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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白光消退,衛燃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並沒有迴到他熟悉的那個世界,反而站在一片廣袤的草場之上。


    這一次,自己身上穿著一件蒙族袍子,腰間仍舊別著當年胡八指送給自己的那把解食刀。


    舉目四望,目光所及之處,最顯眼的莫過於不遠處分布的那幾座蒙古包。


    邁開步子之前,他嚐試著從金屬本子裏取出了祿來雙反檢查了一番,直到確定還能拍下幾張照片,這才走向了那些蒙古包。


    離著老遠,一隻骨架粗大體型壯碩,而且根本沒有拴繩子的蒙古獒犬便發出了低沉的嘶吼。


    衛燃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再往前走上一步,那隻體型一點兒都不比自己的貝利亞小的獒犬便會撲過來狠狠的咬上幾口。


    萬幸,恰在此時,其中一座蒙古包的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穿著蒙古袍子的女人走了出來。


    “阿斯楞!”


    那女人隻是喊了一嗓子,那隻上一秒還在朝著衛燃咆哮的獒犬便立刻安靜下來,搖著尾巴貼在了女主人的腿邊,吊著眼睛警惕的看著衛燃。


    “你好!”衛燃主動打了聲招唿。


    “你找誰?”


    說著,那女人已經朝著衛燃走近了些,那隻兇猛的獒犬也亦步亦趨的跟著,隨後明目張膽的繞著衛燃開始聞來嗅去,儼然一副敢不老實就咬爛你褲襠的模樣。


    “我”


    衛燃看著對方的臉,試探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我該找誰,我”


    “你也不知道?”那個看著能有三四十歲的女人很是反應了一下,“你是迷路了嗎?”


    “算是吧”


    衛燃在嚐試著摸一摸狗頭卻被呲牙威脅之後,果斷的舉起雙手,“我能討一碗水喝嗎?”


    聞言,這女人略作遲疑之後開口說道,“進來吧,阿斯楞!”


    在她的嗬斥下,那頭兇猛的獒犬低眉順眼的和衛燃拉開了距離,再次湊到了女主人的腿邊貼著,擺出了一副鬼迷日眼的諂媚模樣。


    跟著這個女人走進蒙古包,衛燃在看到裏麵的布置時卻愣了愣神兒。


    這座蒙古包地麵鋪著羊毛氈毯,靠邊的一張桌子兩旁,正有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和一個看著最多也就隻有十歲小姑娘相對而坐認真的下象棋呢。


    “坐吧”


    那女人招唿著衛燃在蒙古包正中央的一張長條矮桌邊坐下來,“你是華夏人?你怎麼來這裏的?”


    “我迷路了”


    衛燃心不在焉的答著,但他的注意力,卻投向了不遠處掛著的幾樣東西。


    那是兩把馬刀和三支盒子炮。


    兩柄馬刀都是典型的騎八師使用的寬身厚背馬刀,那三支盒子炮裏,卻有一把赫然是屬於李家兄弟的!


    “喝碗奶茶吧”


    那女人說著,已經拎著一把搪瓷壺和一個漂亮的木頭碗過來,幫著衛燃倒了一碗奶茶。


    “您是.趙金蘭大姐嗎?”衛燃試探著問道。


    “哐當”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個滿臉風霜的大姐手裏拎著的大半壺奶茶已經砸落在了羊毛氈毯上。


    “趙金玉的三姐,馬進韜連長的夫人,趙金蘭,是您嗎?”衛燃用愈發肯定的語氣問道。


    “是,是我。”趙金蘭看向衛燃,“你是.”


    沒等衛燃開口介紹,蒙古包外卻傳來了一聲吆喝,“少奶奶!我把走散的那幾匹馬給套迴來啦!”


    這一嗓子過後,那倆正在下象棋的小家夥立刻歡唿了一聲“白爺爺迴來了!”隨後一溜煙的跑出了蒙古包。


    “是老白嗎?”衛燃開口問道。


    “你是衛燃!”趙金蘭近乎肯定的問道。


    “是我,是我啊。”


    衛燃點點頭,“我就是衛燃,少奶奶也認識.”


    “衛兄弟就別喊什麼少奶奶了”


    趙金蘭擺擺手,“你是進韜的兄弟,也是金玉的兄弟,喊一聲嫂子也行,喊聲三姐也行。”


    “那就三姐吧”衛燃不由的再次看向牆上掛著的那些武器。


    見狀,趙金蘭正要解釋些什麼,卻又聽蒙古包外的老白問道,“少奶奶,我聽小少爺說有客.”


    “老白,進來吧,不是外人,你瞧瞧誰來了。”趙金蘭不等外麵的老白說完便客氣的招唿道。


    片刻之後,看著蒼老了許多的老白先是敲了敲門,這才彎腰鑽進了蒙古包。


    “衛燃!是.是你嗎?!”


    老白難以置信的問道,同時快步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衛燃的胳膊,緊張的拍打一番,“好!好啊!你沒落下傷!”


    “是我”


    衛燃熱情的和對方抱了抱,“咱們可有些年沒見了。”


    “可是有些年沒見了!你咋找到這兒來的?!”老白近乎下意識的問道。


    “很是打聽了一些人才找著你們”衛燃含糊其辭的答道。


    “老白,衛兄弟,坐下說話吧,我去給你弄些酒菜過來。”趙金蘭招唿道。


    “三姐別忙活了”衛燃連忙說道,“一起坐下來聊聊吧。”


    “沒事,你們先聊。”趙金蘭說著,已經邁步鑽出了蒙古包。


    “老白,你們咋來這兒了?”衛燃扭頭問道。


    “唉!”


    老白拍了拍大腿,唉聲歎氣的解釋道,“46年馬家老太爺被征糧的過敏黨給逼死了,沒了老太爺護持,少奶奶在馬家的日子難熬,索性就帶著少爺和我的小孫子,搭著楊家商隊的車跑到了蒙外。”


    “怎麼來這地方?”衛燃不解的問道。


    “少奶奶的表姨夫家就在這兒”


    老白稍稍壓低了聲音,“這地方日子是苦了點兒,但總歸能躲開戰火,而且還有楊掌櫃照應著,日子總還過得下去。”


    “你們.不打算迴去了?”衛燃艱難的問道。


    “家沒了”


    老白歎了口氣,“我兒子兒媳沒了,少奶奶夫家不認娘家絕戶,迴去又能去哪呢?


    在這兒好歹還有她表姨夫和楊掌櫃幫襯著,來迴走動也方便。”


    “是是啊”


    衛燃怔了怔,走到掛在氈牆上的那些武器轉移了話題問道,“這些是”


    “那兩把馬刀是馬連長和金玉的,那三支盒子炮,是趙家三兄弟的遺物。”


    老白跟著走過來解釋道,“馬連長的馬刀,是當年韓護院從沙潁河邊的戰場上找迴來的,馬連長的屍體送迴馬家祖墳葬了,這馬刀算是給少奶奶留下的念想。”


    “剩下的呢?”衛燃追問道。


    “金玉的馬刀還有那支刻字兒的盒子炮,是鬼子投降了之後,一個抗聯戰士親手送到少奶奶手裏的。”


    “那個戰士呢?”衛燃近乎下意識的問道。


    “沒了”


    老白歎了口氣,“我聽楊掌櫃說起過,說那個姓邱的戰士在47年夏天跟著解放軍打四平的時候沒了。”


    還是沒能活下來嗎


    衛燃無力的歎了口氣,看著跑進來的兩個小家夥,轉移了話題問道,“這倆孩子都叫什麼名字?”


    “小少爺叫馬平川,是連長活著的時候給取的。”


    老白寵溺的抱住兩個孩子,介紹道,“我這小孫女叫白青靄,是李望川當年給取的名字呢。”


    他這邊剛剛介紹完,蒙古包的簾子也再次被撩開,站在門外的趙金蘭笑著說道,“衛兄弟,你快看看誰來了?”


    聞言,衛燃心頭一動,立刻起身鑽出了帳篷,然後便看到了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從遠處走了過來。


    不等車子徹底停穩,便有一男一女兩個看著也就七八歲的小家夥麻利的從馬車上跳下來,一邊脆生生的喊著“姑姑”一邊投入了趙金蘭的懷抱。


    他能清楚的看到,這倆孩子的脖子上,還各自掛著一塊也就介於火柴盒與麻將牌之間大小的犀角牌子,他甚至清楚的知道,那兩塊牌子上,肯定分別刻著“趙光複”和“趙佑華”這樣兩個名字。


    就在他怔怔的看著那倆小家夥的時候,一個看著頗有氣場的女人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詩怡?”衛燃立刻認出了對方。


    “你是.衛大哥?!”楊詩怡驚訝的看著衛燃,“你你咋在這兒?”


    這句話說完,楊詩怡卻是已經眼眶通紅,強忍著沒讓自己掉下眼淚。


    “我來看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衛燃頗有些手足無措的說道,“詩怡,三姐,對不起,當年我我沒能救下金玉。”


    “不怪你,不怪你。”


    詩怡艱難的說完這句話,卻已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進來聊吧”趙金蘭歎了口氣招唿道,“都進來聊吧,衛兄弟也是剛剛才到。”


    “三姐,詩怡,還有老白。”


    衛燃說著已經摘下了掛在脖子上的相機,“先讓我拍幾張照片怎麼樣?拍張合影。”


    “對,是該拍一張。”


    楊詩怡一邊努力擦拭著眼淚一邊最先開口說道,“得好好拍幾張。”


    “咱們在哪拍?”趙金蘭問道。


    “就在這裏吧,就在蒙古包前麵就行。”


    衛燃一邊調試著相機一邊問道,“詩怡,那倆孩子是叫光複和佑華嗎?”


    “對”


    詩怡點點頭,努力平複著情緒答道,“他倆是雙胞胎,哥哥叫光複,妹妹叫佑華,是金玉給起的名字。”


    聞言,衛燃招唿著說道,“讓孩子們站前麵吧,大人站在後麵。”


    在他的指揮之下,楊詩怡等人帶著孩子們擺好了姿勢,衛燃也將相機放在了那輛馬車上壓下了自拍撥桿,隨後跑過去站在了老白的身旁。


    如白光之前一般,衛燃用剩下的幾張底片分別給趙金蘭母子、老白和他的孫女,以及楊詩怡和她的雙胞胎孩子,乃至孩子們分別拍了幾張合影,直到相機裏的底片全部用光,這才跟著鑽進了已經擺好了酒宴的蒙古包。


    “詩怡,你們現在在哪呢?”


    衛燃在端起酒碗學著敬過長生天之後好奇的問道,“胡八指兩口子一直在找你們呢。”


    “我們也搬到了外蒙”


    楊詩怡端起馬奶酒和衛燃碰了碰之後解釋道,“金玉出事之前華人在毛子那邊就越來越不受待見了,好多人還被當作鬼子的間諜抓了起來。”


    說到這裏,楊詩怡歎了口氣,頗有些自暴自棄似的說道,“後來實在是沒法子了,我當時又懷了孩子,這才在三姐的介紹之下搬到這邊。


    也直到搬過來之後,我才得著信兒金玉沒了。


    再後來鬼子投降了,過敏黨也被趕走了,我又聽說家裏連土匪都剿幹淨了,索性也就不打算迴去了。


    我.隻要一想著迴去,一看見那白山黑水,就忍不住想起金玉。


    他.他連個屍骨都沒留下來,我唉!


    我現在我隻想著好好把我和金玉的孩子拉扯大,看著他們長大成人也就心滿意足了。”


    “喝酒吧”衛燃不忍再提起對方的傷心事,端起馬奶酒灌進了肚子裏。


    “他們過的還好嗎?”楊詩怡和趙金蘭幾乎同時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好,好著呢。”


    衛燃用當年胡八指送給自己的解食刀切下一塊羊肉送進了嘴裏,一邊大口大口的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答道,“胡八指和烏娜坎也有了一兒一女,兒子叫胡玉虎,女兒叫胡詩霞。”


    咽下嚼爛的羊肉,衛燃端起酒碗灌了老大一口繼續說道,“趙金玉的玉,田小虎的虎,楊詩怡的詩,宋紅霞的霞。他們.他們兩口子誰都沒忘。”


    稍作停頓,衛燃又開始介紹李隨安的情況。


    “隨安,我是說李望川,他自從青禾犧牲之後就迴川蜀了,改迴他以前的名字李隨安,開了一家叫倉稟齋的糧店。


    他三哥的遺孀前些年把自己的一個遠房表妹介紹給他做了媳婦,生了個孩子,叫李望川。他他沒忘了青禾,他”


    “青禾的事兒不怪他,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趙金蘭歎了口氣,“罷了,知道他過的挺好就行了。來,衛兄弟,喝酒吧!姐跟你喝一碗!”


    心知她們都不想在繼續那些傷痛的話題,衛燃也端起了酒碗,和他們碰在了一起。


    在一次次端起的酒碗碰撞聲中,一碗碗馬奶酒被灌進了肚子,就像趙金蘭和楊詩怡以及同樣失去親人的老白迫切的想喝醉來逃避些什麼一樣,衛燃同樣也想喝個酩酊大醉,為了忘掉那些痛苦,也為了銘記那些沒有活下來的人。


    在酒精的安撫下,心頭的那些傷痛被漸漸稀釋,意識卻也被漸漸淹沒。


    終於,當衛燃再次灌下一碗醇香的馬奶酒之後,他也在驟起的白光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下一秒,隨著白光消散,他也像是好好的睡了一覺似的,伸著懶腰睜開了眼睛。


    當他看清周圍熟悉的一切,意識到已經迴到了時光圖書館地下室的工作間裏,也悵然若失的鬆了口氣,隨後看向了身前桌子上平鋪的金屬本子。


    在他的注視下,那支金屬羽毛筆不急不緩的在新的一頁寫下了一行行血紅色的文字:


    薪火之光


    抗聯戰士李海、沈寶英,1937年11月8日,於阻擊日軍戰鬥中犧牲。


    抗聯戰士孫家姐妹(孫大妮、孫二丫),1939年4月3日,於傳遞情報工作中暴露,孫家姐妹引爆手榴彈,與圍捕日軍同歸於盡。


    騎兵馬進韜,1939年9月,於沙穎河畔死戰殉國,遺有一子馬平川。


    抗聯戰士崔大胡子(崔壽春),1940年2月,因叛徒出賣,於鬆花江畔犧牲。


    抗聯戰士邱勇文,1940年2月,負傷後,為掩護同伴跳馬阻擊敵人犧牲。


    抗聯戰士田小虎、宋紅霞,1940年4月,於帶隊轉移途中遭伏擊犧牲。


    抗聯戰士邱老大(邱勇毅),1941年1月,於戰鬥中犧牲。


    抗聯戰士小四兒(邱勇彪),趙金玉,1942年9月,為掩護傷員轉移犧牲。


    抗聯戰士邱勇武,1945年10月加入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1947年於四平攻堅戰鬥中遭炮擊犧牲。


    抗聯戰士胡八指(胡壽春)及烏娜坎夫婦,抗日戰爭結束後化名返鄉務農,終身未透露戰鬥經曆。二人育有一子胡玉虎、一女胡詩霞。


    1997年冬月,胡八指於睡夢中辭世,次月,烏娜坎辭世。


    趙金蘭,騎兵馬進韜遺孀,1946年為避戰亂,攜子女及馬夫老白(白漢方)僑居蒙古國,育有一子馬平川,養女白青靄。


    1956年,趙金蘭、老白(白漢方)因鼠疫相繼離世。


    楊詩怡,抗聯戰士趙金玉遺孀,為避蘇聯清洗及戰亂,1946年應趙金蘭邀請僑居蒙古國,育有一子趙光複,一女趙佑華。


    1968年夏,楊詩怡及楊氏商號因庇護在蒙華僑遭仇殺險滅門。


    其子趙光複、趙佑華,及馬平川、白青靄等楊氏幸存者借生意夥伴協助緊急逃離蒙古,輾轉前往澳葡定居,後因局勢與在蒙趙氏表親失聯失散,此後經年尋親無果。


    金屬羽毛筆寫到這裏,又另起一行寫下了兩串分別位於俄羅斯烏蘭烏德以及澳島的地址,以及對應的兩串聯係電話。


    區別在於,位於烏蘭烏德的那串地址聯係電話並沒有寫聯係人的名字,但位於華夏澳島的那串地址,卻有一串座機號碼。


    隻不過.


    衛燃不由的咧咧嘴,這串聯係電話後麵還綴了一長串好似廣告語一般的繁體字:白馬豬腳飯,味美實惠,碼頭附近免費送餐,24小時營業全年無休。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支金屬羽毛筆也再次另起一行寫出了一串文字:


    我泣別了白山黑水,走遍了黃河長江。我願拋灑熱的血,燃做驅趕黑暗的光。


    寫至這裏,前一張寫滿每一幕任務的紙頁背麵,也在他的注視下一連出現了三個紅色的漩渦。


    這一次,金屬羽毛筆在這三個紅色漩渦之下寫下的文字也格外的簡短,僅僅隻是“鬆花江上”、“離家”和“複仇”這樣三個血紅色的詞語。


    但衛燃卻知道,那既是流亡三部曲的歌曲名字,也是很多化作光的無名戰士,一生坎坷的血色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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