼!
隻見潏水大營外火光燃起,一時間戰(zhàn)馬嘶鳴,喊殺震天。
不多時,火光闖入大營,而後迅速分作數(shù)股向大營各處殺出。
一時間,各種吆喝聲響徹四野,那漫天的焰火直將天空染得血紅一片。
彥從武、彥從勳、彥從皋各領一軍深入大營,一路放火唿喝,卻不見遇上多少抵抗。
在三人之後,姚天君率三千黑龍衛(wèi)堵住營門,列陣以待,張迎秋則跟在一旁不時說著些什麼。
良久,整個潏水大營已是烈焰滔天,灼熱的氣浪讓姚天君也不由微微皺眉。
這時,張迎秋催馬上前,拱手道:“大王,如此大火公孫安世等人隻怕已然潰逃,該收兵了,若是等公孫雲(yún)綾支援過來,隻怕又是一場惡戰(zhàn)。”
姚天君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隻得頷首示意鳴金收兵。
金鳴聲響起,不多時彥家三兄弟便各自領了兵馬趕來營門匯合,也帶來了一個意外之喜。
卻是彥從皋一路衝到後營,正遇上褚懷亮欲押解俘虜撤離,雙方自是好一通廝殺。
褚懷亮兵少,抵擋不住,隻得棄了一眾俘虜引敗兵潰逃而去。
彥從皋還欲追擊,卻在俘虜中聞得父親彥知節(jié)的唿喊,心下大喜,趕忙將人放出了檻車。
彥知節(jié)能被救迴來,姚天君是很滿意的,畢竟是他麾下少有的能獨當一麵的大將。
於是,他也按下了心中的一絲狐疑,當即領兵撤出大營,心滿意足地迴了長安城。
山崗上,褚懷亮帶著一身黑灰和血汙快步而來,衝公孫安世抱拳道:“家主,事情已經(jīng)辦妥!有彥知節(jié)這份大禮,想來姚天君當不會懷疑。”
聞言,公孫安世、李懷仁俱是一樂,三人一時皆大笑出聲。
片刻後,公孫安世止住笑聲,頷首道:“行了,今夜這場大戲也算演完了,咱們還是快些去與王爾山會合吧。”
“是!”
卻說姚天君等人以為得計,迴城後也不歇息,再次聚到一處商議後續(xù)的行動。
有了今夜這場勝利,姚天君一時信心高漲,看著堂下眾人笑道:“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今夜過後,想來那公孫雲(yún)綾該要為糧道頭疼了。孤欲拿這糧道做文章,諸位可有什麼良策?”
聞言,張迎秋率先起身道:“大王,今夜我等雖毀了潏水大營,然而從各部匯報的戰(zhàn)果來看並未殺傷多少敵軍。三五日後,公孫安世等人必定卷土重來,不得不防啊。”
話音落下,剛剛被救迴的彥知節(jié)亦抱拳說道:“大王,末將受困敵營,倒也探得些消息,正欲稟告大王知曉!”
“哦?孤的虎威大將軍果然忠勤,快快道來!”
“大王,臣探得公孫雲(yún)綾為救長安乃是倉促出兵,軍中糧草本就不豐,又接納了公孫安世數(shù)萬大軍。今日晌午臣還聽到軍中士卒抱怨飯食分量大減,隻怕其軍中糧草已然短缺。”
彥知節(jié)話音未落,那邊廂張迎秋已是急切出聲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彥知節(jié)頷首,神色極為肯定。
見此,張迎秋麵露喜色,衝姚天君拱手道:“大王,公孫雲(yún)綾安營於灞水,本是為了聯(lián)絡藍田、渭南兩軍,亦是阻斷我軍東歸之路!軍中乏糧,扼守糧道的潏水大營又被襲破,其必然再次移營城南以固糧道,大王正可半途擊之,必獲全勝!”
聞言,姚天君麵露喜色,頷首道:“張相所言極是!諸位下去後當廣布偵騎,嚴密監(jiān)視灞水大營的動向,隨時準備出擊!”
“喏!”
翌日,事情果如張迎秋預料那般,一大早解無憂便來稟報灞水大營有了動靜。
長安東郊,一支兩萬人的大軍逶迤前行,呈一字長蛇狀沿著龍首渠向南而行。
雲(yún)綾手搭涼棚望了望前方的地勢,隻見其地乃是兩山間的河穀,山雖不高,卻勝在林深草密。
這時,一旁燕十七適時說道:“姑娘,前方便是龍首堰,左側(cè)為白鹿原,右側(cè)為少陵原,登上少陵原便能望見長安城牆。”
聞言,雲(yún)綾眸子一凝,悄聲道:“影衛(wèi)可有消息傳來?”
燕十七不答,隻微微頷首,目光向少陵原方向瞥去。
見此,雲(yún)綾頓時心中有數(shù),隻見其紅唇翕動,卻無半點聲音傳出,使的正是那傳音入密之法。
待其恢複如常,燕十七點頭示意明白,旋即放慢速度悄無聲息地脫離了隊伍。
大軍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抵達龍首堰所在。
時值正午,難得暖陽高照,雲(yún)綾便令大軍就地休息,用過幹糧後再行出發(fā)。
沒人注意到的是,雲(yún)綾在下令休息時曾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少陵原方向,嘴角還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那邊的林子中有一道人影正向原上飛掠而去,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雲(yún)綾接過親衛(wèi)遞來的熱水喝了一口,隨即就著熱水啃起了一隻饃饃,看樣子吃得還挺香。
她解決了一個,正準備拿起第二個時,忽聞少陵原上連珠炮響,立時喊殺聲四起,偽魏伏兵盡出,直往原下殺來。
見此,雲(yún)綾趕忙收起饃饃,旋即翻身上馬,提氣高唿道:“休要慌張,結(jié)陣!”
話音未落,那邊廂燕十六已率親軍和陌刀營將雲(yún)綾圍在垓心,結(jié)作圓陣自守。
外圍,龐萬春、錢聚各領所部沿河布陣,為大軍左右兩翼,刀盾在前,長矛居中,而弓弩已然開始射擊。
他們麵前這條河乃是滻水上遊,並不算深,趟水而過不難。
是以,雲(yún)綾麾下雖是反應迅速,卻也未能阻止偽魏兵馬渡河。
少頃,兩軍交鋒,頓時刀兵四起,喊殺不絕。
隻見彥從皋一馬當先殺入龐萬春軍陣,左衝右突竟生生破開層層阻截,為身後大軍開出了一條血路。
另一邊,彥從勳奮勇當先殺入了錢聚軍陣,亦是好一通衝殺,攪得軍陣人仰馬翻。
當中領兵之人乃是彥知節(jié),其有心報複被俘之辱,揮舞著戰(zhàn)刀直衝雲(yún)綾而來。
彥從武緊隨彥知節(jié)身側(cè),亦是催馬舞槊,氣勢如虹。
雲(yún)綾穩(wěn)居中軍下達軍令,一麵觀望戰(zhàn)場局勢,麵上全無猝然遇伏的慌張。
這一切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從昨夜?jié)埶鬆I開始,她就在有意引誘姚天君出城。
唯一出乎預料的是,姚天君來的人少了些,一眼望去至多不過兩三萬人而已,這可遠遠沒達到她的預期。
莫非是姚天君見她兵少,故而未出大軍?
正思量間,她忽聞一聲怒喝,抬眼看去,卻不知何時彥知節(jié)竟突破了外圍阻截殺到近前,正被燕十六截住廝殺。
而另一邊,彥從武亦拍馬向其父靠攏,似是欲合力拿下燕十六再圖其他。
見此,雲(yún)綾哪能教燕十六獨自對敵,當即清喝一聲拍馬出戰(zhàn),直奔彥從武而去。
霎時間,漫天槍影帶著無匹威勢罩向彥從武周身,虛虛實實,直教人眼花繚亂。
彥從武雖知雲(yún)綾修為了得,卻自問馬上功夫不輸於人,當即揮槊應戰(zhàn),欲與雲(yún)綾一較高下。
未曾想,甫一交手,他便覺一股巨力順著槊桿傳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險些便要握不住兵刃。
不待彥從武變招,雲(yún)綾當即順著力道一撥一點,便教前者中門大開,槍尖直取其胸膛要害。
彥從武頓覺汗毛倒豎,不及多想,翻身躲避,腳下一鬆竟直接跌落馬下。
他爬起身來,也顧不得重新上馬,轉(zhuǎn)身便往外逃去,欲躲入自家兵卒之中脫身。
雲(yún)綾勒馬迴身,正欲去追,斜刺裏倏地破空聲起,卻是彥知節(jié)見兒子有難舍了燕十六趕來救援。
“當啷”一聲巨響,雲(yún)綾橫槍一掃,正磕在刀鋒之上,旋即真氣一吐將之逼退,再去看時,哪裏還有彥從武的影子。
她心下著惱,當即喝道:“十六,專心指揮軍陣,此獠姑娘我收下了!”
說罷,不待燕十六迴話,她已催馬趕上彥知節(jié),抬手便是殺招,當真是槍出如龍,殺意凜然。
彥知節(jié)自恃勇武,又見此前闖出的口子正被自家兵卒不斷拓寬,安心之下便與雲(yún)綾爭鬥起來。
一時間,二人刀槍並舉,轉(zhuǎn)馬廝殺。
雲(yún)綾雖仗著修為占據(jù)上風,然彥知節(jié)沙場經(jīng)驗更見豐富,一時倒也不露敗象。
這邊主將殺得難解難分,外圍龐萬春、錢聚亦與彥從皋、彥從勳鬥得難分難解。
彥從皋人稱“彥金刀”,手中一桿六十斤大刀使來勢大力沉,手下無有一合之敵。
龐萬春見其攪弄軍陣,當即提著關刀殺將過去。
二人均是大開大合的路子,鬥罷三十餘合竟是難分勝負。
另一邊,彥從勳就要遜色許多了。
錢聚不擅馬戰(zhàn),卻仗著身法圍住彥從勳廝殺,手中一對銅錘力若開山,每每震得彥從勳身形不穩(wěn),幾欲從馬上跌落。
鬥罷十餘合,彥從勳一個不慎被震落馬下,不得不與錢聚展開步戰(zhàn),愈發(fā)不是對手。
危急之時,卻是其副將趕到,二人圍住錢聚廝殺,這才堪堪戰(zhàn)了個平手。
兩軍大將皆在捉對廝殺,戰(zhàn)場也不可避免地愈發(fā)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