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昨晚度過了一個安全夜的嫁衣城百姓,並沒有放鬆警惕,還是早早迴家,關(guān)緊門窗。
然而這一晚,竟然要比以前更加安靜一些。
沒有迎親隊的敲鑼打鼓,更沒有小鬼敲門,與百姓同床而睡。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甚至讓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夜間吵鬧的百姓們,都有些不太習(xí)慣,反倒是心中更慌亂了幾分。
……
葉府。
“太安靜了吧,這嫁衣鬼不會不來了吧?”
龍阿蹲在地上,撓撓臉道。
昨天晚上這個時辰,百鬼夜行都已經(jīng)開始了,迎親隊也該敲鑼打鼓的進(jìn)城了。
今天半天沒個聲響,難道是昨天晚上把鬼物殺得七七八八,今天不敢來了?
葉俊良卻搖搖頭道:
“不,她一定會來!”
“從三年前她變成鬼物以來,從未停止過一天!”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看了一眼旁邊打盹兒的楚綰歌,說道:
“幾位道友還需打起精神來,這秦氏怨女越臨近月圓之夜,實力越強(qiáng)大,若是能夠在今夜拿下她,自然是最好的。”
林墨伸出手戳了戳楚綰歌的臉蛋,喚醒了後者:
“聽到?jīng)]有,別睡了,等下鬼都來了!”
楚綰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擦了擦嘴角:
“什麼雞腿來了?”
葉俊良:“……”
林墨沒好氣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就在他還想數(shù)落幾句時,忽然神情一滯,一股心悸感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葉府內(nèi)的燈火開始閃爍起來。
葉俊良瞬間便打斷了調(diào)息狀態(tài),站起身來,目光看向那烏雲(yún)滾滾的夜空:
“她來了。”
林墨等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撲麵而來的煞氣,與昨天迎敵嫁衣新娘如出一轍。
果不其然,詭異的戲曲唱腔在夜空響起,嫁衣新娘的花轎很快便出現(xiàn)在夜空之中。
不同於上次的是,這一次跟隨而來的黑影少之又少,隻剩下抬花轎子的幾隻了。
葉俊良看到這一幕,神情也是流露出一絲喜色。
“好,那些纏人的小鬼總算不見了!”
“等下我們便按照之前所說的計劃行事,由我來纏住她,幾位見機(jī)行事,嫁衣城的安危就靠諸位道友了!”
林墨微微頷首道:“放心,今天定叫她有來無迴!”
葉俊良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顯然也是十分有信心。
畢竟昨晚林墨等人,可是差點(diǎn)成功截殺了嫁衣新娘,再加上他這位金丹期,憑借陣法的優(yōu)勢,擊殺嫁衣新娘的概率極大!
“紅蓋頭下,淚眼迷離,是誰家的女兒,今夜無歸期……”
淒厲的戲曲聲越來越高鳴。
嫁衣新娘總算是從花架子裏走了出來,開始唿喚著群鬼對葉府展開進(jìn)攻。
她似乎也知道葉府的純金法陣十分克製他,出手便是對著葉府的純金法陣,試圖破壞掉純金擺放的陣眼。
“孽障!”
葉俊良怒喝一聲,渾身不怒自威,揮舞著手中拂塵,拂袖而起,衝向了對麵的嫁衣新娘。
兩人開始掐訣施法,瞬間便鬥得不可開交。
林墨抬頭看了一眼。
老實說,葉俊良雖然有金丹修為,不過看上去水分十足。
施法速度慢不說,修習(xí)的法術(shù)也一般,全靠修為撐著。
百年金丹這麼弱的嗎?
林墨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九道院的金丹和普通道院的金丹不一樣。
普通道院的金丹,又和葉俊良這種野修的金丹又有差距。
在場外的劍宗大佬們看來,葉俊良結(jié)成的金丹連最低等的九品都算不上,比嫁衣新娘還要弱半截。
至於術(shù)法手段?
就更沒眼看了。
都已經(jīng)金丹期了,攻擊手段還是一手拙劣的2階下品法術(shù),且熟練度也一般般。
若不是憑借著純金陣法的優(yōu)勢,葉俊良絕不是嫁衣新娘的對手。
難怪會一直縮在陣法內(nèi),不敢出門,原來是個菜雞啊……
就在這時,葉俊良忽然高聲喊道:
“幾位道友,還不出手嗎!?”
隻見原本受過傷的葉俊良,在硬抗了幾記煞氣攻擊後,臉色更白了幾分。
林墨見狀,手中的道火便彈指而出,徑直命中了那幾隻圍攻葉俊良的黑影,聲音中氣十足道:
“葉道友,你放心,區(qū)區(qū)怨女,看我們今日便收服她!”
“你先對付著她,我們處理完其餘小鬼便來助你!”
葉俊良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想說話,卻再次被嫁衣新娘纏住了。
無奈之下,他隻好選擇繼續(xù)和嫁衣新娘鬥法。
醜時一刻……
“唰!”
葉俊良被嫁衣新娘一記重?fù),直接從天上砸了下來?br />
“幽幽冥界,花開彼岸,紅衣如血,夜風(fēng)如訴,你可曾哭……”
葉俊良:我才是真的想哭!
好在嫁衣新娘紅蓋頭昨日被楚綰歌劈爛之後,身上煞氣減弱了不少。
葉俊良退至純金陣法中央,與她又糾纏了好一陣,後者終於忍受不住這蒸蒸而上的炙熱陽氣,不得已再次退走了。
看到她的身影離開夜空,葉俊良這才落到地上,臉色慘白至極,神情之中低帶著些許怒火和氣憤,但片刻後又硬生生地壓製住了,轉(zhuǎn)過頭對著林墨幾人道:
“林道友!你們幾人在幹什麼?”
剛剛戰(zhàn)鬥之中,林墨幾人明顯在摸魚。
明明是幾隻黑影,卻打了半天。
直到他和嫁衣新娘的戰(zhàn)鬥都快結(jié)束了,才勉強(qiáng)解決掉那幾隻黑影。
麵對葉俊良的質(zhì)疑,林墨卻理直氣壯地看著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幹什麼?我們在消滅鬼物!”
葉俊良被他的話噎了一下,說道:“林道友,你們昨夜的戰(zhàn)鬥可不是這樣的!”
“你看到我們戰(zhàn)鬥了?”
林墨如此問了一句。
葉俊良一愣,說道:“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了幾眼,那紙人……”
“你說那紙人是吧!”
林墨打斷他的話,一拍大腿說道: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這紙人其實是我的術(shù)法神通,但必須通過我的本命物才能夠施展,昨日與這嫁衣女鬼交手時,我的本命物受到了損害,一時半會兒無法使用!
葉俊良狐疑地看著他:“果真如此?”
林墨眉頭一豎,語氣不滿道:
“騙你幹什麼?我比你更想滅掉這隻可恨的女鬼,若不是昨夜失手了,還有你什麼事兒?”
葉俊良眉頭緊皺,其實也不是不信林墨所說的。
昨夜的交手,他在葉府上空看了幾眼。
那紙人大軍確實把嫁衣新娘打得節(jié)節(jié)後退,不過是誰出手,他還真沒看清楚。
眼下這幾人之中,另外兩人的術(shù)法手段都極為特殊,應(yīng)該不是。
唯有林墨是法修,也就他有可能是操控紙人術(shù)法的幕後人。
而林墨的修為一眼就看得出來,築基四層。
若說是借助某種法寶,才能施展昨夜那誇張的紙人神通,倒也合理。
葉俊良心思輾轉(zhuǎn)間,咳嗽一聲,拱手道:“是葉某多想了,還請林道友恕罪!”
林墨嘴角一癟,說道:
“知道就好,實話跟你說吧,就你們這破地兒,如果不是因為師門任務(wù),我們都不會來。”
“也就你運(yùn)氣好,遇到我們這些宗門天驕,否則就和那些屁民一起等死吧!”
說完,林墨還冷笑一聲,臉上的嫌棄之色也愈發(fā)明顯。
此刻的他,多少有點(diǎn)“老子是大宗門的天才,不裝了!”的既視感。
葉俊良暫且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低聲恭敬道:
“葉某自然看得出來,諸位道友出身不凡,不過此事事關(guān)嫁衣城百姓,還望幾位道友能夠不計前嫌,鼎力相助!”
“盡說些廢話!”林墨語氣不耐煩道:“所以我們在這裏是幹什麼呢?剛才我們不是都幫你牽製住那些小鬼了嗎?是你自己不爭氣!”
“對啊!”
這時,旁邊的龍阿馬上接話道:“要換作是我達(dá)到煉腑期,但凡打這隻鬼物超過一拳,就算我輸!”
林墨也是嗬嗬一笑:“嗬,我一發(fā)道火的事情,哪裏用得著你出手!
兩人一唱一和,明裏暗裏的嘲諷葉俊良是個“水貨”金丹。
葉俊良聽到這些話,臉色頓時青一陣,紅一陣。
不管怎麼說,林墨隻是個道齡尚淺的後輩。
他一個金丹期稱對方為“道友”,其實已經(jīng)夠給麵子了,現(xiàn)在還要被對方明著嘲諷,甚至是看不起,哪能沒有三分火氣。
葉俊良咬咬牙,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
好說歹說,才勉強(qiáng)安撫了林墨和龍阿。
“算了算了,趕緊給我找個調(diào)息的地兒,剛剛戰(zhàn)鬥耗費(fèi)了我大量的精力,我需要靜養(yǎng)!
林墨如此說道。
葉俊良最看重的便是可以操控紙人的林墨,連忙應(yīng)道:“好的好的,就是不知道林道友,這本命物什麼時候能夠再次啟用?”
林墨眉頭皺起,好似真的在思索,最後說道:“想要完全修複好我的本命物,起碼也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葉俊良瞪大眼睛:“那豈不是早就過月圓之夜了,屆時嫁衣城勢必會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林墨說道:“你想什麼呢?完全修複好本命物需要那麼久,不過到可以召喚紙人卻用不了這麼久,最多不出十日的時間,我就可以重新召喚紙人了!”
葉俊良聽到這話,這才鬆了口氣,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那葉某就靜等林道友的好消息了。”
林墨卻說道:
“不是靜等,這段時間你要保護(hù)好我們的安全,不要讓那嫁衣新娘影響到我們!
葉俊良臉色變幻片刻,似乎也覺得別無他法,還是選擇再信林墨一手,說道:
“這是自然!
林墨咳嗽一聲:“好了,快去給我收拾房間吧,兩天沒睡覺了,困了,我現(xiàn)在需要好好補(bǔ)一覺!
葉俊良也沒有廢話,抬手示意他們進(jìn)入葉府的廂房。
跟在他背後的林墨和龍阿交換了一個眼神。
林哥,演技可以啊!
你也不錯。
他們自然是在演戲。
原因則是因為林墨察覺到葉府的不對勁之處。
如今整座葉府,就隻剩下葉俊良還有一個五六歲的葉府獨(dú)苗,還有幾名照料小少爺?shù)钠腿恕?br />
林墨昨日白天看過那小男孩,大約五六歲的模樣,身體長期受到煞氣的侵蝕,哪怕有葉俊良在為其調(diào)理,卻依舊瘦弱不堪,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大多時間,都隻能躺在病床上,無力動彈。
而葉府其他人,則是跑的跑,散的散。
偌大的府邸,卻沒有幾個人,很多地方都荒廢了。
當(dāng)然,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林墨或許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畢竟這座嫁衣城,到處都是如葉府內(nèi)一般的情形。
林墨期初覺得奇怪的點(diǎn)在於,葉俊良的態(tài)度。
明明一開始口中的目的是為了保存葉府獨(dú)苗,可是對於小男孩卻沒有表現(xiàn)得太過重視。
從昨天他們來到府邸之後,葉俊良也就帶他們見過一次那小孩。
之後便一直在和林墨等人商討,如何對付嫁衣新娘,期間甚至一次都沒有迴去看過後者。
除此之外,葉府那些仆人的態(tài)度也很奇怪。
一個個骨瘦如柴,眼眶深陷,氣息衰弱,並不比小男孩好多少。
要知道葉府可是有純金陣法的,天然克製煞氣和陰穢之物。
小孩也罷,仆人也罷,狀態(tài)竟然比古城內(nèi)日夜受小鬼侵?jǐn)_的百姓還不好。
這一切都顯得十分不合理。
除此之外,林墨私底下占卜了一次進(jìn)入葉府的吉兇。
結(jié)果卦象竟然和前天測算的截然不同,直接從【吉】象變成了【兇】卦。
兩次測算的內(nèi)容相同,結(jié)論卻不一致,這讓他心中不得不升起了警惕。
但眼下葉俊良作為唯一的“任務(wù)線索”,他們自然不可能與其直接翻臉。
既然如此,那就隻有將計就計了。
林墨心念一動,手指微微顫動,一道光芒從他手中一閃而逝。
走在前麵的葉俊良迴過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覺到什麼,不過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番後,卻並無發(fā)現(xiàn)。
他眉頭微微蹙起,意有所指地道:“幾位道友,要是有什麼需要葉某做的,盡管開口便是,這段時間葉府上下一定會服侍好幾位!
林墨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好,那就上點(diǎn)吃的吧,打了一晚上的架,累都累死了。”
你累什麼,我才累好吧!
葉俊良聽到他的話,心中就冒起一股無名火,深唿了口氣,才說道:
“好,我這就讓俞娘下去準(zhǔn)備飯菜!
楚綰歌眼睛一亮:“我要吃雞腿!”
“好,稍後便為幾位奉上佳肴!”
葉俊良如此說道。
林墨雙手扶著後腦勺,裝作伸懶腰一般,目光不經(jīng)意朝著遠(yuǎn)處的天空望去。
在昏沉無際的烏雲(yún)之中,一張隱匿的飛信朝著城西傳了過去。
……
……
城西,香燭鋪。
“臭老頭,趕緊的,把你供奉的香灰全都交出來,否則我弄死你!”
餘玲瓏叉著腰桿,站在店鋪門口,語氣囂張地對著店裏麵道。
站在店鋪裏麵的,是好幾個提著棍棒大錘的體修紙人,正在虎視眈眈地瞪著麵前的“香火小人”。
大約半掌大小,鼻青臉腫地求饒道:
“別打了別打了,姑奶奶!我好歹也是一方神明,你倒是給我留點(diǎn)麵子。
沒想到餘玲瓏絲毫不買他的賬,直接說道:
“不就是個芝麻大點(diǎn)的城隍爺麼,更何況現(xiàn)在也就剩下半座城了,你這香火又還剩多少點(diǎn)?也配叫神明?”
說到這裏,她抱著雙手,極其像是個城中小惡霸,哼哼一聲:
“識相點(diǎn),早點(diǎn)把香灰拿出來,別逼我動粗,讓紙人把你這破爛廟宇直接搗毀,讓你連半個神也當(dāng)不成!
香火小人聽到這話,“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
“太,太欺負(fù)神了,嗚哇啊啊……”