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下,裴士林快步在屋頂間躍過。他遠遠望見武勝門前,出城的百姓絡繹不絕,卻不見守城兵將和伏兵刺客的身影,隻看到城門大開。
他扭頭迴去,看到王泰和裴士林抬著轎子,大步流星往武勝門衝殺過去。四周已沒有伏兵箭弩襲來,隻有被轎子衝散的路人躲閃奔逃,卻恰好成了絕妙的掩護。身後官道上的追兵,被陳平關擋在路中央,拖慢了些許速度,眼看是無法在轎子出城前追上來了。
武昌城的困局,就要被他們兄弟攻破了!
“二哥三哥,加把勁!”裴士林高聲喊道,“我們就要贏了!”
“好!”王泰亢奮地答道,“三弟,跟上步子!”
“明白!”楊亮咬著牙,血色衝頂,怒目圓睜。
正在這時,裴士林望見另一側的樓宇間,一個黑衣刺客也如裴士林一般在房梁屋簷上躍動,甚至步法比裴士林更快。他斜刺裏朝武勝門衝去,看來是瞄準了要在武勝門前攔住轎子。
看來,又是那個叫秦狼的刺客!裴士林冷笑一聲,腳下步子一急,搶先一步落到武勝門前,把出城百姓驚得四散開去。
“無關人等讓開,此地危險。”裴士林挺起關山刀,麵對著那奔襲而來的黑衣刺客,麵色嚴峻。
那柄關山刀寒光凜凜,遠處的黑衣人和官道上的轎子都氣勢洶洶向武勝門襲來,更遠處又見一片煙塵滾滾,像是千軍萬馬殺向城北。城門口的百姓四散潰逃,直把這一座城門讓給了兩路人馬。
秦狼近了武勝門,卻見這裏早有一個持刀小將在候著他。秦狼也不答話,隻管摸出幾支鏢箭便向那刀客打去。
刀客卻隻橫刀護住麵門,鏢箭打在刀身和刀客胸前,都迸出幾絲火星,卻未傷到那刀客。
秦狼一驚,這才想起這小將的麵容,他早已見過——是三日前那個身穿銀絲甲的刀客。
“秦狼,恭候多時了。”刀客冷笑著,忽如一陣雷霆,向秦狼殺去。關山刀破風而出,直刺向秦狼的咽喉。秦狼急忙招架,他的刀卻砍不穿那刀客的銀絲軟甲,腳步又被對手死死纏住,眼望著大道上的轎子直直向城門馳去,卻近不得分毫。
另一頭,江南鶴遠遠望見轎子到了武勝門前,心中焦急,身子卻被陳平關的刀攔住。若論單打獨鬥,江南鶴自信遠勝過陳平關,可偏偏這陳平關不與自己決勝負,隻守不攻,刀不離身三寸遠,讓江南鶴一雙鐵指無用武之地。若想越過去,陳平關偏又步步擋在江南鶴身前,讓他不能放開腳步去追那轎子。江南鶴越是心急想勝,招法就越是淩亂,越是不能取勝,一時間竟與陳平關戰成了難分難解之勢。
陳平關靠著關山刀堅實,擋下了江南鶴幾招攻勢,卻已是竭盡全力,喘息難平了。他在心中暗歎,天下原來還有如此高手,若非敵我兩立,倒真想與這個江南鶴交個朋友。
他能感覺到,江南鶴的招法越來越激進,他的抵擋也越來越吃力,嘴角不知何時已湧出了幾絲血跡。但他卻笑了——他知道,這意味身後的轎子已經近了武勝門了。
“大人,我們要出城啦!”王泰興奮地喊道。
欽差在轎中聽著,手裏摸出了王令旗牌:“若有守城兵將攔路,喊我一聲。”
“大人,這城門口沒有守城兵將!”
話音剛落,轎子已馳進了城樓下,眨眼間便要穿城門而出。
“沒有守城兵將?”欽差皺起了眉,“若無守城兵將,夜裏是誰去關城門?”
王泰一愣,欽差一驚!
“糟了!”欽差在轎中喊道,“王泰,當心伏兵!”
王泰的步子剛踏出武勝門,便看到城樓外兩側各伏下了一隊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半蹲成兩列,手中抬起長桿的洋槍,靜靜瞄向了那頂轎子。
王泰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
“保護大人!”他大喝一聲,兩手脫開轎桿,抽出背上關山刀,跳到了轎子左側,麵對著十幾支幽深的槍口,將手中鋼刀輪轉起來。
轎子前端一沉,磕在地上,讓轎子後的楊亮撞跌了一跤。他的袖子綁在了轎子上,脫不開身,眼看著兩側的黑衣人,卻無計可施。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從他身邊掠過,站到了轎子右側,展開雙臂擋在了黑衣人身前。楊亮看到,那是裴士林。他的外衣已被砍得稀爛,卻露出了外衣下明亮的銀絲軟甲,在晚霞下閃著異色。
忽然間,武昌城北武勝門外,響起了一串霹靂雷鳴,震耳欲聾,聲聞半座武昌城。
陳平關被這串雷鳴一驚,正要迴身去看,u看書 .uukanshu.m卻不防被江南鶴一招鐵指環重重打在了胸口上,噴出一口鮮血,跌出了三五丈遠。
他忍著胸口的劇痛,努力從地上爬起身子,向武勝門外望去。
他看見,轎子戳在地上,左右各有一個人站立護衛著。左邊的是王泰,右邊的是裴士林。轎子後的楊亮爬起身,正盡力把轎子從城外的沙土地裏拔出來。
“保護大人!”陳平關強支起身子,也不去管追兵,隻顧向武勝門踉蹌地跑去,口裏如瘋了般喊著,“保護大人!”
跑得近了,他卻慢下了步子,隻是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武勝門外。
王泰手中的關山刀,被彈丸打得變了形狀,成了一柄爛鐵。他的口中,湧出了一團血,嗆得那滿身彈孔的身子一陣抽搐。這團血似乎帶走了他身上最後的力氣,身體隨著這一陣抽搐軟了下去,撞倒在了地上。那柄鋼刀,落在了身邊的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裴士林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血從那千年不破的銀絲軟甲裏滾滾流了出來。河東裴氏上千年的輝煌,都化在了他這一身血裏,散在了武昌城外。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慘笑,隨後僵硬在了昏暗的天色下,隨著漸漸無力的身子,倒在了沙土間。
楊亮歇斯底裏地哭喊著,陳平關卻呆立在城門前,聽不清楊亮喊的是什麼。
他隻感到一股如墮深淵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