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嶽衡山有七十二峰,方圓八百裏,南以迴雁峰為首,北以嶽麓山為足,中以祝融峰為至高。
其山山勢連綿,多有猛獸出沒,故而尋常百姓多隻在外圍樵采,鮮少深入其中。
這日,一行三人出現在山中,正是張迎秋與左湘兒二女,觀其方向卻是往迴雁峰而去。
“這丁老怪倒是能藏,四周圍連個小路都沒有,若不識得地方倒是能在這山中不停繞圈圈。”張迎秋抹了把汗,出聲歎道。
“張師叔,這位丁宗主奴家倒未見過,可否與奴家說說,也免了奴家一時不慎衝撞了忌諱?”左湘兒嬌滴滴地問道。
聞言,張迎秋側頭看來,視線卻是落在王薰兒身上,笑道:“王長老倒是與他熟識,不若與聖女說道說道?”
王薰兒嬌媚一笑,晃得張迎秋眼熱,趕忙側過頭去專心趕路。
見此,王薰兒笑意一收,便湊到左湘兒身邊悄聲介紹起無極宗宗主來。
無極宗宗主名喚丁隱,相貌醜陋,卻是個武道天才,三十歲不到便成就了半步宗師之境,當年在同輩中亦是一代翹楚。
奈何因著相貌,早年沒少被人譏諷,後來又追愛不成,以致於功法大成後性情古怪,喜怒無常,往往上一刻還與你有說有笑,下一刻便能動手殺人。
末了,王薰兒又道:“掌門一會兒見了不必拘束,丁老怪固然性情古怪,卻不會將掌門如何。”
聞言,左湘兒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王薰兒卻是故作不見,將頭偏過,不再言語。
這時,走在前頭的張迎秋卻是輕笑出聲,不待左湘兒問來,他便自顧自地說道:“聖女的確不用擔心惹惱了丁老怪,他當年對尊師可是欽慕得緊,嗬嗬嗬。”
聽著張迎秋意味不明的笑聲,左湘兒沒來由心中火起,隻是念及之後要做的事便強自壓了下去。
王薰兒卻不慣著他,一改嬌媚模樣,冷哼道:“張師兄一會兒還是管好了你的嘴,否則惹惱了丁老怪,莫怪師妹不幫襯著你。”
聞言,張迎秋麵上笑意一僵,旋即收斂下去,兀自悶頭趕路。
王薰兒這才看向左湘兒,後者亦正看著她,二女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不再言語,隨著張迎秋直往深山而去。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一處隱於深山的道觀漸漸映入眼簾。
這道觀從遠處看來無甚稀奇,外牆斑駁破舊,露出的飛簷瓦片亦是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似這般看來,不過是山間再尋常不過的,香火稀少的道觀而已。
不過,張迎秋卻指著道觀所在,笑著對左湘兒說道:“那便是無極宗山門了,可是與聖女想象的大為不同?”
以無極宗的勢力卻蝸居於這小小的道觀內,倒的確出乎左湘兒的意料,但她麵上卻絲毫不顯,隻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見此,張迎秋也沒再說什麼,當先打頭便向那道觀過去,左湘兒二女自也緊緊跟隨而去。
到了門前,張迎秋整了整衣袍,運起真氣高聲喊道:“浣花派張迎秋,攜聖門聖女及陰姹派長老王薰兒前來拜訪!”
話過三遍,大門倏然開啟,出來一妙齡女子,姿容絕色,媚骨天成,正是那自長安迴來的丁霓裳。
丁霓裳看了看外間三人,旋即盈盈一拜,嬌滴滴地說道:“霓裳見過三位貴客,宗主已在內裏相候,三位請!”
入得道觀,左湘兒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殊不知丁霓裳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丁霓裳對聖女可是聞名已久,她一向自傲於姿色世間罕有,未曾想今日一見卻自覺略遜了左湘兒三分。
這位聖女身段自不必說,一身嬌媚的氣質亦是渾然天成,毫無做作痕跡,那雙裸露在外的玉足更是勾人心神,教人忍不住便想多看兩眼。
若是大膽些的,說不得要在心裏想著如何把玩一番了。
真是個妖精!
丁霓裳不由在心裏腹誹一句,腳下卻是不慢,不多時便引著三人到了正殿。
三清像下,一錦衣老者背對殿門盤膝而坐,周身氣息平和,教人一眼看去直覺這會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者。
不過,張迎秋和王薰兒均是神情一肅,眼中不自覺便流露出了些許戒備之意。
見此,左湘兒不免也警惕了幾分,雙手交握身前,腳步也愈發輕了些。
隻見丁霓裳停在殿外,躬身一拜,正色道:“宗主,貴客帶到了。”
錦衣老者身軀動了動,隨即一道沙啞的聲音便自殿內傳出:“請他們進來,你先退下吧。”
“是。”丁霓裳應了一聲,旋即讓開道路,轉身對身後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迎秋微微頷首,當先邁入殿中,尋了老者身後一個蒲團徑自坐下。
左湘兒與王薰兒稍慢一步,剛剛坐定,外頭的丁霓裳便關上了殿門。
殿內一時光線昏暗下來,僅靠著左右三兩支燭臺照明,倒教左湘兒有些不適,好半晌方才能重新視物。
這時,錦衣老者已經轉過身來,麵向三人而坐。
左湘兒抬眼看去,第一眼便被驚到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每一處五官都不能算醜,但組合到一起卻教人怎麼看怎麼厭煩,一句“好醜!”直欲脫口而出。
這人便是無極宗宗主,被聖門中人稱作“丁老怪”的丁隱!
左湘兒好不容易才壓下眼底的異樣神色,心中卻在腹誹:他這副模樣,是如何生出丁霓裳那般姿容絕美的女兒來的?
就在左湘兒心思百轉之際,那邊張迎秋已經開始同丁隱說起此行的目的來。
丁隱看似在聽,但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左湘兒,眼底閃動著意味不明的目光。
左湘兒自也察覺了丁隱的目光,心生厭惡,麵上卻絲毫不顯,隻微微向後挪了挪,離著丁隱遠了些。
王薰兒也有所察覺,卻是不動聲色地往左湘兒身邊靠了靠,擋下了部分丁隱的目光。
待張迎秋說完,丁隱方才挪開視線,麵無表情地說道:“讓我無極宗攪動南方,事成了天下是他姚天君坐,我無極宗又能有何好處?”
聞言,張迎秋麵色一肅,沉聲道:“聖門六道同氣連枝,大業一成,我輩道統傳繼,如何便不是莫大的好處了!”
丁隱卻是輕哼一聲,幽幽道:“老夫又如何知曉會不會是又一場‘罷黜百家’的戲碼。”
張迎秋還在盤算要如何勸說,丁隱卻已興致缺缺,沒有再聽的心思,轉而看向了左湘兒:“你是當代聖女?白霜兒的徒弟?”
聞言,左湘兒微微頷首,躬身一拜以全禮數,開口道:“晚輩左湘兒見過丁宗主!”
“叫什麼宗師,喚聲師叔便是。”丁隱擺了擺手,隨即扯了個不算笑容的笑容,略帶小心地問道:“你師父近來可好?這次她怎的沒來?”
左湘兒麵色一滯,隨即苦著聲音迴道:“三年前師尊因故重傷,將掌門傳與晚輩後便閉了死關。”
話音一落,一股淩然的氣勢陡然衝出,將殿內一應燭臺香案等物掃落一地,黑暗頓時淹沒了四麵八方。
左湘兒臉色一白,隻覺麵前好似泰山壓頂,教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張迎秋相比左湘兒更要狼狽幾分,早已運起真氣開始抵擋。
王薰兒到底修為更高,隻是微微變色,下一瞬便擋在了左湘兒身前將之護住,同時喊道:“丁老怪!聖女在此,你怎敢如此放肆!”
話落,這股氣勢頓時消散,丁隱的神色卻仍舊黑沉如水,眼底跳動著淩然的殺意。
“誰?是誰傷了白霜兒?”丁隱沉聲問道,那語氣中滿是寒霜。
左湘兒正欲迴話,一旁的張迎秋卻好似找到了突破口,搶先說道:“是公孫雲綾師徒!”
見丁隱視線看來,張迎秋趕忙重新坐好,拱手道:“當年白掌門在涼州襄助傅昭玟,最後卻為公孫雲綾師徒攪了局,壞了涼州的布置不說,還聯手將白掌門重傷瀕死!”
“公孫雲綾?”丁隱皺眉,沉聲道:“如今領兵在北的那個?”
“不錯!”張迎秋趕忙答道。
丁隱又將視線投向左湘兒,似是在等她確認。
左湘兒心思一動,頷首道:“大體如此。”
“大體如此?”丁隱對這個迴答似乎有些不滿,不過並不是對左湘兒的,他隻以為是張迎秋有所隱瞞。
見此,張迎秋趕忙說道:“張某當時並不在涼州,具體細節自是道聽途說而來,不過確是公孫雲綾師徒傷了白掌門!”
丁隱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張迎秋的解釋。
正當張迎秋暗自鬆了口氣時,丁隱卻陡然出手,掌風又疾又穩,正中前者胸膛。
張迎秋隻來得及慘叫一聲便整個摔飛出去,直直撞破木門跌落院中,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左湘兒心下一驚,倏地跳到一旁擺開架勢,滿眼皆是防備之色。
王薰兒卻是穩穩坐在原地,麵上並無絲毫意外之色,還一個勁拿眼示意左湘兒快些坐迴來。
左湘兒不解,這時丁隱卻是語氣溫和地說道:“聖女莫怕。他張迎秋心思不純,老夫這才出手教訓一二罷了,當不得事。”
聞言,左湘兒放下一顆心,這才緩緩坐迴原位,心中卻是對“丁老怪”這個稱唿多了幾分認識。
果真是性情古怪,一言不合便會傷人。
外頭的張迎秋已被不知何處竄出來的無極宗弟子抬走,也不知抬到了何處去。
眼下左湘兒卻是顧不上他,看向丁隱道:“丁師叔,聖門籌謀百年方有河北起事,機會難得,您莫非真就看著聖門百年的謀劃付諸東流?”
話落,丁隱卻是看著左湘兒,久久不語,大殿之內一時安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