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是大非
樊千花所言確有道理,至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認為——如今他們已知獨尊門確切所在,又何必與夏逸為伍?
夏逸卻是忽然笑道:“樊掌門錯了!”
樊千花道:“老夫錯了?”
“錯了三處!”
夏逸豎起三根手指,一邊說道:“第一,我這黃口小兒自是無力對抗獨尊門,所以在下自然要借助在場各位的一份力。”
“第二,在下與各位並無從屬關係,隻是為了剿滅獨尊門而暫成合作。”
“第三,樊掌門方才說了從長計議……”
夏逸話音一沉,凝聲道:“恐怕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像各位想象的充裕。”
燕破袋皺眉道:“此話何意?”
夏逸答道:“各位都是當世豪傑,想必也是時刻關注著北方戰事的。”
“夏兄弟這話真是說到了我的心裏!”
趙飛羿猛一頓足,長歎道:“崔大將軍戰死於前線,邊關接連被破,京城淪陷敵手,這真是大魏開國以來未曾有過的莫大恥辱!”
“各位曉得便好!”
夏逸正色道:“卻不知各位是否知道我大魏之所以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局麵,實是獨尊門一手導致?”
聞言,滿殿眾人無不變色。
“獨尊門再何如為非作歹,卻始終是江湖勢力,怎會參與兩國交鋒?”
拂月凝注看著夏逸,冷冷道:“夏逸,你最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夏逸認真地說道:“這件事便要從奸相董言說起,董言早在多年前便與獨尊門達成合作關係,而墨師爺一直是他用於對付政敵的一把快刀。”
“可董言萬萬沒有料到,戲世雄已在三年前與大單於私下結為同盟。”
“於,是墨師爺便通過董言而竊探得知一批發往前線的軍糧路徑,正是因為獨尊門劫走這批軍糧,才導致崔大將軍在前線潰敗,最終飲恨而亡。”
燕破袋聽的便是一拍大腿,怒笑道:“原來老夫還是低估了戲世雄這個玩意兒,他竟連這等賣國之事都做得出來!”
說著,他又目露一絲惑色:“可你方才又說戲世雄與匈奴私下結盟……匈奴許了他什麼好處,竟讓他願意做出這等……這等混賬事來?”
他想了數息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詞可以比喻戲世雄的行徑,最後也隻得罵一聲混賬。
夏逸歎了口氣,緩緩道:“老實說……在下初聞戲世雄的野心時,也著實驚訝到懷疑自己的耳朵……不瞞各位,戲世雄這麼做便是為了逐鹿中原。”
“逐鹿中原?”
眾人皆是一副丈二摸不著頭的模樣,隻聽燕破袋再次問道:“戲世雄要逐鹿中原?所以他要賣國?他是不是瘋了?”
“或許戲世雄確實瘋了。”
夏逸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戲世雄與大單於已在三年前便達成劃長江而治的約定,並將大魏的邊關布防圖一並交於了大單於。
如今大單於已攻下京城,而北境另有三關也已淪陷敵手,這也算得上是戲世雄一手促成。”
頓了頓,他又語氣更沉:“諸位不妨試想一下,倘若大單於繼續南下,當匈奴軍的鐵蹄跨過黃河之時,中原會是何等景象?”
這一刻,所有人的腦海中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幅畫麵——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彼時,莫說驅逐匈奴已是難如登天,各地藩王也有可能據地自立,泱泱大國便要分崩離析。
“這就是戲世雄想要的結果。”
夏逸的沉音又將眾人驚醒,“亂世一至、各地動亂,他便可揭竿而起,打著複我河山的名號,四處招兵買馬,自成一方諸侯。”
拂月冷笑道:“複我河山?戲世雄怎麼有臉說這四個字的?以獨尊門的昭彰惡名,他真以為有哪些愚昧之徒會相信他的鬼話,因此投效於他?”
夏逸搖頭道:“若在太平盛世,想必沒有人會相信戲世雄說的任何一個字,可若是在亂世……”
拂月挑眉道:“亂世又如何?”
夏逸道:“亂世乃是非常之期,當行非常手段!正如在下如果未曾道出戲世雄的真正目的,各位也不會知道此人竟是禍膽包天!”
“說不得諸位還真會以為此人雖然心術不正,卻仍是一個會為了大是大非而拚盡所能的梟雄!
說不得還真會為了那一句複我河山而暫且放下正邪之爭,為了國家大義容後處理往日恩仇,因此與戲世雄暫結為盟!”
“正如諸位在不久前還一口咬定在下是獨尊門的惡徒,此刻卻願意暫且放下彼此的恩怨,耐心聽完在下這一番話!”
他目光一閃,盯著樊千花說道:“樊掌門,你還認為我們有時間從長計議麼?”
“新帝登基不足月便已駕崩,眼下大魏無國君主持大局,而位於京城的敵軍已顯出向南再進之勢。”
“獨尊門便是敵軍安插在大魏境內的眼睛,隻要獨尊門一日不滅,匈奴軍便對大魏各地的軍勢走向了如指掌。”
樊千花麵色一黯,再也說不出話了。
一旁,拂月也是神情變幻不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
拂月長長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夏逸……你說服我了,我可以代表淨月宮支持此次圍剿計劃!”
燕破袋撫掌大笑道:“老夫自然是一萬個同意!再說這大雄寶殿之內再沒有誰比夏逸更了解獨尊門,所以老夫提議由夏逸出任此次計劃的總指揮!”
夏逸失笑道:“在下方才便已說過凜夜與諸位隻是合作,並無從屬關係,另外這大殿之內仍有一人遠比在下要清楚獨尊門的內裏。”
燕破袋一臉的不信:“你在獨尊門潛伏五年,還會有誰比你更了解獨尊門?”
這個人會是誰?
小幽。
燕破袋話音方落,她已悄然來到夏逸身旁。
“妖女?”
殿上眾人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其中尤以拂月為最——想當日正是她親手擒下這位獨尊門少主,這才有了後來的“屠魔大會”。
可如今這一眾武林正道卻要與昔日的敵人聯手作戰,世事的變幻實在令人始料不及。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下,夏逸牽起小幽一隻柔荑,平聲道:“當日在泣枯林之時,在下便說過拙荊並非戲世雄親生,其中的是非曲折卻是三言兩語難以道清。
諸位信也好,不信也好,在下絕不會強求……不過在下還是要告訴各位,拙荊在獨尊門潛伏二十載,隻為謀殺戲世雄。”
獨尊門的少主並非門主親生,而這位少主已暗自計劃殺死門主足有二十年?
恐怕就是說書人也講不出這樣離奇的故事,可是當夏逸平靜地說出這番話時,滿殿群豪又不得不在不解中選擇相信對方的說話。
迎著那數十雙複雜的眼神,小幽隻覺得此事甚是好笑,而她也確實笑了,且在微笑之時拍了拍掌。
接著,又見三人邁著大步,自殿口大門昂首而入。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在“屠魔大會”上見過這三人——那先入殿的分別是一名八尺大漢與一名身形瘦長的青年,豈不就是袁潤方與王佳傑?
二人並成一線、一前一後地走著,手裏則共捧著一卷兩丈寬的牛皮毯,眾人也不知其中是何玄虛,直至他們看清那最後入殿之人的模樣時,驚怒的叫聲立時響遍全殿。
“葉時蘭?”
“好一個女魔頭,你竟敢踏足這天下第一大宗的寶地麼!”
“圓憫大師,你邀請夏逸與那妖……戲姑娘也就罷了,怎會將這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也給一並請來!”
“涅音寺貴為三大正宗之一,幾時與魔女同流合汙的!”
一片叫罵聲中,圓憫不動聲色地瞥了夏逸一眼——你看!老衲早就說過莫將葉姑娘一並帶來!
夏逸也是還了他一個眼神——大師莫急,倘若葉老姐不來,我們又怎知哪些人真是誌同道合的同伴?
果不其然。
“圓憫大師!”
隻聽樊千花冷哼一聲,微現怒容的麵頰已在輕輕抽搐,指著葉時蘭與王佳傑喝道:“倘若這兩人也參與此次計劃,恕我千手門不能與各位同仇敵愾!”
圓憫動容道:“樊掌門……”
“大師不必相勸!”
樊千花猛一揮手,截口道:“在那泣枯林中,我徒媳沈紅正是死於王佳傑的鏢下,這已是一段不可不報的大仇!
至於葉時蘭這女魔頭更在當年掌殺我愛徒樊忠,此仇可謂不共戴天!”
他又一指身後眾人,朗聲道:“在場中人足有半數與葉時蘭有著親友之仇,大師叫我們如何願意與凜夜這夥人聯手!”
葉時蘭冷冷地看著他,嘲諷道:“不錯,樊忠確是死於我掌下!隻是他也怨不得誰,怪隻怪他自己學藝不精,還想要殺我揚名,難道我還要站著讓他殺麼!
至於沈紅之死,更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自尋死路,試圖偷殺阿傑,又豈會落得一個死於自己鏢下的下場!”
樊千花怒目道:“女魔頭,你死到臨頭還敢出言不遜麼!”
“死到臨頭?”
葉時蘭大笑道:“你若想為樊忠與沈紅報仇,大可放手一搏!姑奶奶就站在這兒,讓你的血濺紅這座大雄寶殿!”
聞言,樊千花簡直睚眥欲裂。
說時遲,那時快!
不等眾人眨眼的功夫,數十點寒星已從樊千花袖中射出,帶著刺耳的破風之聲,分從三向射向葉時蘭!
也是這眨眼的功夫,一個身影驟然躍入場間——圓憫上一息還在佛祖金像之下,而到了樊千花揚袖之時,他已如變戲法般出現在樊千花身前。
在場大部分人隻看到一道紅影疾閃而過,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真切,又見一朵比成人還要高大的大紅豔花自殿中綻放!
這大雄寶殿之內當然不會有花,更不會有比人還要高大的紅花,所以這當然不是一朵真正的花。
是袈裟。
大紅的袈裟飛揚而起,隱於其下的寬大袖袍立時顯現,宛如無量大海的漩渦自帶引力,在眾人還未看清圓憫到底使了何等手段之時,那仿佛漫天繁星的暗器已盡數消失。
“阿彌陀佛!”
隻聽圓憫恭吟一聲,隨即拂袖一抖,接著便聽連串的叮當作響,腳下已多了數十件大小不一的暗器。
見狀,眾人這才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圓憫大師竟在方才瞬間,以涅音寺十八絕技之一的“流雲飛袖”將樊千花的暗器盡數收入袖中!
這是夏逸與活佛交手之後,第二次見到這玄妙至極的“流雲飛袖”,自覺圓憫這一手段雖比不得活佛,卻也稱得上神乎其技。
樊千花卻是麵色更沉,瞪目道:“大師這是何意?莫非涅音寺要袒護葉時蘭這女魔頭麼?”
圓憫認真地說道:“老衲誠請諸位同道共聚涅音寺,並不是要諸位報仇抱怨,而是為了共伐獨尊門的大計!樊掌門若是執意不容葉施主,老衲惟有恭請樊掌門下山!”
樊千花蔑笑道:“不勞大師下逐客令,老夫也不願在這裏多待片刻!”
說罷,他自顧自走到殿口,卻在一隻腳將要跨過門檻之時又再次頓住。
他迴首看向滿殿眾人,麵上隻帶著說不出的輕蔑。
“老夫誠勸諸位仔細看清這些人!”
他的目光一連掃過夏逸、小幽、袁潤方、王佳傑、葉時蘭、薑辰鋒六人,冷冷道:“獨尊門少主與她的情夫,她的兩條走狗,十惡不赦的緋焰女魔,背棄師門的劍宗棄徒……
對了,還有活佛大師那個無恥的弟子,今日倒是不曾露麵……諸位好好看著這些人,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可信,又是不是真的值得各位托付!”
燕破袋怒道:“你這條老狗要滾就快滾,莫要在這大雄寶殿上狺狺狂吠!”
樊千花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返身自行離去,一邊大笑道:“魔漲道消……真是魔漲道消!堂堂武林正道,居然要聽命於幾個來路不正的黃口豎子!”
隨著笑聲遠去,大殿之內的氛圍一時壓抑到了極點。
終於。
“在下方才便已說過,諸位信也好,不信也好……在下絕不會強求。”
夏逸看著眾人,麵上笑意不減,“此趟討伐獨尊門的戰役,我凜夜六人必會身先士卒……無論諸位是否願意同往。”
隻聽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你的意思是……即便我們不參與此戰,你也絕不會強求?”
夏逸循聲望去,隻見說話是一名年過六旬的老婦,腰間別著一對雪亮的鴛鴦鉞,心想這老婦必是那“倉山十二寇”之首的白姥姥。
夏逸點頭笑道:“前輩放心,在下隻是誠邀各位共赴此戰……既是邀請,斷然不會做出逼人之舉。”
白姥姥哼道:“老身的七弟劉行與十二妹譚雨皆是命喪葉時蘭之手,而三弟魏雷又是死於薑辰鋒劍下……煩請夏先生教教老身,我該如何與這兩人並肩而戰?”
“在下可不是教書先生,前輩此問可是難住了在下。”
夏逸微微笑道:“可前輩若要尋仇,在下身為凜夜之首斷然不能坐視不理。”
“三位弟妹的血仇,老身自是要報的!”
白姥姥冷冷地看著他,“不過念在你們即將討伐獨尊門,老身自不會在大是大非上不辨是非!”
夏逸似笑非笑道:“隻不過要前輩與我等為伍,始終是不可能的事?”
“絕無可能!”
白姥姥走的甚是決然,甚至沒有與圓憫以及在場他人道別。
俗話說一迴生,二迴熟。
有了樊千花與白姥姥這樣的前車之鑒,自有他人紛紛效仿,而各自的理由也是大同小異。
片刻後,除了一殿的涅音寺僧人與夏逸等人,大雄寶殿上僅剩燕破袋、拂月、段守一、李恆一、邱曉莎、趙飛羿、林菲菲、東方知曉八人。
“老實說……在下實在未想過會有這麼多人願意留下。”
夏逸笑著搖了搖頭,“或者說……是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明知我等的來曆,仍願不記往事、同仇敵愾。”
趙飛羿笑道:“如夏兄所言,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此趟討伐獨尊門,我飛雲寨上下願聽夏兄吩咐!”
林菲菲應道:“夏先生若要我們往東,鷹揚鏢局絕不會往西!”
夏逸失笑道:“我還是那一句話,我們隻是合作。”
頓了頓,他又麵色一緊,指向那卷靜置於地上的牛皮毯,朝袁潤方與王佳傑使了個眼色。
袁王二人立時將皮毯鋪開,眾人這才發現原來這牛皮毯竟是一張長寬各足兩丈的地形圖。
“獨尊門總舵位於連綿深山之中,遠非各位手上那小小一張地形圖可以盡述。”
隻聽夏逸如此說道:“而此圖乃是拙荊一手繪畫,已將獨尊門的兩處入口與沿路的細要盡數細標。”
殿上眾人細看此圖之後,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甚是訝於獨尊門總舵內裏地形的兇險。
驚訝之餘,他們又不禁慶幸於夏逸等人在“屠魔大會”上將小幽救出。
“諸位,時不我待。”
夏逸深吸一口氣,凝聲道:“討伐獨尊門的計劃,已從此刻正式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