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穀間蜿蜒前進的河道邊緣，衛(wèi)燃等人一手拄著竹竿，一手扶著懸崖，已經(jīng)趟水走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然而，無論是這條河，還是兩岸的懸崖，卻都沒有看到盡頭。甚至，就連河道也在加深，如今也已經(jīng)快要到腰的深度了。
“還，還有多遠？”和衛(wèi)燃輪番打頭陣的周國昌有氣無力的說道，“我的腿又，又要抽筋了。”
“不知道”
走在第二位的衛(wèi)燃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迴應(yīng)道，“這一路上，連爬上懸崖的地方都沒找到呢。”
“繼續(xù)走吧”
覃守正拿起水壺灌了口水催促道，“咱們至少得找個能坐下來休息休息的地方。”
“我走前麵吧”衛(wèi)燃說話間繞過了周國昌，扶著巖壁繞過了河道的拐彎處。
然而，前麵卻依舊是懸崖峭壁，根本沒有哪怕一個河灘又或者略微高出水麵的歇腳點。
壓下心頭的失望，眾人強打著精神繼續(xù)前進，每每實在走不動了，便找個深度不算太大的地方，把眾人手中的竹杖聚攏起來用繩子綁好做成一個支架，然後將各自的背簍掛在上麵免的被打濕。至於人，自然就隻能直接坐在了滿是碎石的河床上了。
早知道把排子船提前拿出來了...
依舊走在最前麵的衛(wèi)燃暗暗後悔，他要是知道需要沿著這條河走這麼久，當(dāng)初就該把排子船提前拿出來放在那個河心島上等著眾人去發(fā)現(xiàn)。
“前麵好像有東西！”走在第三位的覃守正驚喜的喊道，“好像是個島！”
聞言，眾人齊齊的抬頭看向了正前方，果不其然，前麵的河道一側(cè)，好像還真有個島！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所有人近乎小跑著追了上去。
然而，隨著距離一點點拉近，眾人卻不約而同的再一次聞到了屍臭味！
相互對視一樣，走在最前麵的衛(wèi)燃放慢了腳步，迎著屍臭味一步步的靠近，漸漸的，他也總算看清，這段河道上竟然飄滿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這些屍體裏有的是遠征軍戰(zhàn)士，有的是已經(jīng)鼓脹落滿了蒼蠅的軍馬，甚至中間還有一頭死掉的水牛！
而這些屍體之所以堆積在這裏，也是因為河道裏那些堪堪和水麵平齊的大小石塊！
“也是鬼子的飛機炸的”衛(wèi)燃說這話的同時，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
“這些畜生！”覃守正瞪圓了眼睛一遍遍的咒罵著。
“你們先走”
梁班長近乎自言自語的招唿了一聲，無視了濃烈刺鼻的屍臭味，仔細的清點著幾乎鋪滿了這片河床的腐爛屍體。
“走吧”
衛(wèi)燃小心的推開那些幾乎將水麵擠滿的腐爛屍體，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著。
“嘩啦”
飛濺的水花中，小和尚色豪腳下一滑，整個人都仰麵摔進了河道。但緊跟著，被他推擠開的河道，便再次被那些密布的屍體徹底蓋住。
“色豪小師父！”
、周國昌愣了愣，趕緊彎腰伸手，將摔進水裏的小和尚扶了起來。
“嘔——”
色豪小和尚剛剛坐起上本身，便因為周身四處密密麻麻的屍體，忍不住開始幹嘔，緊接著更是沒來得及掀開防蚊的麵罩便將出發(fā)前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隻不過，此時卻沒有人嘲笑他，更沒有人責(zé)怪這個隻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小孩子，隻是幫著他站起來，仔細檢查了一遍被水浸透的竹簍。
萬幸，這小和尚因為個頭又矮又小，早就把大米等補給轉(zhuǎn)移到毛驢身上的竹簍裏了，他這背簍裏除了一件暗紅色的袈裟之外，其餘的都是一些不怕水泡的柴刀之類的東西。
等這臉色慘白的小師父情緒穩(wěn)定下來，衛(wèi)燃再次輕輕推開飄在身前的屍體，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都站穩(wěn)了，國昌，你和小師父抓緊毛驢的韁繩，守正你也是。”
“你也小心點”
覃守正抿抿嘴，牽著一路上都被蒙著眼睛的毛驢，緊緊的跟在了衛(wèi)燃的身後。
格外艱難的往前走了二十多米的距離，當(dāng)他們一行人越過一片幾乎與河麵持平的碎石灘之後，前麵的河道也終於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休息一下吧”
衛(wèi)燃坐在一塊比水麵高出不到半米的鵝卵石上，盡力讓自己忽略那濃烈的屍臭味，挽起短褲的褲腿，清理著掛在大腿上的那些惡心的螞蝗。
“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覃守正說話間從背簍裏拿出香煙筒，給周國昌和衛(wèi)燃各自分了一支煙點上之後憂心忡忡的說道。
“走吧，總得走下去。”
衛(wèi)燃撩起防蚊麵罩，猛嘬了一口煙驅(qū)散了充斥著鼻腔的屍臭，隨後用香煙的煙頭，將雙腿各處墜著的螞蝗一一燙了下來，隨後四人又相互檢查著，將爬到了全身各處的螞蝗也一一清理幹淨(jìng)。
等到衛(wèi)燃找覃守正討來的第二顆煙燃盡，梁班長也默不作聲的走過來，隨意找了塊露出水麵的石頭坐下，再一次摘下鋼盔，喃喃自語的念叨著眾人聽不清的話語，在頭盔上補了一個又一個血紅色的正字。
“走，繼續(xù)走。”
梁班長顫抖著收起了裝有油漆的雙頭槍油壺和那支細小的毛筆，一板一眼的戴上了散發(fā)著濃烈油漆味道的鋼盔。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站起來，便又轉(zhuǎn)身扶著剛剛坐過的石頭，“哇”一聲吐了出來。
這輪番的刺激之下，周國昌最先忍不住，撩起防蚊麵罩轉(zhuǎn)身開嘔吐，緊跟著，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小和尚色豪，以及一直在忍耐的覃守正也紛紛將肚子裏能吐的全都吐了出來。
用力聳動喉結(jié)壓抑住嘔吐的玉忘，衛(wèi)燃臉色蒼白的取出了相機，將那片堵塞了河道的浮屍全部納入取景框，咬牙切齒的按下了快門。
許久之後，梁班長等人終於吐無可吐，這才或是臉色蠟黃，或是滿臉通紅的直起腰，跟在衛(wèi)燃身後繼續(xù)往下遊的方向走。
可是，即便身後那片浮屍早就因為蜿蜒的河道擋住徹底消失在視野裏，即便他們離開那片浮屍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但不知道是因為這些衝刷著屍體流淌而過的河水，還是因為心理原因，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依舊能聞到濃烈的、無法忽視的屍臭味！
好在，當(dāng)他們筋疲力盡的走到臨近黃昏的時候，兩岸的懸崖終於越來越低，最終變成了僅僅隻比河麵高出不過幾米的河道，與此同時，腳下的碎石河床裏，也摻雜著越來越多的泥土，進而讓他們每一次抬腿，都格外的困難。甚至除了衛(wèi)燃和周國昌之外三人腳上的草鞋，都在一次次的抬腿中，永遠的留在了淤泥的最深處。
“那邊，看那邊！”
周國昌指著左手邊的河岸激動的語無倫次，卻根本沒有說出完整的語句。
但眾人卻都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也都看到了他想讓大家看到的東西——那是一片窩棚，一片用芭蕉葉和竹片搭起來的窩棚！
“大部隊！絕對是前麵的大部隊留下的！”覃守正話音未落，已經(jīng)牽著毛驢跌跌撞撞的上了岸。
見狀，衛(wèi)燃等人也相繼跟上，踩著腥臭的爛泥走上了長滿參天大樹的岸邊，一屁股坐在了還算硬實的地麵上。
看了看被泡的發(fā)皺的雙腿，以及再次爬滿的螞蝗，衛(wèi)燃卻隻是疲憊的摘掉了沉甸甸的背簍，同時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這裏同樣是一片叢林，但目光所及之處，幾乎每顆大樹下麵，都有用芭蕉葉或者各種材料搭建的窩棚。
這些窩棚雖然大部分都已經(jīng)倒塌，但那些芭蕉葉卻仍舊保持著些許的綠意，而這也說明著，他們距離大部隊已經(jīng)不算太遠了。
可除此之外，不遠處那些篝火殘骸的附近，那些被似乎是軍馬的骨架，以及周圍被挖掘過的地表甚至那些小樹被撕扯掉的樹皮，似乎也在暗示著，前麵的大部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食物不足的情況。
“總算，總算是上來了。”
衛(wèi)燃暗暗分析眼下情況的時候，周國昌卻仰躺在潮濕的地麵上一臉的慶幸，全然不知道他們其實才剛剛邁過野人山的門檻而已。
恰在此時，頭頂被叢林的樹冠切割的支離破碎的天空中也閃過一道強光，緊跟著，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和像是按下開關(guān)一樣突然開始的磅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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