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坐落於漳水南岸,緊扼太行山脈滏口陘出口,與漳水北岸的臨漳城共同構成了鄴城的外圍防線。
其雖不能直接阻斷敵軍兵臨鄴城,卻能順漳水而下不斷襲擾敵軍糧道。
故而,欲破鄴城,不得不先破平陽、臨漳二城。
傅明洮於四月初北伐,四月下旬兵臨平陽,至六月不能克,兵疲將怠,又聞長安生變,遂暫歇兵戈以觀形勢。
姚天君親鎮平陽,亦聞長安有變,雲綾欲班師還朝,故而輕減了太行山方向的偵查,安心對付傅明洮的攻勢。
殊不知,雲綾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率本部兩萬精銳進抵滏口陘出口。
山間密林,兩萬人隱於其間,不生明火,不立營帳,戰馬封口裹蹄,人皆席地而坐,寂靜無聲。
倏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少人頓時警覺,將手伸向了放在身邊的兵器。
待看清來人,這些人才緩緩收迴了手,重新安靜地坐在原地。
來人是外出偵查的燕十七,而她身後還跟著個高壯的漢子,一臉絡腮胡,瞧著便不是個好相與的。
燕十七領著漢子一路來到雲綾跟前,不待介紹,那漢子已抱拳一拜:“劉筠光見過公孫姑娘!”
雲綾麵帶笑意,起身自然地拍了拍劉筠光的膀子,笑道:“大個子,當真好久不見哩!”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唿,劉筠光不由心底熨帖,卻也知時不我待,當即顧不得敘舊,開口道:“公孫姑娘,在下不能離開太久,這便與您說說叛軍的情況吧!”
聞言,雲綾點了點頭,示意燕十七去準備些茶水,這才領著劉筠光到了個僻靜處說話。
根據劉筠光的講述,姚天君此前一直非常重視防備太行山方向,解無憂手下的暗探十之七八都撒進了茫茫群山中。
不過,前陣子雲綾準備班師的消息傳來,經暗探多方核實確認後,姚天君便將太行山的暗探大部收了迴去,轉而針對起傅明洮的糧道來。
故而,有劉筠光的協助,要清剿滯留太行山的暗探並不難,難的卻是如何迅速突破姚天君在出口布置的守軍。
守軍人數不多,隻兩千人,但紮營在險要之地,緊鎖出口狹窄處,大軍無法展開。
過了這處營寨,後麵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順漳水而走,腳程快的話不用兩個時辰便能進抵平陽城下。
平陽城內有姚天君親自鎮守,兵力五萬,俱是精銳,且糧草器械充足,加之城堅池深,即便突襲也很難一戰而下。
而在城外還立有一座營寨,有彥從武率精兵萬餘在此,與平陽城互成犄角,屢屢讓傅明洮吃虧。
雲綾聽罷這些,神色並無多少變化,對於出口那處營寨她並不覺得有多難突破。
區區兩千人而已,有心算無心之下,即便沒有大軍在側,她自己一個人也能將之殺散。
真正讓她頭疼的反而是姚天君親自鎮守的平陽城。
她此行為求隱秘,兼之山道難行,隻帶了本部的兩萬精銳前來,強攻平陽堅城是不現實的。
要想達成目標,還得突出一個“奇”字。
自古攻城用奇,無不是圍繞城門做文章,或扮作敗軍騙開城門,或鼓動內應賺開城門,凡此種種多不勝數。
思及此,雲綾不由看向劉筠光,輕聲道:“大個子,你在那頭有多少可信任的力量?”
劉筠光沉吟片刻,為難道:“若說可生死相托者,不過十數人而已。”
聞言,雲綾頓時歇了讓劉筠光賺開城門的念頭,不過一個新的主意很快就浮上了心頭。
於是,她示意劉筠光附耳過來,在其耳旁悄聲說了些什麼。
待她說完,劉筠光臉色不斷變換,好半晌方才咬了咬牙,抱拳道:“既是姑娘所命,在下赴湯蹈火也必為姑娘辦成!”
聞言,雲綾再次上手拍了拍劉筠光的膀子,笑道:“何須赴湯蹈火,別忘了,本姑娘也在哩!”
劉筠光不清楚雲綾如今修為如何,不過想想當年他就不是雲綾的對手,如今該是更加厲害才是,頓時也安心了不少。
剛剛入夜,劉筠光出現在出口那處營寨中,用他暗探頭目的身份獲取了領軍校尉的信任,並且將敵軍臨近的消息傳入了每個兵卒的耳中。
而後,劉筠光借口要去平陽城搬取援軍便匆匆離營而去。
當這兩千守軍還在緊張備戰之際,雲綾好似神兵天降,單人獨騎闖入營中。
隻見其一桿長槍舞動,所過之處寒芒點點,收取無數人命。
守軍見她隻有一人,欲以勁弩相抗。
豈料,弩矢來襲,雲綾立時騰身而起,真氣力場施展開來,竟無一支弩箭能夠近身,盡數被牽引迴去,反倒射殺了不少守軍。
正當守軍驚駭莫名之際,遠處又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顯然是大股騎兵來襲。
驚慌之下,守軍顧不得多想,頓時作鳥獸散,倉惶往平陽城逃去。
雲綾翻身落迴馬背,看著這一幕嘴角微揚,眼中是得逞的精芒,一聲吆喝便催馬遁入了黑夜之中。
這些狼狽逃竄的敗兵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的隊伍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些人,雖狀似驚惶,眼底卻滿是寒意。
平陽城內,劉筠光帶迴的消息得到了解無憂的重視,後者親自趕到西門見他,讓其描述在太行山中遇上的敵軍是何模樣。
待劉筠光說起為首是一員姿容絕色的女將時,解無憂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而在得知敵軍打著“公孫”旗號時,解無憂的臉色就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更多的卻是驚懼。
就在這時,有兵卒來報城外來了一夥敗兵,嚷嚷著要入城。
解無憂唯恐其中有詐,猶豫不決,劉筠光卻抱拳說道:“大人,迴來時小的曾往那軍營中示警,還記得些麵孔,不若讓小的辨認一二?”
聞言,解無憂略一思索便點頭應下了,親自帶著劉筠光登上城牆辨認。
外頭一片吵嚷,那些敗兵顯然是被雲綾的悍勇嚇破了膽,此刻一個個求爺爺告奶奶的,隻想著趕快入城才算安全。
解無憂沒有理會,隻示意劉筠光快些辨認,為了方便,他還讓人點燃了許多火把照明。
劉筠光凝聚目力,借著火把的光亮在人群中一一掃過,當他對上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時,頓時心下大定。
他指著那瘦弱身影旁邊的人對解無憂道:“大人,那人便是領軍的校尉,小的正是與他示警的。”
劉筠光本就是個大嗓門的莽漢形象,加之有意提高音量,這話卻是教城下之人聽了個清楚。
那領軍校尉聞言心下大喜,也認出了火光下的劉筠光,趕忙衝著城上招手,喊道:“劉頭領!劉頭領!是我啊!還請快快打開城門放兄弟們進去,周軍有大隊騎兵,晚了隻恐他們就追來了!”
解無憂看了看劉筠光,又看了看城外那些敗兵,一時默然。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一般,劉筠光隻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之下額頭也隱隱現出了汗跡。
好在眼下天氣轉熱,四周又都是火把炙烤著,倒也不會惹人生疑。
好半晌,解無憂才終於招了招手,對一旁的城門校尉說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記住,進城的先統統收繳了兵甲,集中安置在一處,待甄別明白再說。”
“喏!”
隨著城門校尉一聲吆喝,吊橋被率先放下,隨後城門也在一陣機括轉動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見狀,城外的敗兵一窩蜂湧向城門,場麵一時亂糟糟一片。
城門校尉領著人馬守在城門口,見此不禁大聲嗬斥道:“莫要推搡!一個個的過來,交了兵甲方能入城!”
麵對城內明晃晃的刀槍,敗兵們總算有了點樣子,自覺有序地交了兵甲,挨個入城去。
城頭,見此情況的劉筠光不由說道:“大人,方才那校尉說周軍有大隊騎兵,似這般一個個入城,隻恐周軍追來會出事啊。”
聞言,解無憂皺了皺眉,也覺在理。
這時,劉筠光又勸道:“大人,城中皆是我軍精銳,這區區千兒八百人即便有周軍混入其中,城門一關他們也做不了什麼。不若先把人放入城中,關上城門再收繳兵甲不遲,您看?”
“好!去傳令吧!”
“是,小的這就去!”
劉筠光心中暗喜,本隻是讓人盡快入城,未曾想還有意外之喜。
很快他便下了城頭找到城門校尉,將解無憂的命令傳達下去。
解無憂是姚天君的心腹,城門校尉也不敢違逆,加之他也覺得劉筠光說得在理,便也依令行事了。
不多時,這些敗兵便盡數入了城,城門也在緩緩關閉。
就在這個當口,劉筠光與那瘦弱的身影再次對上視線,卻見後者微微頷首。
下一刻,城門周圍突生變亂,一夥人倏地拔出兵器斬向身邊之人,一時間場麵亂作一團。
城門校尉大驚,正欲高聲喝止,冷不防被身旁的劉筠光一把扼住咽喉。
隻聞“哢嚓”一聲,喉管碎裂,這校尉便帶著滿眼的不可置信倒了下去。
隨即,劉筠光拔出腰間佩刀轉身殺入亂軍之中,而那夥動手的人已經控製了城門,卻對緩緩升起的吊橋束手無策。
這時,那個瘦弱的身影高聲喊道:“十七,大個子,守住城門!”
這聲音,正是雲綾無疑!
下一瞬,隻見她縱身而起,使著不太順手的鋼刀猛然劈下,一道丈許的金色刀芒幻化而出,直直斬向吊橋的鎖鏈。
“鏘鏘!”
鎖鏈崩碎,吊橋重重地砸迴地麵,激起了一片塵土。
一切發生得太快,直到此時,城頭的解無憂才反應過來,匆匆躍下城頭欲要抵擋,一麵命人向姚天君請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