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存芥蒂,但唐僧和木叉不熟,人又是菩薩所選,窩裏橫的唐僧哪敢多說什麼。
麻利渡河為妙,唐僧對著木叉接連行禮:“萬望尊者作速一行,將河中妖怪喚出來相助貧僧。”
木叉點頭,捧定葫蘆駕起雲霧,徑直到流沙河水麵上,發喊連天道:“悟淨、悟淨!取經人在此久矣,你怎麼還不歸順!”
又說沙悟淨在大聖棒下僥幸逃生,幸免於死。身上雖是隻有輕傷,膽卻叫嚇破三分。
當時恍如隔世,體會到生命的可貴。
迄今為止,一直縮在水底窩巢,不敢露頭。
作為曾經的卷簾大將,他懂些自愈的法兒,倒不曾驚慌下傷勢加重。
隻是憂思要怎麼避開那毛臉和尚,與取經人相見表明身份。
可殫思極慮,沙悟淨也就得出個後悔結論。
自己愚蠢弄虛頭,打著傷人水怪的名義,已被當作敵人。
唐突接近取經人,一旦真照了麵,恐怕那毛臉和尚務必會動盡手段,力求把自己當場打死。
沙悟淨不敢賭還有第二次的好運,此刻又愁又懼地強迫自己休息。
“那毛臉的許是不會水,豬臉的卻極有可能再來與我爭執。”沙悟淨分析局勢,判斷出個恰當情況。
這不難預料,但凡大聖肯下水,無論與八戒一起,還是他獨身一人來,沙悟淨都隻剩跑的份兒,若是時機巧妙,沙悟淨大概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今不見大聖來追,多半是險峻水勢攔住了他,再不然,就是在等八戒恢複元氣。
不管哪種情況,沙悟淨都需要養足精力,以應對接下來的不測之禍。
“唉~要不…我還是退避三舍,待他們想過河時,再出麵化幹戈為玉帛,提議幫忙吧。”沙悟淨心懸膽吊,難提再戰的勇氣。
突聽見水麵上有人叫喚“悟淨”,沙悟淨一喜,隻因這是觀音菩薩給他取的法名,必是菩薩來了!
急忙頓足翻開波浪,在湍急水麵伸出頭去,沙悟淨窺見半空中的木叉。
沙悟淨笑盈盈騰身出水,至木叉前施禮道:“尊者失迎,菩薩今在何處?”
“我師未來,差我來吩咐你,早跟取經人做個徒弟。”木叉沒有親切之意,隻道:“並用你項下掛的骷髏與這個葫蘆,按九宮結做一隻法船,渡他過此弱水。”
沙悟淨聞言摸著脖間的骷髏頭,心想:原來是做這麼個用處…莫非菩薩妙算,要我憑此功績融進隊伍。
卻還差些火候,沙悟淨佯裝不知虛實道:“取經人卻在哪裏?”
木叉抬手,側身指道:“那東岸上坐的不是?”
順著方向,沙悟淨自然瞧見唐僧,更看見其身邊的八戒、大聖,而岸上的三人也觀察這邊情形。
沙悟淨不怕唐僧、八戒,卻懼與大聖對視。
他按不住心裏忐忑,撇過目光,先指著八戒甩責任道:“他不知是哪裏來的潑物,與我爭鬥了一日,何曾言過一個取經的字兒?”
又指大聖道:“這個主子是他的幫手,好不厲害!我不去了。”
木叉不懂彎彎繞繞,直說道:“前者是豬八戒,後者喚作孫悟空,俱是取經人唐僧的徒弟,與你一樣是菩薩勸化的,怕他怎地?且和我去見唐僧。”
講得沙悟淨惴惴不安,他分不清這位木叉是不上道,還是胸有成竹,不怕那兩個徒弟與他產生磕碰。
但木叉代表觀音菩薩而來,沙悟淨情知不能拒絕,若拒絕對方,不僅拂了菩薩的臉麵,更難免被猜測有了異心,那時就叫無可救藥、迴天無力了。
沙悟淨隻得收攏兵器,整好衣衫,請木叉為他引見。
兩人來到岸上,同唐僧三眾相會,還未有人開口,沙悟淨撲地一聲,對著唐僧雙膝跪下。
“師父,弟子有眼無珠,不認得師父的尊容,多有衝撞,萬望恕罪。”
表情嚴肅、目光堅毅,真是一副知錯認罰、誠心悔過的好態度。
八戒見他跪得誠懇,語氣尖酸道:“你這膿包怎地早不皈依,隻管與我打,是何說話?”
大聖在旁笑道:“兄弟,你莫怪他,還是我們不曾說出取經事樣的緣故。”
大聖同時心中滿意,隻覺這水怪果是個識時務的,竟曉得先行大禮道歉。
大聖本就沒與沙悟淨發生多少爭端,而今見其服軟做低,更無偏見,已把對方當了自己人。
至於觀音所說的罪行,立場、看法不同,大聖全不在乎。
獲罪於天就獲罪於天唄,難道玉帝被人惹惱很稀奇嗎?多大點事兒啊。
沙悟淨聽見大聖笑,且為他說話,不由暗喜:想是無礙了。
卻未料唐僧把他上下看了看,神情全無欣喜,對其不大入眼。
原因是多樣的,主要的有兩個。
首先,沙悟淨一上來就作勢要抓唐僧,給唐僧的初印象便很不好。
可不是唐僧故意矯情刻薄,要知道,黃風嶺那很虎的虎先鋒見機不對,都知好歹先報名號,才再做爭執。
沙悟淨卻是哪怕唐僧身邊分明有著大聖、八戒相護,也敢光天化日,一聲不吭地孤身上前行兇,這是何等的窮兇極惡!
依唐僧目前親身的遭遇裏,唯有雙叉嶺吃了他兩個隨從的虎狼巢穴,裏麵的妖怪有類似狠辣。
除此以外,路上遇見的包括大聖在內的妖怪,在唐僧思維裏,他們的行為縱然惡劣,至少有各自的規矩。倘若自己有張巧嘴,便有機會與他們和諧共處。
八戒與白龍馬便是證明,這兩與唐僧相處時可溫良啦。
所以該說不說,唐僧確實陌生於眼前這個隻想傷人、吃人,“全不講理”的妖怪,不由多了幾分冷漠。
緊接著,順著上麵的印象,唐僧現今仔細看清了沙悟淨的身形相貌,心中有感道:他不像天上落凡的神將,也不似故意惡貫滿盈的妖怪,純純野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