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直視著張秋意,不知道張秋意提起功法一事,有何用意。而且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消息,會通過李明睿,輾轉傳到張秋意的耳朵裏。
按說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仙門選拔競爭最激烈的時候了。那麼張秋意在這個時候提起功法一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呢?
無恙麵上不露聲色,口裏卻是淡淡道:“是啊,我既然擁有靈根,那當然是想要找一部適合的功法,來試著練一練了。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張秋意麵上有些遲疑,不過他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地追問道:
“可是他們說,先生你……,已經進了先天境了!不知道他們說的……,對還是不對?”
聽了張秋意的話之後,無恙的臉色便冷了下來。他漠然地看了張秋意一眼,口中冷冷道:
“我不是先天境!可是蘇無忘,卻是實打實的先天境!”
“所以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先天境!”
“那麼你呢?”無恙斜睨了張秋意一眼,反問道:“那麼你又覺得,我該是什麼境界?”
張秋意聞言之後,頓時囁喏在那裏,一時不敢吱聲。
而無恙見了他的這副樣子,不由心頭一軟。於是便語氣一轉,又溫聲細語地對他好言說道:“仙門名額的競爭,太激烈了,就讓我也控製不住情緒!”
無恙單手輕撫著桌麵,稍微停歇了片刻後,才又目光平和地看著張秋意說:
“其實你也不用在意,我具體是什麼境界……,”
“雖然我名義上是你的老師,但是在仙門名額的競爭上,你我終究是平等的關係……,”
“所以,你也不用刻意讓著我。該怎麼爭,就怎麼爭!我是不會怪罪你的……”
“至於誰輸誰贏,那就各憑機緣吧!”
張秋意聽了無恙的這番話之後,看上去,像是終於不再那麼緊張了。可是無恙看得出來,他似乎是心裏憋著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於是無恙便溫言問道:“你這次催著讓我迴來,不知道所為何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說。可是為什麼過來了之後,卻又說不出口了呢?”
張秋意遲疑地看著無恙,似是心頭在掙紮猶豫。
而無恙見了他的這副樣子,不由更漸奇怪——莫非這個小家夥,真的有本事,能讓他吃一個大虧?難道說這個小家夥,這會兒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把他的“大招”放出來?
有了這個想法後,無恙頓時便心中一凜。
要知道仙門競爭,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而在此之前,無恙除了在寶鏡殿遭遇過一次生死危機之外,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其他的劫難了。那麼這一次……?
無恙麵上不露聲色,心裏早已打定了主意。既然套子已經擺在他眼前了,而且還是由張秋意帶過來的,那就說明這根本就是一個明局——對手肯定已經篤定了他,想躲也躲不過去!
既然如此,他又何須去避!
於是無恙便淡淡地對張秋意道:“秋意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我不會怪罪你的!”
張秋意聽了無恙的再次敦促,似是又在心裏掙紮猶豫了一番,然後才垂下了頭去,口裏囁嚅著小聲道:
“我家裏,有一份祖傳的……、功法傳承符。可是……,可是必須進了先天境,才能……、才能用神識查看!”
原來如此!聽了張秋意的話之後,無恙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來是在這裏擺了個套子,想要最後試探出,他究竟是不是先天境!
可是……,
可是就算無恙不是先天境,他也不得不踏進這個套子裏!
練氣功法,他是誌在必得!他不正是為了這個,才一路走到了這一步的嗎?
而隻要有了功法,那他入不入宗門,又有何妨!
於是無恙忍不住目露異彩,向張秋意追問道:“那你可知道,你家的這部功法,是什麼靈根屬性的?”
張秋意見已經把事情挑明了,可是無恙還是毫不猶豫就表明了態度,於是他心裏更加矛盾。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隻能順其自然了。
張秋意低眉道:“不知道是什麼功法屬性。已經……、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人用過這份傳承符了!”
無恙聞言也不以為意,而是繼續追問道:“那你拿出這份功法,不知道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張秋意偷偷抬眼瞥了無恙一眼,然後又趕緊低下了頭去輕聲道:“不需要先生付出代價!這是……、這是感激先生的教導之恩!”
聽了張秋意的話之後,無恙不由在心中哂笑:恐怕這代價,就是要犧牲一個競爭者了罷!不過這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純屬你情我願!
於是無恙便坦然道:“那就請秋意把這份功法拿出來,借我觀瞻一番!”
張秋意見無恙坦然答應了下來,便不再作聲,而是把手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小小的布包裹出來。
他把布包裹向無恙遞了過去,可是還不等無恙伸手來接,他自己就已經先退縮猶豫了。
張秋意一把攥緊了包裹,把手縮迴了幾分。而無恙見狀也沒有催促,隻是向前攤開了手掌,靜靜地望著張秋意。
張秋意臉色發白,最後掙紮道:“這份傳承符,已經非常老舊了!它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了,裏麵的內容,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了!”
張秋意最後的這幾句話,明顯提高了聲調。似乎是終於良心發現,不忍再繼續坑害無恙。
可無恙哪能退縮?他就算是不接下這份傳承符,難道別人,就不把他當作是先天境了?
所以他隻是微微一笑,就一把拿住了張秋意的手腕,然後用另一隻手,取下了張秋意手上的小布包裹!
張秋意絕望地看著這一幕,然後癱坐在了座椅上。
而無恙則是單手輕輕一拂,就打開了這個包裹!
一枚陳舊的玉佩,呈現在無恙的眼前。它仿佛曆經了無數年的滄桑,顯得格外質樸古拙。
玉佩色澤青灰,隱隱布滿了裂紋。
並且在這枚玉佩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傳承符上的那種靈昧暗藏的特質。看上去,似乎是隨時都可能崩碎的樣子。
“這真是一件老古董了!”
無恙兩指拈起這枚玉佩,借著窗外透過的光線,仔細地打量著它,同時口裏還頗有玩味地感慨著。
而癱坐在座椅上的張秋意,卻像是中了邪法一樣,兩眼呆呆地望著無恙,麵無表情。
無恙不再言語,把玉佩輕輕地貼上了自己的眉心……
沒有足夠的神識,哪可能探入傳承符之內?可是無恙另有它法,他神意緊鎖蜃靈珠,鼓動意念,就借著蜃靈珠裏的靈能,勉強發動了一絲神魂結晶的力量!
良久之後,無恙才放下了這塊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玉佩,口中惋惜道:
“可惜了!這是木屬性的練氣功法!”
……
原來這塊傳承符裏記載的,是一套木屬性的人族練氣功法。
這套功法的名字,叫作《長青丹經》……
正如張秋意所說的那樣,這件傳承符,已經被無數人用過了。而時光,也已經過去了無數年。
所以在無恙短暫發動的神魂力量下,他可以明顯地發現,這部功法的前半部分,幾乎已經完全分辨不清了。
無恙本來還指望著,這部功法的最後部分,是不是會像天凰四意一樣,也記錄有功法的傳承總綱。
可惜……,可惜這塊傳承符裏麵,除了功法本身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了。
而且這部功法,也和無恙過去所了解的那些練氣功法的原理,完全不同。
說它是功法,其實還不如說,它真的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是一部煉丹的丹法。然而這部丹法,卻是把人身視為了熔爐,是用人身這個熔爐,來熔煉天地間的靈材靈物。
也就是說,這類似於一部,通過服用丹藥來提升修為的功法!
這還真是一部稀奇古怪的,無恙聞所未聞的功法!並且還是殘缺的,根本就無從修煉!
……
放下了手中的玉佩,無恙收起了心頭的遺憾。他目光平和地看向張秋意,淡淡地問道:
“這部功法,不是你家祖傳的吧?”
張秋意聞言,臉色更加慘白了。他無力地看著桌子上已經明顯崩裂開的玉佩,半晌之後才低聲道:
“這是劉總管,讓我拿給你的!”
無恙看著桌上的玉佩,一時沉默無語。良久之後,他才看也不看張秋意一眼地低沉道:“你我緣分已盡,從今以後,你不用再來見我了!”
無恙向大門略一瞥眼,便向張秋意沉聲道:“你,去吧!”
……
等到張秋意悄無聲息的徹底離開了之後,無恙的目光,還一直停留在桌上的玉符上。
這是他轉為人身以來,第一件得手的練氣功法傳承符。
可惜,這卻是一件無用之物!
這件傳承符雖然已經曆時悠久,但是本質上,仍然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神識拓印之物,因此並沒有什麼收藏價值。
而劉家最後,居然把這件傳承符用在了他的身上,這還真是……,
無恙心頭冷冷一笑——嘿嘿,這還真是物盡其用!
無恙收迴了看向桌麵上的目光,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那麼接下來,就該是徹底倒向青湖會了!
……
第二天一早,無恙略一收拾,便離開了劉府。
離開之前,他沒有向小鍾多交代什麼,也沒有再最後見一次牛鐵鈴。
為了不引起劉府的注意,他就像平常一樣,徑直離了雲秋苑,一路出了劉府,向官府的工坊緩步行去。
可是還沒有等他走到工坊,便有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而令無恙意外的是,攔住他去路的不是劉府的人,卻是蘇無忘!
……
蘇無忘麵色微紅,顯然是走得有些急。而且看樣子,他似乎是專程來找無恙的。
可能是在工坊裏撲了空之後,他又匆匆地從工坊裏出來,怕是想要趕到雲秋苑去。誰知兩個人,恰好在半路上撞見了。
見是蘇無忘攔住去路,無恙心頭一鬆。他微笑著向蘇無忘拱手招唿道:
“蘇師兄這麼急著找我,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不會又是給我下個套子,等著我往裏麵鑽吧?”
蘇無忘見了無恙後,仿佛是鬆了一口大氣。他一把拽住無恙,扯了無恙就走。並一邊走,一邊告訴無恙說:
“走走走!去我那裏!這次是好事,絕對不會坑害你!”
無恙見蘇無忘這麼急匆匆的樣子,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淡定從容,不由得有些奇怪。
雖然無恙想推拒了蘇無忘,先去青湖會。可是他被蘇無忘緊緊拽著,也隻能放棄了自己的打算,先跟蘇無忘走一趟。
好在無恙現在還沒有和劉府翻臉,而且雙方也不至於為了仙門的名額而翻臉,再加上蘇家現在也沒有必要對付他,所以在考慮到安全無虞的情況下,無恙就任由蘇無忘一路拽著,急匆匆地朝著臥虎齋趕了過去。
一到臥虎齋,蘇無忘也沒有去理會那些小夥計們的招唿,直接拉著無恙就進了櫃臺後麵的裏間。並且穿過了裏間,就來到了臥虎齋的後院裏……
無恙還是第一次來到臥虎齋的後院。
他隻知道蘇家的煉器室,以及臥虎齋的庫房,都設在臥虎齋後麵的這個院子裏。可是他從來都沒有進來過。
而這一次無恙一來到這個後院,就發現這裏的陳設布置,居然和官府的工坊有些相似。就連煉器室的大小和方向,也幾乎和工坊裏一模一樣。
無恙一見到這一幕,也是為了試探蘇無忘的口風,便借機道:“這裏……,這裏怎麼和工坊裏,一模一樣啊?”
蘇無忘麵色勉強地笑道:“嘿嘿,這都是按照同一個製式建的,當然一樣了!”
他拉著無恙,徑直朝一間煉器室走去,邊走邊對無恙說:
“廣元府附近稍微大一些的宗門,工坊裏的布局都是這種樣式。”
“至於小一些的宗門,工坊的樣式就不一樣了。小宗門為了節省靈能和修建費用,他們的工坊製式,是另一種規格。”
無恙見蘇無忘遲遲不肯透露口風,並且直接就把他朝煉器室裏拉,不由十分奇怪——
莫非這蘇家,是讓他幫著煉器來了?難道這蘇家提煉空行石的任務,就這麼急,這麼重嗎?
可是這怎麼看上去,又不太像呢?這整個工坊裏,並沒有顯得特別忙碌啊?
無恙心裏起了疑心,立即便站定了腳步,不再移動。
他甩開了蘇無忘扯著他的手臂,冷聲問道:“蘇師兄,已經到了這裏了,還不肯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