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壽筵，按理皇帝是要宿在翊坤宮，以示對皇後的尊重。


    天啟帝下了朝，也沒有朝其他妃子的宮裏走動，直接去了翊坤宮。


    “如何？可有中意的。”天啟帝伸長了手臂，便有宮人上前來替他換衣裳。


    寧皇後使了個眼色，那宮人低下頭福了一福，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這事急不得，事關孩子一輩子的事，總得多挑一挑。”寧皇後接過手，服侍天啟帝換了常服。


    她辛苦忙碌了大半個月，篩選了幾個家世門第都過得去，孩子本身也上進的，又說動了對方願意來相看，本來都有點眉目了，被萬貴妃一句話就挑得前功盡棄，最憋悶的是，當著天啟帝的麵還不能指責她，還得為她打掩護，心裏嘔得不行。


    “朝中年紀合適沒娶妻的也不是沒有，你都問過了，一個都不成？”天啟帝看了她一眼，還有點責備她辦事不利的意思。


    寧皇後想了想，還是把萬貴妃的意思說了：“萬貴妃倒是提了個人，給事中的二公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天啟帝打斷了：“他不成。”


    寧皇後便不說話了。


    天啟帝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他什麼心思，我還沒死呢！一個個地就開始不安份了。”


    寧皇後裝聾作啞，恨不得這個時候自己壓根不在才好。


    天啟帝又道：“這事你別管了，我心裏有數(shù)。”


    寧皇後連忙稱是，巴不得把這檔子事推出去，天啟帝肯往自己身上攬真是太合她的心意了，道：“那孩子溫婉可人，我心裏也十分喜歡，今日做主將她留在了宮裏。”


    天啟帝“嗯”了一聲，道：“今年天熱，到時候你便帶著她們?nèi)バ袑m避暑吧，把名都和衛(wèi)夫人也帶上，再帶幾個工匠署的人，讓衛(wèi)夫人指導他們做幾臺那什麼風扇，天太熱了，也能有個法子涼快涼快。”


    寧皇後知道他這是要安排羅名都的婚事，點頭應了：“我到時請幾個當年伺候母後的老人，一同帶過去，順便教她幾日規(guī)矩，我倒不是說她不好，隻是以羅夫人的出身，這方麵倒底差了些，跟著她們多學幾日，以後嫁進婆家，也知道如何應對。”


    天啟帝想起在夷縣的時候，見到的方氏，在行為舉止方麵，確實樸素有餘，矜貴不足，對寧皇後這麼安排倒是十分滿意：“明天你派個人跟羅家人說一聲，名都的親事讓他們先放下，別隨便應了人。”


    寧皇後應了。


    “名都人呢？”天啟帝又問。


    寧皇後道：“在後頭正聽林姑姑講規(guī)矩，陛下若是不忙，不妨過去看看。”


    天啟帝點點頭，換了衣服，果然去後頭看羅名都去了。


    第二日，寧皇後果然派了宮人到羅府，明麵是因為寧皇後喜歡羅名都，派了人過來打賞，暗地裏卻是給方氏和羅白宿兩口子遞了信，讓他們不要隨便給羅名都亂配婚事了，這事兒宮裏頭的那兩位有主意。


    方氏是個老實的，聽了這個消息，當天就到衛(wèi)宅，把原話跟羅天都說了。


    羅天都煩躁得要死，天啟帝念舊情，一腦抽將對自個兒小師妹顧瓊?cè)A的情份都移到羅名都身上，拿她當孫女兒看待的，又看她年紀大了，連樁親事都沒個著落，想給她指門好親事，本是好事，可是，有的時候，好心也會辦壞事。


    經(jīng)曆了齊錦的事，她壓根不想讓羅名都嫁進那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貴族世家，以羅名都的性子，真嫁進去了，也是個炮灰的命，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直接跟程盛挑明了，讓他和羅名都在夷縣成親算了，也省了這許多的麻煩。


    羅天都為這事愁得飯都幾乎吃不下，天氣又熱，脾氣也越來越大。


    這天，衛(wèi)缺休沐，沒有去宮裏當值，拎了桶水給馬刷毛。天氣太熱，幾乎每隔兩天，衛(wèi)缺便會給他那寶貝座騎刷一次毛，比伺候祖宗還要盡心。


    衛(wèi)缺新?lián)Q的這匹棗紅座騎有些傲嬌，除了衛(wèi)缺誰也不搭理，有時候羅天都想給它喂點兒什麼吃的，它也是愛理不理的，高興的時候，賞臉嚐一嚐，不高興的時候，就拿著馬屁股對著她，弄得羅天都對它又愛又恨。


    “你要帶小紅出去散心嗎？”眼見得衛(wèi)缺刷完了毛，正在解韁繩，羅天都忙問。小紅是她為了報複棗紅馬不讓她親近，特地取的這麼一個女性化的名字。


    衛(wèi)缺皺起了眉，顯然對這個名字深惡痛絕：“它是匹雄馬。”


    “它的毛是紅色的，叫小紅多貼切。”


    小紅衝著她打了好大一個噴嚏，似乎也在嫌棄這個名字太娘。


    “帶我一起出去吧，我還不會騎馬呢！”羅天都每次看衛(wèi)缺騎在馬上來去匆匆十分威風的樣子，也想學著瀟灑一把。


    衛(wèi)缺將韁繩往小紅背上一拋，朝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自己牽小紅。


    羅天都向前走了三步，停了一下，朝衛(wèi)缺看了一眼，又往前走了一步，正想學衛(wèi)缺那樣，拍拍它的脖子，結(jié)果小紅突然前蹄往上高高揚起，衝著羅天都噴了一口氣，把臉扭到一邊去了。


    她這是被一匹馬給鄙視了麼？她嘿嘿一笑，從袖子裏掏出秘密武器——一顆糖，放在掌心，伸到小紅嘴巴邊上。


    她早打聽好了，這傲嬌的小公馬，跟它的主人一樣，也是個好甜食的，她就不信它能有骨氣地忍住不吃糖。


    小紅十分輕蔑地看了羅天都手中的那顆小白飴糖一眼，把頭偏到一邊，親昵地蹭了蹭衛(wèi)缺的手掌，仿佛撒嬌似地噅了一聲，把羅天都氣壞了。


    原來不隻是人，連畜牲也會看人下菜碟的麼？


    “衛(wèi)缺，看你的馬——”她毫無羞恥心地開始告狀。


    衛(wèi)缺瞟了她一眼，摸了摸小紅的腦袋，小紅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舌頭一卷，羅天都手裏的糖就被它卷到了嘴裏。


    “吃了我的糖，今天可要載我出去玩。”羅天都高興地摸了摸它頭上的鬃毛。


    衛(wèi)缺看她像個小孩兒一樣，跟個畜牲打商量，覺得好笑，麵上還要極力忍住，裝出不耐煩的表情，冷冷地道：“還不快去換衣服！”


    羅天都先是不解，後來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高興地道：“你帶我去騎馬？”


    說罷，不等衛(wèi)缺迴答，興衝衝地迴房間，換了一身小廝裝，道：“走吧。”


    衛(wèi)缺挽了韁繩，一手牽著馬兒，一手牽著他的小媳婦，慢悠悠地出了內(nèi)城。


    到了外城，衛(wèi)缺先將羅天都抱上馬，然後自己一個飛縱，翻身上了馬背，輕夾馬腹，馬兒揚起蹄子歡快地跑起來。


    羅天都還是第一迴 騎馬，嚇了一跳，幾乎坐不穩(wěn)，反射性地揪緊了衛(wèi)缺的衣袖。


    衛(wèi)缺翹了翹嘴角，摟著她的腰，道：“坐穩(wěn)。”說著一勒韁繩，那馬兒仿佛明白他的意思，奔得越發(fā)快了，羅天都隻覺得耳畔全是唿唿的風聲，眼睛都睜不開。


    “慢點——”她大聲喊道，“這是在城裏，當心撞到人了。”


    “不會。”衛(wèi)缺十分自信地迴答。


    羅天都平常出門，要麼靠兩條腿，要麼就坐自家的騾車，第一迴 這麼暢快地騎在馬背上，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yún)，就連炙熱的太陽這會兒都顯得格外可親可愛了，心情極為舒暢。


    太陽漸漸大了起來，可是因為馬跑快，風十分大，倒是不覺得有多熱。


    她拂了拂吹到嘴角的頭發(fā)，對衛(wèi)缺道：“騎慢一點兒，風吹得眼睛疼。”


    衛(wèi)缺將她的頭按在胸前，對她道：“閉眼。”說著，嘴裏響起一聲清嘯，小紅便撒開蹄子，有如風馳電掣一般跑了起來。


    羅天都依言閉上雙眼，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隨著馬兒的奔馳，整個身體仿佛都輕得能飛了起來，若非衛(wèi)缺在身後摟著她，隻怕就要飛出去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覺到馬兒漸漸慢了下來，又聽到衛(wèi)缺道：“到了。”


    她依言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他們停到了一處湖邊。


    那湖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時不時銀光一閃，顯見得底下有有遊魚經(jīng)過；湖邊楊柳依依，微風一起，柔嫩的柳枝隨風飄揚，間或有幾片葉子隨風而落，在空中打了個兩個旋，最後飄飄揚揚落到湖麵上，漾起微微的漣漪。


    “真漂亮！”饒是羅天都這般不解風情的人都禁不住稱讚，“你什麼時候發(fā)現(xiàn)的這麼個好地方？”


    衛(wèi)缺將韁繩往馬背上一拋，讓小紅自己去尋草吃，他自己往湖邊樹蔭下一躺，瞇著眼睛打量頭上蔚藍色的天空，神情一片輕鬆。以往衛(wèi)缺在人前，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一雙眼時時刻刻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渾身的氣勢十分壓迫人，鮮少見到他這麼平和的樣子。


    羅天都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往他身邊一躺，翹著二郎腿，嘴裏叼了根青草桿，像個女流氓一樣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她想，如果來的時候，能帶點烤餅幹吃的之類就更好了，還能野餐什麼的，就更有約會的氣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