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傑第一次解開子母連心鎖還是在他十八歲那一年,用時整整一天一夜。
為了解開這當(dāng)世奇鎖,他不惜翻閱各類古籍,隻為探求子母連心鎖的算學(xué)方式、風(fēng)水相位、機(jī)關(guān)結(jié)構(gòu)。
“你這法子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可實在是笨了一點。”
柳如風(fēng)當(dāng)時便重重歎了口氣,“在你開鎖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先動動腦子?你是一個賊,又不是什麼大學(xué)術(shù)者,如何能夠同時精通這三種繁複的學(xué)問?”
王佳傑不解道:“所以弟子應(yīng)該另辟蹊徑?”
“孺子可教!”
柳如風(fēng)笑著指著自己的耳朵,說道:“這就是我們的蹊徑!一雙敏銳的耳朵可以讓你時刻警醒四周,也可以讓你聽到那鎖體中的精細(xì)變化!”
王佳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立馬開始嚐試第二輪開鎖。
這一次,他卻用了兩天兩夜——他明明已知開鎖的訣竅,為何反而用了更久的時間?
因為他用上了雙耳。
也因為他用了雙耳,他已通過這兩天兩夜徹底“看”清了這天下第一奇鎖。
然後,就是第三次開鎖,而這第三次的結(jié)果是……
“你……真的隻用了半個時辰?”
當(dāng)柳如風(fēng)得知王佳傑這一次的成果後,驚訝到當(dāng)場合不攏嘴:“了不起……了不起!若論開鎖的本事,你已然勝過為師當(dāng)年十倍!”
當(dāng)年的王佳傑並不知道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但他今日注定無法重現(xiàn)這一奇跡——淨(jìng)月宮的劍陣已是迫在眉睫,莫說半個時辰之久,就是喝口茶的時間也留不了給他。
可他卻像是一個入定的老僧,已然進(jìn)入物我兩忘之態(tài)。
因為他是“凜夜”的一員,也因為他相信“凜夜”的同伴。
就在第一柄劍即將沒入王佳傑後腦之時,忽聽一聲震天響的暴吼響徹全場,其聲勢威懾之強(qiáng)仿佛來自遠(yuǎn)古,來自僅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神獸,竟是震的一眾淨(jìng)月宮弟子齊齊一顫,手中的劍招立時慢了半分。
場上最為驚訝的莫過於以悟嗔為首的涅音寺弟子,目中同時露出震撼之色——大獅子吼?
吼聲初響之時,便見一個身材偉岸的八尺大漢自人群中撞出,如一頭荒古巨獸般勢不可擋,一路衝殺至王佳傑身前!
“鐺!”
隻聽一聲震響,那本刺向王佳傑的一劍不偏不倚地落在大漢心坎,竟發(fā)出一聲金鐵交鳴聲!
那持劍的淨(jìng)月宮弟子隻感到這一劍仿佛刺在了金剛石上,不僅一劍未果,反震的自己虎口劇痛。
——這大漢到底是什麼人?
——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大漢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事實上也隻有他自己以及“凜夜”其餘五人才知道他已為這一刻蟄伏多久。
自懸壺小築趕到泣枯林耗費(fèi)了足足十日光景,以至於他們趕到此地也不過是半個時辰前的事,時間之緊迫根本不足以夏逸先行勘察地形,再做任何部署。
是以,夏逸決定由自己先打頭陣。
“我們絕不能同時出現(xiàn)。”
他麵向?qū)I的五人,認(rèn)真地說道:“假如我們六人同時現(xiàn)身,對方必要提起萬分警惕。”
“我來先行探路,倘若談不攏……按理說是絕對談不攏的,所以葉老姐隨後出現(xiàn)。”
他看著葉時蘭,誠聲道:“隻要葉老姐現(xiàn)身,場上的大部分人必要調(diào)轉(zhuǎn)矛頭圍攻葉老姐,我隻擔(dān)心……”
葉時蘭揮手大笑道:“夏兄弟不必多言!若論以寡敵眾,我想你們之中再沒有誰能比我更有經(jīng)驗!”
“有勞了!”
夏逸目光一轉(zhuǎn),隨即看向王佳傑:“倘若我沒有猜錯,幽兒此際正處於重重包圍的境況,而阿傑的輕功可謂當(dāng)世頂尖,也是最有可能突至幽兒身前的人。”
“我與葉老姐會竭盡所能吸引對方包圍,而你便要抓住那機(jī)會帶幽兒突圍!”
王佳傑默不答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我呢?”
袁潤方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又該做什麼?”
夏逸沒有接話,視線卻已飄至竹林深處,默然半晌後,忽然說道:“小袁。”
袁潤方一拍胸膛,興奮道:“怎麼?”
夏逸迴首看向他,正色道:“你的身形太過高大,人群中過於顯眼,不利於與我正麵突擊,所以你不可與我們同行此道,而是要自行攀過山崖。”
袁潤方撓了撓頭,道:“這……倒也不難,可是我攀上山後又該怎麼辦?”
夏逸道:“藏起來。”
袁潤方道:“藏起來?”
夏逸道:“我與葉老姐兩人必可鬧的這屠魔大會大亂,阿傑的任務(wù)則是突入重圍營救幽兒,而你便要藏於暗處見機(jī)行事,一旦我們?nèi)酥械娜魏我蝗顺霈F(xiàn)危機(jī),你就要及時出手相助。”
袁潤方聽懂了,心想這等壓箱底的兇險任務(wù)果然還是要交給他這個大才之士。
隻是他沒有想到,夏逸口中的危機(jī)居然來自一幫淨(jìng)月宮的娘們兒……
“小袁?”
籠中的小幽驚訝極了,當(dāng)日戲世雄對她這一派降下屠刀之時,她便已猜到蜀地分舵斷然不能幸免,她甚至已做好老鐵與袁潤方已在蜀地犧牲的最壞打算。
可事實便是袁潤方此刻正活生生地立在她麵前,且張開那雄獅般的雄壯身軀,將她與王佳傑護(hù)在身後,獨(dú)自迎擋那漫天劍雨!
“鐺、鐺、鐺、鐺……”
但聞劍擊之聲不絕於耳,來自淨(jìng)月宮的二十二柄利劍輪番刺擊在袁潤方的雄軀上,仿佛一根根竹簽刺在了磐石上,震的一眾淨(jìng)月宮弟子前臂劇震,幾乎握不住劍柄!
“阿傑,隻管開你的鎖!”
袁潤方暴喝一聲,蒲扇般的大手掌忽地拍出,接著便是兩聲脆響,兩柄直奔他雙目而來的長劍竟是應(yīng)聲而折!
——怪物!
——這人若不是怪物,怎會有這樣一副刀槍不入的軀體!
恐懼瞬間填滿了在場四十八名淨(jìng)月宮弟子的腦海——她們的劍陣或許厲害,但碰上袁潤方這樣一副金剛不壞之身也是有力無處使。
馮雨薇一眼看出袁潤方練的是極其高深的硬氣功,這才無懼於兵刃攻擊。
想要破除這等對手的硬氣功唯有三法:一是找到其罩門所在,二是將內(nèi)力灌注於一擊、以內(nèi)勁傷其身軀內(nèi)部,三是以極其高妙發(fā)勁方式以硬破硬。
得老鐵數(shù)十年功力的袁潤方儼然已是“凜夜”中內(nèi)力最為深厚之人,憑這一眾淨(jìng)月宮弟子的修為根本找不到他罩門所在,更不必提以內(nèi)勁去造成內(nèi)傷。
——隻有第三種法子!
馮雨薇與林歡、楊樂二人宛如心意相通,分別從三個方向刺向袁潤方左目、右腋、左膝!
三人料定即便袁潤方的硬氣功修為再高,也護(hù)不住柔軟的雙目與脆弱的關(guān)節(jié)。
她們的判斷正確,卻隻對了一半——袁潤方的“天罡戰(zhàn)衣”已然大成,如今再無罩門一說,所以袁潤方渾身上下的弱點隻剩下人體自身的雙目以及氣孔,似雙腋與雙膝已不在他的弱點之中。
是以,袁潤方隻是站在鐵籠前隻守不攻,任憑林歡與楊樂的雙劍刺擊自己腋下與膝窩,連半點痛感都未感覺,隻待馮雨薇那一劍將至他麵前時才奮力揮出一掌!
又是一聲脆響!
這是袁潤方今日擊斷的第三柄劍——淨(jìng)月宮掌門拭月親傳二弟子馮雨薇的全力一劍!
在今日之前,袁潤方或許名聲不顯。
可今日之後,“血衣金剛”的名號必要名動天下。
馮雨薇三人一臉驚駭,連連後退,一時竟不知該拿袁潤方如何是好。
“可別怪老子沒有出言提醒,老子可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
袁潤方大笑一聲,直捏的拳頭格格作響,“老子連男人都照打不誤,更不要說你們這些臭娘們!”
“無禮之徒!”
馮雨薇杏眉橫豎,手裏的短劍直挽了個劍花,與林歡、楊樂二人再次抄劍而上。
袁潤方目光收緊,發(fā)現(xiàn)三人的劍勢變了——事實上,除了馮雨薇三人之外,淨(jìng)月宮四十八名弟子的劍勢都變了。
她們放棄了劍陣,如潮水般不斷湧向鐵籠——她們自知以自己的功力不能傷袁潤方分毫,便試圖合眾之力擊殺他身後的王佳傑。
即便袁潤方有一具固若金湯的身軀,但他終究隻是一個人,無法同時迎擋四麵八方而來的劍——除非有一個人能補(bǔ)上袁潤方後方的空隙。
這個人已出現(xiàn)——夏逸。
夏逸畢竟還是穿過了層層包圍,來到了鐵籠門前,來到了小幽麵前。
“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帶你走。”
夏逸微微笑道,目中的柔情一閃而過,再看向馮雨薇三人時,瞳孔中隻剩下令人顫栗的殺意。
巧的是,這三人見了他也是一臉怒容,就好像彼此之間有一段血海深仇。
“夏逸,今日就要你為惜緣師妹償命!”
林歡、楊樂二人同時怒喝一聲,雙劍分作左右兩路夾攻夏逸——二人有心以這一招引開夏逸,好讓二師姐馮雨薇趁時刺殺王佳傑。
隻可惜她們犯了一個錯——她們實在不該提惜緣的名字。
夏逸目中殺意大盛,已在瞬間化作一道殘影直衝冰冷的劍芒,也在這瞬間反手倒握昊淵。
斷水——第七式!
以及——風(fēng)旗同袍!
林歡隻看到夏逸狂風(fēng)般硬生生衝入自己的劍圍,甚至不等她變式,那一記快刀已反手?jǐn)卦谒膭ι希?br />
——我命休矣!
林歡自以為必死於夏逸這一刀之下,怎料夏逸這一刀來勢雖洶,但這一刀真的落下時卻似乎輕若無勁——或者說這一刀並不是真的無勁,而是因為夏逸用的是至柔之勁!
夏逸這一招同時結(jié)合了狂刀老七的“斷水刀法”、自己獨(dú)創(chuàng)的“風(fēng)旗同袍”以及海闊天的“海潮刀法”,其勁法之高妙絕非林歡可以想象。
刀劍相觸不過毫乎之間,林歡隻感到手中的長劍輕微一顫,緊接著便被一股難以言說的奇勁所引,竟是不能自主地刺向了馮雨薇!
馮雨薇大驚失色,慌忙收迴那本該刺向王佳傑右腹的斷劍,正要橫劍格擋之時,夏逸已步法突變,以“風(fēng)旗同醉”避過楊樂的支援一劍,瞬時來到馮雨薇麵前。
死亡的氣息已然迫近,馮雨薇已幾乎不能唿吸!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馮雨薇做出了一個正確反應(yīng)——擲劍。
隻見她掌勁一發(fā),斷劍已嗖地飛出,在昊淵刀尚未斬落之際已然突至夏逸麵門。
夏逸身法再變!
如今的他早已將“風(fēng)旗同醉”與“風(fēng)旗同袍”變換自如,當(dāng)日即便是“八隼”中的三人聯(lián)手也未能傷他分毫,何況是隻剩下斷劍的馮雨薇?
戰(zhàn)果不言而喻——斷劍緊貼夏逸發(fā)畔而過,而夏逸則是一腿衝天而起,正中馮雨薇下頜,直將她踢的如皮球般飛去。
“二師姐!”
一眾淨(jìng)月宮弟子一聲驚唿,在一息間重組劍陣,試圖集眾人之力擊殺夏逸。
可她們卻忘了一件事——袁潤方仍在夏逸身前,隻要這堵高牆仍在,任誰也不能傷到夏逸!
同樣的畫麵再次出現(xiàn)——接連不斷的劍光先後刺在袁潤方身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圾Q聲。
可這一次,袁潤方卻已不再留手。
伴著一聲暴喝,那大開大合的“辟邪大悲掌”在人群中上下紛飛,直拍的那一柄柄長劍應(yīng)聲而折,一個個白衣佳人痛唿而退。
“小袁,莫要貪功冒進(jìn)!”
夏逸沉聲一喝,袁潤方頓時驚覺迴退,與夏逸一左一右護(hù)王佳傑與身後。
自夏逸與袁潤方匯合至今不過三息時間,卻已將鐵籠四周殺出大片空地,一眾武林群豪見得此景無不震撼。
“那大漢使的是正宗的涅音寺功夫。”
拂月冷眸橫轉(zhuǎn),盯著悟嗔說道:“涅音寺素以武林第一大宗而聞名,幾時出了一個獨(dú)尊門的惡徒?”
悟嗔羞憤地瞪著場間亂局,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幾乎要瞪出火星。
“此人名為袁潤方,乃是本寺的俗家弟子。”
悟嗔突然提起手中那根齊眉棍,厲聲道:“不過即便是俗家弟子也依然是本寺的弟子,涅音寺是絕對容不下投入魔道的不肖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