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如今無恙的困倦,已經是一日更甚一日,以至於就連火雲道人的眼中,都再也藏不住那一抹隱隱的憂色了。
火雲道人雖然嘴上沒有多說,但或許他早已看出了無恙現在的狀態——無恙的壽命,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
還不到傍晚的時候,火雲道人就早早地停了下來。
他選了一塊小小的山崖頂部,並在逼仄的石壁間,開鑿了一個小小的洞窟。然後就和前幾天晚上一樣,把這裏當作了一個臨時的落腳點……
最近這幾天來,火雲道人都是一早就停下了趕路,早早地就把無恙安頓好了,讓無恙能夠充分的休息一下。
火雲道人看著無恙蜷縮的身子,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是不是很疲憊?是不是很想睡?”
無恙看了一眼火雲道人,然後又瞇上了眼睛。他用神念告訴火雲道人說:“不是很累,就是偶爾有些疲倦。隻要睡上一晚上,明天就能好很多。”
無恙不想告訴火雲道人實情。火雲道人能把趕路的速度慢下來,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他或許已經不需要離開沉龍山脈,就可以長眠在這裏了。
無恙的心中有些小小的歉意——他可能滿足不了火雲道人的心願,無法和火雲道人一起,迴到神火宗去了。
火雲道人的確如他本人所說的那樣,對待無恙非常好。最近這幾天,每晚在臨睡前,火雲道人都會拿出一些不知名的丹藥,喂給無恙。
在那些丹藥裏,有的是充滿了濃鬱的靈能,有的是富含著豐盈的生命能量。無恙在吞下這些丹藥的同時,心中也飽含著感激。
可惜,相見太晚啊!
……
火雲道人給無恙喂完了丹藥,見無恙已經陷入了沉睡,他這才手握著兩塊中品靈玉,一邊調息恢複,一邊陷入了那種半睡眠的狀態中……
……
山林深處,有一條潺潺溪流。
火雲獨自一人,拄著一根細木棍,一邊在溪水中試探,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過了這條溪流。
越過溪流,火雲來到一塊長滿了半截青苔的大青石前,他緊挨著溪水,坐了下來。
他一邊把身上打濕了的衣物擰幹,一邊又把鞋子裏的砂石,用溪水衝刷幹淨。
弄完這些之後,他才又撿起了細木棍,站起了身來……
這個時候火雲忽然聽見,青石的背後似乎有動靜,於是他握緊了木棍,小心地轉到了青石的後麵——
一位膚色白皙的少年,看年紀和火雲差不多大小。他此刻正蹲在青石後麵,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青石的底部,埋進土裏的那個位置。
火雲驚訝地大聲道:“天月!你在這裏做什麼?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少年迴頭瞥了火雲一眼,然後在唇前豎起了一根手指,示意火雲噤聲。隨後他又指著他剛才緊盯著的地方,示意火雲過來一起看。
火雲連忙上前兩步,來到了少年的身側。他這才看到了在青石的底部,居然有一隻灰黑的靈龜,卡在了那裏。
黑龜陷在土石間,如果不移開大青石的話,它可能永遠也掙紮不出來。
見了這一幕,火雲這才明白:這是少年想要叫他一起,幫著把這塊大青石挪開。
看著兩三人高的大青石,火雲暗暗吐了吐舌頭。他忍不住對少年抱怨道:“這麼大的石頭,咱們兩個,哪裏搬得動啊!”
少年轉過頭來,溫和地對火雲說:“不用搬開這塊石頭,咱們隻要想個法子,讓這石頭稍微鬆動一點,這隻靈龜就能掙紮出來了。”
……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天空中爬上了一些稀稀落落的閃爍的星星。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滿頭大汗之後,兩個人還是沒有讓這青石,鬆動半分。
這個時候,火雲終於泄了氣了。他有些猶豫地看了天月一眼,吞吞吐吐地開口勸道:
“天月,咱們迴去吧!天色這麼晚了,會有猛獸出來的!”
天月指了指靈龜,對火雲說:“如果猛獸出來了,它就活不了了!”
見天月的態度不是很堅決,火雲繼續勸道:“它藏在這個土石堆裏,猛獸不一定能發現它。咱們還是先迴去吧,明天再來!”
說罷火雲便不再勸說,他靜靜地看著天月,等著天月拿定主意。
天月猶豫地看了一眼火雲,又迴過頭去再看了一眼黑龜,他的眼中充滿了憐憫——他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放棄這隻黑龜了。
天月歎了口氣,他轉過身來對火雲輕聲說:“走吧,咱們明天,再來看看它。”
二人相伴著就要離去,可這時的大青石下,卻忽然騰騰地燃起了火焰——
火焰中的黑龜兩眼含淚,他悲戚地向兩人喚道:“天月!火雲!你們要走了嗎?”
“你們救救我啊!”
……
火雲道人豁然驚醒,一身的冷汗,濕透了他的背心!
……
“居然做了一場怪夢!”
心有餘悸的火雲道人,盯著陷入沉睡的黑龜,臉色陰沉。
這太不正常了!
這麼奇怪的夢,居然能讓他心旌動搖。這是多少年,都沒有讓他遇到過的事了!
火雲道人自幼流落街頭,嚐盡人間冷暖,可謂心若堅石。
雖然在他的心底裏,也有些許柔軟之處,但是他通常隻會產生同情和憐憫,卻很少會心旌動搖,心神失守。
一般說來,最容易打動火雲道人的,是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是那些在逆境絕境中苦苦掙紮的孑孓蟲豸。
就像他的那個弟子一樣——
要不是這個小孩子流落街頭,讓他在那一刻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他是絕不會把這個叫做文道的小家夥,收為親傳弟子的……
然而今天這個夢太奇怪了,它竟然隱隱勾起了火雲道人心頭的隱痛。
他摸著自己的胸口,心中暗暗自忖:莫非這就是機緣?天月讓我來尋找這隻靈龜,莫非就是讓我來尋找這份機緣?可是我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
宋天月親自發出門主手諭,讓火雲道人過來找尋這隻靈龜。同時宋天月還知會了禦獸宗的宗主傅正風,讓這位傅宗主誤以為,這是牽扯到了異界來客。
可是宋天月發給火雲道人的手諭上,卻並沒有明確指出,要火雲道人怎麼去做。他隻是模糊的說,讓火雲道人前往禦獸宗,去查證一隻練氣期靈龜的血脈身世……
火雲道人知道,為了保密起見,宋天月肯定不會在門主手諭上,留下明確的指示。但他知道這確確實實,是宋天月給他的暗示……
火雲一直猜測,宋天月是他的同族。但是宋天月,卻從來不肯明說這一點。
小時候火雲向宋天月追問自己的身世時,宋天月總是遲疑地推說,這事他也不清楚。
但火雲卻依稀的記得,小時候的宋天月,是一直把他喚作“火雲”的。
這說明宋天月,分明知道他的本名!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火雲才在修習了朱雀浴火訣之後,為自己起了一個道號,叫做火雲道人!
在火雲看來,宋天月肯定知道他的過往,可是從來也不肯告訴他。但火雲卻記得在他進入神火宗之前的那個夜晚,宋天月曾經親口承諾過,要幫他找尋身世!
而這一次宋天月親自給他發來門主手諭……
這麼怪異的手諭,火雲一收到它的時候,就在暗自揣測:這或許就是宋天月暗示給他的,有關他身世的機緣!
……
火雲道人從懷裏,取出了一隻靈獸袋。
他把這隻靈獸袋把玩在手中,眼底露出了一絲溫柔……
火雲道人單手拿著靈獸袋,輕輕一搖——靈獸袋的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火雲道人再次輕輕一搖,靈獸袋的口子,又自然而然地合上了。
火雲道人的唇角微微翹起,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這是他的天賦,或者說,這是宋天月的天賦。他也不知道,這具體是怎麼迴事。
他隻知道宋天月特意送給他的靈獸袋,包括儲物袋在內,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夠打開!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打開它的!
這就像是他的一種本能,他隻需要輕輕一搖,就能自然而然地打開這個袋子,或者自然而然地,鎖上這個袋子。
而這樣的靈獸袋,除了火雲之外,別人是無法打開它的。就連火雲道人的師尊聶飛龍,那位上一任的神火宗宗主,也同樣打不開這樣的靈獸袋。
而聶飛龍隻以為,這是他的一種小把戲,是一種非常精巧的小秘密……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迴事,除了宋天月之外,沒有人能搞懂這個秘密。
而這個秘密,火雲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個時候他就會和宋天月玩這樣的小遊戲——宋天月會給他一些小袋子,有的是靈獸袋,有的是儲物袋。
而火雲隻要本能地去搖一搖,就能自然而然地打開這些袋子,並且取出那些宋天月給他裝在袋子裏的禮物……
但是火雲並不知道,宋天月這是怎麼弄的。他是怎麼給這些袋子,弄上了這樣的機關的。
而火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打開它們的。最後,又是怎麼合上它們的……
起初火雲以為,這是他和宋天月的本能。
不過在進入了宗門之後,他才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要打開靈獸袋和儲物袋,是要運轉靈能的。
而火雲小時候,在他還不會運轉靈能的時候,就能打開它們,這絕不是一句“本能”,就能輕易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