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兩小隻要搞人造肉精實驗的事兒, 就傳開了。
這簡直是喜大普奔的大好事啊！
雖說東方紅人民公社條件好，人人家裏都藏了些肉, 但那能跟紅果兒家裏比嗎？大家也就偶爾切半塊臘肉、半截香腸, 和著一大堆蓮花白炒個菜, 香香嘴罷了。
人造肉精要實驗出來了, 那大家豈不是經常都能香嘴了？
於是, 紅果兒要拿書櫃來改保溫箱，公社領導居然一點意見都沒有。
“改！改！好好改！”秦書記笑瞇瞇的對紅果兒說, “不就是一個破書櫃嗎？還需要什麼，你盡管說。”
反倒是李向陽, 新房的家具還沒著落呢。這人造肉精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出來, 看著女兒亂改書櫃, 明明不是他的東西，他也覺得肉疼。
紅果兒滿不在乎地跟牛翦商量改法。
“保持恆溫是最重要的，我覺得，咱們起碼得給這個書櫃安上門。”
這個時期的書櫃, 其實就是個簡易的實木架子, 後麵是封死了的，前麵卻沒有任何遮擋。
“我覺得也是。裏麵再怎麼暖和，沒有櫃門遮擋, 暖氣也跑光了。”
“那我就去請譚木匠譚師傅過來, 幫咱們做櫃門了。你就負責拉電線, 把燈泡安到書櫃裏。記著每一個方位都要安咯, 要不然一邊烤糊了，一邊還涼著，那可就好玩了。”
牛翦伸手把她往外揮：“知道了，知道了，我能這麼笨嗎？”
紅果兒說是要去請譚木匠，實際上還是先去找了秦書記——為公家幹事，是有工分拿的。她自己去找人家，能幫人家賺到工分嗎？
秦書記二話不說，寫了個批條。
小紅果兒拿著批條就去找了譚木匠。
譚木匠是老師傅了，給書櫃量尺寸，找合適的木材，用墨鬥線畫線，上鋸子，推刨花，手裏活路麻溜得緊。
紅果兒在核桃世界裏，可是打造了一個波巴布樹洞的人。眼下看著木匠師傅幹活，自己也一時技癢起來，拿起木刨就開始給板材推起刨花來。
老師傅驚訝不已：“小丫頭推的還挺像模像樣的。”
紅果兒得瑟道：“不止樣子像，推出來的東西也平整。不信你摸摸。”
把個老師傅逗樂得不行。
不過推刨花確實講究個巧勁兒，輕了，半天推不出個名堂；重了，很快人就累了。而且從起推時，直至推到盡頭，力道必須勻淨，要不然，推出來的東西就不平整。
於是，紅果兒多推一陣，老師傅就看出來這個小丫頭不簡單了。
他忍不住問道：“丫頭，我看你這架勢，對木工活兒好像熟得很吶！”
紅果兒好奇地反問：“我能在哪兒熟木工活呢？”她眨巴眨巴眼睛。
“呃……”譚師傅答不出來了。
難不成真是個天才？
哎，算了，這小女娃子幹出來的驚天動地的事兒，都不止一件了。在這方麵天才一點，又算得了什麼？
“譚師傅，這個櫃門能不能給它安上玻璃呀？人造肉精對生長環境的要求是很高的，要是安上玻璃，就能隨時觀測它的生長情況了。要不然，動不動就開門關門，裏麵的暖氣兒都跑光了。”
譚木匠哪裏搞得懂人造肉精的事兒？不過，聽她的意思，櫃門不安玻璃不成。
“沒問題。不過你得把具體尺寸告訴我。還有，安玻璃的凹槽我倒是能造，可我是木工，劃玻璃這種事我可不懂，你得另外找人。”
這有啥難？
有問題，找大人！
玻璃這種東西，在這時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於是，她毫不客氣地又去找了秦書記。
秦書記也費了點門道，才把劃好的玻璃，托人帶了過來。
把玻璃一安，再把櫃門安到書櫃上，“保溫箱” 的大致模型就出來了。
而牛翦那邊進展得也很不錯。
他運用自己的電路知識，牽了電線到書櫃裏，還給書櫃除了玻璃門以外的其他五壁，全安上了燈泡。
以前的鎢絲燈泡，燈絲是能散發熱能的。這一點，紅果兒在京市農科院時，黃建邦就跟她提過。製作簡易保溫箱，一個燈泡的熱能肯定太低，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多安一些燈泡不就得了？
牛翦的腦子實在轉得太快，他把燈泡安完，跟紅果兒講解他的設計時，說道：“你看，我這些燈泡安得可有講究了。哪一個位置該安多少燈泡，我都是測算過的。來來來，你把水銀溫度計隨便放一個位置測測，看看是多少溫度？”
說著，他隨手就把這些燈泡的開關開了。
紅果兒照他說的那樣，打開玻璃櫃門，把溫度計隨手擺到一個位置，再把櫃門關上。
過了一分鍾，她透過玻璃門讀取數據：“30c。”
“你再把溫度計另外放一個位置，看它是多少度？”
“放哪兒？”
“隨便放。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做出來的保溫箱，保證任何一個位置的溫度都是完全一樣的。”
果然，另一個位置測出來的溫度也是30c！
紅果兒大喜過望，又連著測了好幾個位置，還是30c！
牛翦得意地道：“別忙著高興啊，我還有精彩的沒說呢。你看，這些燈泡我全部安的是並聯電路，然後每一個燈泡，我都給它們配了一個電源開關。這樣，你想要高一點的溫度，咱們就多開幾盞；想要低一點的溫度，關幾盞燈就行。隨時滿足你多樣化的需求！”
說著說著，他又想起了一點：“誒，我們可以把溫度計也安進去啊，那調整溫度不就更直觀了嗎？”
他頭腦之靈活，實在叫紅果兒歎為觀止。
她抬起雙手，給他豎了兩個大拇指，再抱起雙臂，邊思考邊道：“咱們要不然給它多加幾層隔板吧，上麵多挖一點透氣孔，保證暖氣能夠流通。這樣，咱們一迴就能多造點人造肉精出來。”
在兩小隻的努力，以及秦書記和譚木匠的配合下，保溫箱很快就做出來了。
怕熱氣會跑，紅果兒把書櫃保溫箱，除玻璃門外的縫隙全部封死。小牛翦又從家裏抱了床棉被，把箱體遮蓋起來保溫。
這事兒做完了，就可以正式製造人造肉精了。
人造肉精的土法製造分為三步：一、試管培養；二、生產培養；三、成品處理。
第一個步驟，就需要用到保溫箱。這一步主要是培養菌種。先是在試管裏，倒入調配到一定濃度的經過三次煮沸的麥芽糖，作為基液，再接入菌種，放到保溫箱裏培養2到3天。
溫度維持在25-30攝氏度之間，不能超出，也不能低於這個區域值。
這就需要兩小隻一直看守保溫箱了。白天，李向陽要到辦公室上班，倒是可以讓他一邊工作一邊觀測溫度，隨時調溫。
晚上嘛，讓兩個小孩子分上下夜去照看菌種，顯然不合適。幸好公社治保辦每晚都安排有值班人員，反正值班員晚上也不能睡覺，附帶幫忙看管菌種倒也沒什麼。
至於足量的試管嘛，當初黃建邦倒是有偷偷把微生物研究室的試管，塞了幾個給紅果兒。李向陽後來又從縣醫院裏麵，托熟人買了一些，倒是夠用了。
三天過後，望著已經接種成功的菌種，紅果兒就喜滋滋地進行下一步了。
這一步需要製作的培養液，它的成本就便宜多了。不管是菜根菜皮，還是果皮、淘米水，甚至是農作物的根莖葉、無毒的樹葉，都可以拿來當原料。把它們煮熟後，濾去渣滓，剩下的液體就是培養液了。過濾好的培養液煮沸三次之後，再拿來當基液。
而這一步也不再需要使用試管，隻需要普通的盤子就成。把培養液倒進幹淨盤子後，再把培養好的試管菌種分份裝到盤內。
接著，就可以把這些盤子全數放入保溫箱內，在25-30攝氏度的溫控環境下，放置一定天數。
這段時間，酵母菌自己就會成長。待到它長成厚厚的菌膜，爬滿整個盤麵，就可以收割了。這個時間段通常是2-4天不等，而紅果兒他們比較幸運，隻花了兩天半就收割到人造肉精。
這時候得到的就已經是成品了。
但這時候，還需要進行最後一步成品處理。這一步，需要把菌膜放置在50-60攝氏度的環境下，大約六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這是為了幹嘛呢？這是為了把人造肉精中含有的蛋白酶，分解成氨基酸等有益物質。
“牛翦哥哥，你想不想吃肉菜？”
牛翦望著已經被保溫箱裏的燈泡，烤成一灘糊糊的肉醬的玩意，強作歡笑：“你做的我都喜歡……”
沒辦法，人造肉精的賣相實在不太好看。
紅果兒看著他那一臉為難，卻又不得不勉勵自己“舍身取義”的表情，樂得哈哈大笑。
“瞧你，吃肉都不積極！我的手藝能差嗎？”她嗤笑道。
“哦哦哦，那是那是。”
紅果兒馬上跑去社上各辦公室報喜：“人造肉精造出來了！人造肉精造出來了！”
“晚上上幹部食堂吃去，我用人造肉精給你們做菜吃！”
公社幹部是吃皇糧的，每個月都能從上麵分到人造肉精票。但數量也不過就二兩而已。
夠吃嗎？
肯定不夠啊。
那東西又確實有肉味，在這個時期簡直就是解饞聖品！
一聽到紅果兒報喜，各辦公室的人情緒都高漲起來。
“好嘞！那今晚就看你的了！”
“喲，是不是啊？你們兩個小朋友，真把人造肉精造出來了？”
“這可牛氣大發了，這是要天天吃肉的節奏啊！”
“做出來的肉多不多啊？到時候可別一人挾一筷子，就挾光了。”
到了下午，還差半個小時下班的時候，幹部們都坐不住了。一會兒看看表，一會兒又去李向陽辦公室，看看紅果兒的動向。
這段時間因為製作人造肉精的關係，李向陽早幫兩小隻請好了假。他們白天沒事兒的時候，還是必須迴去上課。但忙肉精的事時，就可以待在社上，不必再找老師請假了。
肉精造出來是大事，這天紅果兒和牛翦就沒去上課。
紅果兒樂嗬嗬的看著那些叔叔阿姨，一會兒又跑過來望她一眼，一會兒又問她一句“你還不去做菜啊？”
搞到後來，專心辦公的李向陽都看不下去了。對女兒道：“你還是趕緊到食堂去吧，他們要上班，你又不上班。早點準備，叔叔阿姨們一下班就能吃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多好啊！”
他的話馬上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擁護，包括牛翦在內。
牛翦沒吃過人造肉精，看著這玩意兒賣相不好，就沒興趣了。可他再沒吃過，看那些叔叔阿姨的反應，他也懂的啊！
李向陽一發話，他趕緊把紅果兒從座位上扯起來：“你爹都發話了，快走吧，我給你打下手！”
看著大家都這麼期待，好吧，華國小神廚紅果兒即時上線！
她先把足量的菌膜放鍋裏油炸一遍。炸的時間極短，隻要讓它外頭酥脆，裏麵半凝固就可以了。接著把炸好的菌膜，放到筲箕裏擱涼。
明明離下班還有十來分鍾，可肉精下鍋一炸，簡直就是香飄十裏！還沒等紅果兒反應過來，她身邊已經圍了一群大人……
個個都在讚美人造肉精的功德……
“唉呀，你說這肉精怎麼能這麼香呢？饞得人直流口水！聞起來還一點兒不油膩！”
“這簡直就是色香味俱全！我看啊，還烹飪啥呢？都已經熟了，直接吃唄！”
小牛翦嗬嗬一笑，伸手就扯了一小塊炸肉精，塞到嘴裏。嘴巴一嚼，眼裏放光！
“怎麼樣？”
“怎麼樣？”
大家異口同聲問道。
小牛同學搖頭晃腦，下了結論：“不行不行，沒熟呢，一點都不好吃！我已經幫你們嚐過了，你們千萬別偷嘴！等會兒弄熟了，好吃得多！”
真沒熟嗎？
當然不是。
他小牛同誌人小，嚐點兒嘴，那是正該的。這群大人，也好意思偷吃？
不過……這人造肉精還真香！他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了咂吧咂吧嘴的衝動。
就這樣，滿臉失望的叔叔阿姨們也都沒忍心走開。搓手的搓手，抱手臂的抱手臂，眼睛直勾勾的往鍋裏瞅。
“紅果兒，你打算做啥呢？”
她隨口答道：“魚香肉絲。”
這道菜的曆史並不長，是民國時期才由川籍廚師創製的。它曾是上流社會人士才能吃到的菜品，即使是建國後，也隻有某些國營飯店才有這道菜。
普通百姓會做的人不多。在缺乏佐料的鄉下地界，曉得這道菜的人就更少了。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問道：“這菜什麼味道啊？”
有位年紀稍長的幹部，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替紅果兒答道：“這道菜要是做好了呀，吃起來滿嘴魚香味道，但菜裏一根魚刺都看不到。那魚味兒全是靠調料調出來的！”
有人甚覺沒趣兒地道：“一股子魚腥味兒，有什麼好吃啊？”
“還不如就做炸肉餅算了！”
紅果兒專心做菜，沒理他們。她把擱涼的肉餅，切成肉絲，用少許鹽、料酒和澱粉醃漬。
再用各色調料製作調味汁。魚香肉絲的精髓就在這調味汁上，而調味汁的精髓又在糖和醋上。糖和醋的比例一定要放得巧妙，要不然，出來的就是酸甜肉絲或糖醋肉絲，而不是魚香肉絲了。
接著，她再把胡蘿卜和冬筍切絲，焯水後，放一旁備用。
然後就是尋常炒肉絲的那一套程序了。下油下肉絲，下豆瓣醬、蒜末薑末。翻炒一陣後，再把胡蘿卜絲和冬筍絲放下去一起翻炒。
最後，把調味汁倒入鍋裏，和蔥段一起翻炒均勻。
一道魚香肉絲就正式起鍋了！
之前還在抱怨把肉精做成魚肉的人們，這會兒早就被香味勾引得說不出話來。
香啊！
實在是香！
魚的鮮香和配菜的清甜全都出來了，那隱藏在魚香味之下的隱隱酸味，又特別地勾引食欲。
牛翦年紀小，實在忍不了了，抄起一雙筷子：“大家都別動，我再替你們嚐嚐！”就挾了一筷子往嘴裏送。
眾人：……
牛翦一筷入嘴，臉上的表情才叫一個震驚啊！
這這這這這……明明吃到嘴裏是魚的味道啊，但一點魚腥味都沒有！嚼兩下，口感又跟豬肉相似。再一品，他才品出來肉裏麵的酸味和甜味。
正是那搭配比例極其巧妙的酸甜味，給人造成了魚香味的錯覺。吃的人需要緩一緩，慢慢品，才能品出來那是糖和醋的搭配帶來的。
要不是他親眼看著紅果兒怎麼做菜的，這會兒，怕是能拿著筷子，在碗裏挑來挑去找魚刺。
神！真是神了！
看著牛翦一臉震驚的模樣，大家實在是急了：
“怎麼樣啊？你倒是說句話啊！”
“嘿喲，這混小子真是急死人嘞！”
“你們還跟他說啥？直接動手上啊！”
李向陽這會兒剛好過來，一進食堂大門，就聽到最後這句話。
直接動手上？
他嚇了一大跳，腦補了一出群毆場麵。不好，紅果兒還在裏麵呢！
他心跳加劇，衝到夥房。結果，就看到一堆土匪伸爪子，往盛了炒菜的盤子裏抓去……
盤子上除了露來的一點點肉絲，擠在盤裏的全是肉爪子。
他滿頭黑線，轉頭去問站在一旁，同樣一臉無語的紅果兒：“你做啥菜了？是炒了一盤肉爪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