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色微亮時,蒙蒙曉光從紙窗映入了江門大宅的小屋裏。
這大宅,卻是在此時才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一個仆人輕輕推門走入了這小屋,對坐在床邊一夜未眠的江南鶴拱手道:“門主,受傷的弟子們都驗過了傷口,多是些皮肉傷,休息兩日便好了!
這話說得婉轉,其實是隱瞞了許多,怕惹江南鶴操心。說是皮肉傷,其實卻是皮開肉綻,傷重者甚至見了骨頭,決不是休息兩日便能好得了的。
江南鶴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道:“有折損的弟子麼?”
“沒有!逼腿思泵Φ,“傷都在手腳上,不致命!
“可有中毒的?”
“也沒有。都是被些碎石子打傷,石子平平無奇,像是路上隨手撿的,藏不了什麼毒。”
“碎石子?”江南鶴沉吟了片刻,不得其解,“這麼說,唐紫蘇用的不是她最厲害的暗器?”
他身邊的大床上,江南虎勉力靠起了身子,疲憊道:“看來,唐紫蘇不是來對江門下殺手的,這也是好事!
“可他對你用了毒。”江南鶴的聲音陰冷得可怕。
小屋中靜默了些許時候,江南鶴緩緩對仆人招了招手,輕聲道:“今天的演武操練就停一天吧,讓弟子們好好休息。”
仆人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房門外,他看到秦狼侍立在側,想到這少年也是昨晚殺完一陣迴來的,站了一夜不曾休息,心裏憐愛,便輕聲勸道:“門主說今天讓大家好好休息,秦狼,你也快迴去歇著吧!
秦狼卻不迴答,隻撤後半步,讓開了仆人去路,自己倒沒有半點要走的樣子。
仆人見勸不動他,歎了口氣,頹然邁步離去,一邊走一邊小聲道:“這大半年,江門真是多災多難啊……”
秦狼臉上不露什麼神色,手裏卻緊緊握住了藏在後背的刀柄,力道用得太重以致雙手竟隱隱顫抖了起來。
道成寺的倉庫裏,陽光灑落時,野雪猛地睜開了眼睛。昨晚到夜深時,他的意識朦朦朧朧,竟忘記了盯著隔壁禪房動靜,淺淺昏睡了過去!他猛坐起身子,隻看到倉庫角落裏石老三抱著經書打著唿嚕,卻聽不到禪房那頭的響動。
這和尚心裏一緊,急忙跳起身形,拉開倉庫大門,慌慌張張便要尋那老婦蹤跡。大殿裏,沒什麼人影,卻是後院中傳來了隱隱的言語聲。野雪急往後院跑去,腳在後院雪地上一踩,卻不料那雪在地麵上結了一層薄冰,著不上力道。趕上野雪心裏急噪,沒來及做什麼防備,一隻大腳驟然在雪地上一滑,整個身子竟騰空而起,似讓人扔出來了一般仰麵飛進了後院,重重摔了個四腳朝天!
後院裏,江月容正與那老婦在角落的桌案邊閑聊,卻被野雪這動靜嚇了一跳,滿麵驚慌地望著他。野雪也來不及喊疼,倉促從地上翻身爬起,借後院裏的墓碑支起了身子,臉上急忙堆起笑道:“二位,原來這麼早就起了……”
“大師,你也不晚……”江月容苦笑道。她身邊那老婦,卻難掩一臉驚恐模樣,像是昨夜被這和尚嚇得不輕,還不敢正眼瞧他。
野雪看了看後院裏那案板上擺著的食材,輕聲問道:“二位,這是在準備早上的粥食?”
兩個女子呆呆地點了點頭。
野雪急忙說著“打擾了”,忍著後背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地迴了大殿裏。剛進了大殿,他便聽到後院傳來了一陣笑聲,羞得他麵紅耳赤,在大殿裏也呆不住,便扶著牆往倉庫走迴去了。
一進倉庫,石老三卻慌張跑過來道:“大和尚,剛才廟晃了晃,你感覺到了沒有?是不是又有什麼惡人在鬧事,你快去看看!”
“睡你的懶覺去!”野雪扶著腰,蠻橫地答道。
那後院裏,江月容和唐紫蘇笑了一陣,聽不到野雪動靜時才慢慢停了下來。
“這和尚,一腔熱血,本事也不差,隻是腦子不大好使!苯氯莸吐暩`笑道,“用來看家護院,倒是正合適。”
“但你要當心!碧谱咸K冷冷道,“若被他知道了你真身,他必容不得你這般殺人無數的女魔頭!
“女魔頭……”江月容咀嚼著這三字,苦笑了一聲。
她看向身邊這個老婦,心中想起的卻是多年來江湖上流傳的關於這個人的無數流言。若要說起女魔頭,恐怕沒有人比傳聞中那陰險毒辣的唐門家主更當得起這名號了吧。可如今,這個女魔頭站在自己麵前,卻似乎也與凡人無異。
“江湖上對前輩的傳聞,想來也未必都對!苯氯莺鋈坏。
唐紫蘇微微怔了怔:“這話怎麼說?”
“我覺得,uu看書 ww.uukanhu你不是傳聞中那般不近人情的人。”
“不近人情……”唐紫蘇卻輕聲笑道,“江湖中人說起我,才不會用‘不近人情’這般輕鬆的字眼呢。他們會說我卑鄙無恥,心狠手辣,?啃┫氯秊E的機關術暗算武林豪傑……”
江月容看到,唐紫蘇的臉上隱隱透著一絲憂傷。
“前輩,不必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為何?他們又沒說錯!碧谱咸K揚了揚眉毛,坦然道,“男女有別,女人力氣天生不如男人大。一個女人行走江湖,你不狠辣,不靠這些機關暗算,如何與男人廝殺,如何不受人欺辱?我身負一個門派興衰,每一次生死險境都關係到整個唐門,縱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又有何不妥?隻是那些徒有虛名的正派人士勝不過我,才罵我罷了。”
唐紫蘇說完,笑了笑,湊到江月容耳邊道:“你也一樣,若要保護好你那孩兒,就要學會這點心狠手辣。仇人自然要殺,不是仇人的,就比如那和尚,若有必要,該殺也得殺!
江月容心裏一驚,氣息不覺亂了片刻。唐紫蘇覺出了江月容這份慌亂,有些失望,搖了搖頭道:“畢竟還是年輕,經曆的血雨腥風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