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強出現(xiàn)在了神劍宮。
他以為他的腳不會踏在這個地方的。
雙方不是一個陣營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來往的。
何況諸葛明珠在門派中出了名的孤僻,既不喜歡和人有太多的往來,也沒有太多的人喜歡跟他有什麼往來。
在神劍宮,他發(fā)現(xiàn)了裘雍的存在。
不過並沒有覺得什麼值得奇怪的,裘雍得到過諸葛千城的指點,和諸葛明珠一直以師兄妹相稱,兩個人又是同一陣營的,關(guān)係比較好,他出現(xiàn)在神劍宮也很正常。
特別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諸葛明珠如果不想讓自己的徒弟被門派處死,也需要利用起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掌門弟子裘雍,當然是屬於那種可以利用的力量。
特別是現(xiàn)在掌門方浩然已經(jīng)明確地表示自己無意於門派事務(wù),隻想安安心心的享受晚年最後的一段時光,讓裘雍代表他來行使掌門的權(quán)力,這也使得裘雍成為了太浩門掌門之下最有權(quán)力的人,理論上門派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過問。
不過裘雍的存在,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壓迫,使得接下來他和諸葛明珠的談判,氣勢上低了很多。
最主要的是,有這麼一個第三方的存在,很多話就不能夠明說,要不然予人口實,以後將會非常的被動。
諸葛明珠給他讓了座位之後,含笑說道:
“鄭執(zhí)法使平日裏從來不曾踏足神劍宮,今天竟然撥冗蒞臨,不知有何貴幹?”
鄭強心裏想著:“我來做什麼的,你心裏沒有個數(shù)嗎?”
但是現(xiàn)在自己的把柄被人家給拿捏著,還是強硬不起來,說道:
“我接到明珠小姐的飛劍傳書之後,也做了一下調(diào)查,才知道我族裏麵有一個後人對明珠小姐的高足有一些不快,竟然買兇殺人,驚駭莫名,羞愧難當,特意過來向明珠小姐道歉,是我管教不嚴,讓族人犯下這等罪行。”
“哦,那件事情,”諸葛明珠笑了笑,“我聽到的時候也驚駭莫名,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所以就傳書給鄭執(zhí)法使你,希望你能夠查證——這麼說起來,這件事情是真的了?”
“是的,”鄭強說道,“確實有這麼迴事。”
“難怪我那個徒弟氣不過,叫著要去殺人。”
諸葛明珠突然歎息了一聲,對鄭強道:
“我都不是很明白,現(xiàn)在的那些小輩心裏是怎麼想的,明明不大的一件事情,非要弄得一個雞飛狗跳。”
鄭強知道諸葛明珠是在惺惺作態(tài),但是也隻能夠附和,歎息著說道:“明珠小姐說得對,現(xiàn)在的小輩真的太過無法無天了。”
雖然是在附和著諸葛明珠的話,但他心中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鄭青雲(yún)因為一點爭風(fēng)吃醋的小事情,就要買兇殺人,這是無法無天的表現(xiàn)。
寧少陽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殺同門,同樣也是一件無法無天的事情。
“是的,太過無法無天了,”諸葛明珠說道,“我這個徒弟心中有氣,如果不讓他發(fā)泄出來,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心境,也影響到他的修為。他跟我說他要和鄭執(zhí)法使的那一位族人拚命,我也不好阻擋,也不知道現(xiàn)在鬧成什麼樣子了,好讓人擔(dān)心。我飛劍傳書給鄭執(zhí)法使你,也是希望你能夠查明此事,製止我那個徒弟在門派中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鄭強歎息道:“可惜,我知道此事的時候太晚了,我那個族人已經(jīng)被令徒給斬殺。”
諸葛明珠吃了一驚:“怎會如此?難道門派之中就沒有人來製止這件事情嗎?”
“我也不清楚。”鄭強說道。
“那就麻煩了……”
諸葛明珠低聲說了一句,又起身向鄭強道:
“我管教無方,讓劣徒在門派中行兇,傷了鄭執(zhí)法使的族人,這裏向鄭執(zhí)法使賠個不是。”
鄭強也起身道:“明珠小姐不需如此,我那個族人竟然敢對同門做出買兇殺人的事情,按律該斬,死了就死了,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隻是這樣一來,讓令徒也受到牽連,實在是於心不安。”
諸葛明珠淡淡的說道:“我那劣徒在門派逞兇,該受什麼樣的處罰,就應(yīng)該受到什麼樣的處罰,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頓了一頓,又說道:“就算是門派要治我一個管教不嚴的罪,我也認了。”
這句話讓鄭強心驚肉跳。
他怕的就是這個。
諸葛明珠在門派中又沒有什麼的職務(wù),管教嚴不嚴,不會有多大的問題,最多隻是批評兩句。
可是他不一樣。
身為執(zhí)法殿的執(zhí)法使,家族裏麵卻出了一個買兇殺人的子孫,這個“管教不嚴”的罪名扣上去,可以很輕鬆的讓他丟掉職務(wù)。
這時裘雍說話了:“師妹,也不能這麼說,你那個徒弟做那樣的事情,雖然是觸犯了門規(guī),但是情有可原,我覺得應(yīng)該從輕處理才是。至於管教不嚴這四個字,就更不用說了,徒弟要做什麼,也不一定是師父能夠勸阻得了的。”
鄭強連忙道:“正是這個道理,情有可原,那就應(yīng)該要從輕處理。”
諸葛明珠猶豫著說道:“可是他觸犯了門規(guī),我不是很清楚門派的規(guī)矩——他這樣的行為,應(yīng)該要承受怎樣的處罰?”
說著,看向了鄭強。
鄭強是執(zhí)法殿的五大執(zhí)法使之一,門派的各種法規(guī)都必須要清楚,這個可不能夠推脫。
“在門派中殺死同門,最嚴重的,是可以處死。”鄭強說道。
“那就讓他死了算了,”諸葛明珠冷冷的說道,“教出這樣一個藐視門規(guī)的孽徒,我深感恥辱。將他處死也好,眼不見,心不亂。”
鄭強額頭冷汗冒出來。
寧少陽要是處死,他這個執(zhí)法使的位子也要讓出來。
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
諸葛明珠真的要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麼無所謂,就用不著向她飛劍傳書。
處死了寧少陽,他肯定要承受起諸葛明珠的報複。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職務(wù)來兌換寧少陽的性命,對他而言,那樣做太不值了。
他說道:“雖然原則上是那樣,殺害同門的人都要處死,但是事出有因的,也可以從輕處罰。”
諸葛明珠沒有答話,裘雍開口問道:
“從輕處罰,可以輕到什麼程度?”
鄭強知道到了開價的時候了。
說道:“不同的原因,有不同的處罰程度,有的可以留上一條性命,但是要廢除修為,逐出門派……”
裘雍皺著眉頭說道:“要廢除他的修為,逐出門派,跟處死他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像他這種情況,應(yīng)該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鄭強說道:“當然,現(xiàn)在明珠小姐的徒弟隻是殺了一個該殺之人,錯誤之處就是不該由他來執(zhí)行,這種情況雖然觸犯了門規(guī),但是也不應(yīng)該進行那麼嚴重的處罰。我覺得,可以援引門派以前判過的類似案例,將他禁閉十年反省,然後放逐於門派礦山之中,挖礦百年,就用不著廢除修為,逐出門派了。”
裘雍還是皺著眉頭,明顯的不滿意。
諸葛明珠對裘雍說道:“師兄,你不用多說了,這個徒弟丟了我的人,我不想要了,他死就讓他死吧,我不想破壞門派的法規(guī)。”
鄭強一下子急了。
在門派中殺人,不論有著什麼樣的理由,都必須要受到門規(guī)的懲處。
在他記憶中,在門派中殺了人而沒有受到懲處的,就隻有百餘年前諸葛明珠對自己的族人下手。
那一次死的人並不少。
可是,那一次情況特殊,誰都不敢在諸葛明珠殺氣正盛的時候觸她的黴頭,大家都在裝死,當作沒有看到。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執(zhí)法殿的長老樊無邪突然就離開門派訪友去了。
傳法殿的長老也離開了門派。
門派最高層的那幾個人都在裝死,不是選擇離開門派,就是選擇閉關(guān)修煉。
沒有人敢追究這件事情。
執(zhí)法殿應(yīng)該要追究這件事情,可是執(zhí)法殿的長老都已經(jīng)選擇了裝死,其餘的人也沒有那個勇氣去攬上這事。
所以,這件事情隻留在大家的記憶中,並沒有留在任何檔案的記載中。
大家都不提,那就等於這件事情沒有發(fā)生過。
可是現(xiàn)在寧少陽犯下來的這件事情又不一樣,因為執(zhí)法殿已經(jīng)介入了,將寧少陽給抓了起來。
要是按照他的意思,當然是馬上將寧少陽給放出來,換取諸葛明珠的不追究。
然而他找不到一個放寧少陽出來的理由。
以前沒有那樣的判處。
門派的法規(guī),並不是為了公平公正,最大的作用是維護一個門派的威嚴,這一點比任何的公平公正都要重要。
不經(jīng)過門派的審訊而殺門派弟子,這挑釁的就是門派的威嚴,對於這種情況,哪怕是再情有可原,按照門規(guī),都需要進行嚴厲的懲處。
——實際上,如果沒有那種嚴厲的法規(guī),特權(quán)子弟就會更加的囂張,更加的肆無忌憚。
法規(guī)要是在這方麵開了後門,他們可以隨隨便便的將看不順眼的同門給殺掉,然後找一個情有可原的理由,將自己撈出來。
禁閉十年,再放逐礦山挖礦百年,已經(jīng)是他能夠找得出來的最輕的處罰了。
再輕,沒有了前例,那不是他的能力能夠做到的。
可是諸葛明珠對這個並不滿意,他就急了,也顧不得裘雍在場,說道:
“明珠小姐,這已經(jīng)是最輕的處罰了。再輕就沒有法規(guī)可依,沒有前例可循。”
“那就按照門規(guī)去做吧,”諸葛明珠說道,“我並不想破壞門派的法規(guī),將他處死,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裘雍對鄭強說道:“如果這樣處罰的話,我那個師侄這輩子大概就毀了。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鄭強很無奈的說道,“門派的法規(guī)對同門相爭這一塊很嚴,不管是有什麼樣的原因,判得都很重。我說的已經(jīng)是最輕的處罰,再輕,我也做不了主了。”
“那,誰能做主?”裘雍目光一閃,問道。
“掌門可以,”鄭強道,“掌門有權(quán)特赦任何罪行,這樣的權(quán)力,每百年可以行使一次。”
裘雍不由得默然。
一百年才能夠行使一次的權(quán)力,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他不覺得自己可以討得到這樣的人情。
——他雖然是掌門弟子,但是和方浩然這個掌門關(guān)係並不是多好。
接班人和在位者的關(guān)係,通常都不會有多好。
又問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他知道諸葛明珠實際上很重視寧少陽這個徒弟,所以他還是想盡力的爭取。
如果不爭取的話,他不知道衝動起來的諸葛明珠會做出怎樣不理智的行為。
百餘年前他看過一次,現(xiàn)在他不想看到第二次。
鄭強沉默了很久,說道:“這已經(jīng)是最輕的了。uu看書 ww.uuanshu”
“就算是以前門派沒有更輕的判處,但是不等於現(xiàn)在就不能夠做出輕一些的判處,”裘雍說道,“畢竟這件事情和以前的事情都不一樣,可以按照特例來處理。”
鄭強苦笑:“我會盡力的讓處罰更輕一些,但是,我不能夠保證可以做到這一點。這件事情並不是由我來處理,我做不了主。能夠做主的,隻有執(zhí)法殿長老。”
裘雍說道:“你和樊長老是師徒關(guān)係,你要是求他,應(yīng)該沒有多大的難度吧?”
“我會去求他,但是有沒有效果,我就不知道了。”鄭強說道。
裘雍看了諸葛明珠一眼,又對鄭強說道:
“盡人事,聽天命,你有這份心就可以了。”
鄭強停頓了一會兒,沒看到諸葛明珠說出什麼反對的話來,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
“那我就去跟我?guī)煾刚f一說這件事情,先告辭了。”
“不送。”諸葛明珠說道。
在鄭強離開之後,諸葛明珠笑著對裘雍說道:
“這個人還算識趣,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裘雍問道:“你就不擔(dān)心你徒弟會被門規(guī)重罰嗎?”
“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諸葛明珠笑道,“掌門特赦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值得我來擔(dān)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