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白宿的任令下來後,一家人都有些發(fā)愁。()其中最主要的問題便是究竟是讓羅白宿單身上任,還是全家一起跟著去。
羅白宿的意思是巴旬那邊既然不太平,夷縣又是出了名的匪地,便想輕裝獨身上任,讓方氏和顧伯帶著羅天都姐和小羅子衿迴秋水鎮(zhèn)。這也是他的考量,畢竟已經(jīng)有兩任朝官折在那個縣上,他也不確定自己到任後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萬一將來他身有不測,好歹羅家有後,方氏帶著幾個孩兒也能過活。
羅天都卻想跟著一塊去。一則羅家本就無人,程青雖然能幹,他和向蘭如今已是良家,有戶籍在手,程盛又在京裏,不管如何,這兩人估摸著都是會留在京裏,不會跟著去巴旬的,羅白宿身邊就隻有一個子書可用了。子書人倒是機靈,可到底隻是個小廝,身不強體不壯的,若是碰到什麼危險,說不得還要羅白宿照顧他,實在難堪大用。再者她也確實不放心,羅白宿孤身上任,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委實讓人有些放心不下,總不能讓羅白宿在外頭處理了一天的公務(wù),迴家還要自己洗衣做飯吧。當(dāng)然,他到了任上倒是能雇人,可是羅天都對雇人這件事很嗝應(yīng),也許是初入京時靜娘子的事給她敲了警鍾吧,哪怕她爹隻是個窮小文官,那也是不少人眼中的金龜婿,不得不防,她可不想這麼多年都撐過來了,現(xiàn)在她都要出嫁了,家裏還要多出個小姨娘出來。
其中以方氏最為糾結(jié)。她心下十分不放心羅白宿一個人,夷縣那地方又窮又亂,既擔(dān)心羅白宿的安危,又擔(dān)心羅白宿無人照顧,隻是羅子衿太小,又不能帶去任上,若是把他留下來,也沒有可靠的人可以托付。這個時候,方氏倒有點羨慕婆媳關(guān)係和睦的人家,比如長輝娘家裏,至少可以放心地把孩子丟給婆婆照料。但是羅家?別說姚氏,就是方氏自己的親娘,她也不肯讓她幫著帶孩子。羅名都和羅天都又都太年輕,也沒有帶孩子的經(jīng)驗,就她看來,羅天都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呢,雖然年紀(jì)倒是不小了,但有時候看著就跟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一樣,指望她帶小孩,還是算了吧。
一家人糾結(jié)著,武舉開考了。
這武舉不比科考,除非遇上天災(zāi)人禍兵亂,三年一迴,有時碰上新帝繼位,宮裏頭那幾位巨頭有個什麼紅白喜事,偶爾還會加開恩科,雖然是很盛大的事,但奈不住開的次數(shù)多了,除了自家有子弟參考的,便不那麼稀奇了。這武舉卻是難得開一迴,而且每迴開武舉,都沒什麼好事,基本都是要跟四周夷蠻開戰(zhàn),籌備兵力,而且武舉寒門弟子多呀,這也是平民百姓能直接步入官場最快的捷徑之一。據(jù)聞當(dāng)年的鎮(zhèn)國大將軍,就是武舉出身,能文能武,實乃少有的將才。
再者,這世上哪個男兒沒有那麼點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的熱血豪情,就是京裏頭被養(yǎng)得歪歪扭扭的紈絝公子哥兒,少年時也曾有過醉臥沙場叱吒風(fēng)雲(yún)的幻想,隻是年紀(jì)越大,這點子豪情便淹沒在了官場傾軋的算計之中。
因此,一開武舉,有門路的沒門路的,各使神通,去校場看熱鬧去了,就連街上挑釁鬧事,擾民滋事的行為都少了,這挑擔(dān)的小販,擺攤的阿婆,也覺得這幾日清靜了許多。
在這樣的氛圍中,羅天都也一度暫時拋開了羅白宿即將遠赴巴旬上任的煩惱,對武舉充滿了期待。羅天都對武舉還是挺好奇的,隻可惜身份受限,隻能在家裏猜想那種盛況。
這種時候,有個位高權(quán)重的未婚夫的好處就體現(xiàn)出來了。衛(wèi)缺聽說了羅天都想去看武舉比試後,第二日,便打發(fā)了一個部下過來接羅天都。
那人也不是外人,正是當(dāng)日陪著羅天都去淳寧城接羅名都的江姓小將江遙,算是衛(wèi)缺手底下那群神武衛(wèi)裏頭性子少見的比較活潑的那一個。羅天都揍齊錦時,也是他出的力。
羅天都心裏盼著去開眼界,到了真正能去的時候,反而有些猶豫了:“那是朝廷選拔將才的考試,我去看合適嗎?不是說陛下也會親臨校場,考較他們的武藝的?”
江遙道:“現(xiàn)在隻是兵部主持的會試,在這場比試中獲得名次的,才有機會參加陛下主持的殿試,小娘子換個裝,少說話,隻在邊上看看是不妨事的,每迴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娘子過去看熱鬧。”
羅天都這才放下心,迴頭把頭上身上戴的丁丁咚咚的物什全摘了下來,換了身青衣,作個小廝打扮,便要跟著去開眼界,還沒出門,就見程青和羅名都跟在後頭,眼巴巴地瞅著她。
程青不用說,他自己的親兄弟如今正在校場參加比試,自然巴不得能親自去看,可是,羅名都平日不是不愛湊這種熱鬧的麼?怎麼也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話雖如此,羅天都還是問了江遙一句:“我能不能多帶兩個人去?”
江遙看了程青一眼,又看了羅名都一眼,略皺起了眉,最後道:“要去也行,可是得換個裝。”
羅天都人長得矮,相貌也稱不上美豔,換身青衫,把脖子遮了,當(dāng)做小廝倒是能瞞人耳目,羅名都卻是不行,哪怕再喬裝,還是遮掩不了是個女人的事實。
江遙便著人替羅名都喬裝一翻,這喬裝可比羅天都專業(yè)多了,也不知他叫來的人怎麼弄的,羅名都變高了,跟個男人差不多的身高,臉型都變了,由原來的瓜子臉變成了一張方臉,顴骨高高的,穿了件尋常的魚鱗侍衛(wèi)常服,乍一瞧上去,就跟個尋常男人沒什麼兩樣。
江遙見了,這才道:“行了,走吧。”
羅天都還在嘖嘖稱奇,這還是她第一迴 見識到易容術(shù)的奇妙啊,一路上忍不住直朝羅名都瞧,瞧得羅名都直皺眉,十分不自在。
到得兵部校場之後,幾人都斂了神情,緊跟著江遙身後,生怕走散了。校場裏都是人,羅天都還碰到兩個熟麵孔,想來也是央了家裏大人,跟過來湊熱鬧的。
校場分了弓、騎、槍、
彼時,校場裏正在考量騎射之藝,隻見場中一人,騎著匹棕毛駿馬,手裏挽了張弓,繞著射場跑,跑至第二圈時,鬆了韁繩,一手搭弓,一手從背後箭袋裏取了支箭,將箭搭在弓弦上,然後手上使力,將那張弓拉成了滿月形狀,然後“倏”地一聲,那箭便迅捷無比地朝簡靶飛去,然後穩(wěn)穩(wěn)地釘在靶子上,箭靶都晃了幾晃。
校場頓時爆出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
那人便甚為自得,又搭弓連射五箭,有四箭都中了靶,卻有一支脫了,眾人發(fā)出惋惜聲。
邊上便有考官拿筆劃了兩下,將那名帖放至一邊,另有副手上前,示意那人可以下場了,又唱了個名字,第二人便上場。
羅天都睜大了眼,問道:“這便是通過了?”
江遙瞇著眼睛看了看,道:“六箭中五箭,騎射這一關(guān)算是勉強過關(guān)了吧。”
“這才算勉強?”羅天都怪叫,“那可是在馬上,馬兒可沒半點減速的。”
江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這有可奇怪的?射術(shù)乃是武將最基本的技藝,若是這一關(guān)都通過不了,如何上戰(zhàn)場殺敵?”
邊上有人聽到兩的對話,迴過頭,笑道:“小兄弟沒練過身手吧,是跟著家人出來看熱鬧的吧?這可是武舉比試,若是手底下沒有點真功夫,哪裏能走到這個場地來。”
羅天都不說話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跟著程青和程盛在家裏練武,已經(jīng)算得是刻苦了,可是跟這些人一比,那就是隻井底之蛙啊,她那兩下子,嚇唬嚇唬普通人還行,若是碰上了真正的練家子,隻有逃跑的份了。
她踮起腳尖,想在人群裏找程盛在哪,無奈場中人實在多,她晃花了眼,也沒找著程盛,倒是看到了看臺邊上,佩刀站著的衛(wèi)缺。整個校場人聲鼎沸,唯有他呆的那片區(qū)域,一片陰沉,仿佛有什麼無形之中將他和眾人隔了開來,十分引人注目。
羅天都隔得老遠仔細打量衛(wèi)缺,隻覺得他與自己所認識的人都不一樣,那頭灰白色的長發(fā),那張冷漠瘦削的臉,甚至連那雙死灰色毫無生氣的眼睛,都帶著股血腥淩厲的味道,像是一隻山林惡狼,又像是兇戾的蒼鷹,仿佛他生來就是為了殺戮而存在。
羅天都看著這樣的衛(wèi)缺,不由得想起人們常說的破軍,以衝鋒陷陣、爭奮破壞為目的,殺氣騰騰。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原本筆直站著一動不動的衛(wèi)缺,突然一個淩厲的眼神掃了過來,待看到羅天都和江遙時,那股子淩厲之氣方才稍稍收斂,隨即收迴了目光。
羅天都有些奇怪,衛(wèi)缺身為都指揮史,不是負責(zé)皇城安危麼?怎麼上京什麼事,他都能插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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